不可能的……她一直,将自己与莲保护得很好……

孟青夏没有料到,自己此刻竟然会迎来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脸色白到了极点,那极致的恐慌和惊惶全部都在脸上,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不仅是孟青夏自己,就连身边那些侍奉的人和湛都吓坏了,尤其是湛,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孟青夏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因为疼痛,这样的寒冬,她浑身竟然都被汗水浸湿了,疼得颤抖,弓起了身子,一手发着抖护在自己的肚子前,一面神情复杂又痛苦地看着湛:“湛,我肚子疼……”

“青夏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啊,快,快喊巫医

!青夏大人,请您支持住!”

“流,流血了……呜,青夏大人,您千万不能有事啊,否则我们所有人,只怕也要大难临头了……”

“青夏大人,您坚持住!”

周身已经忽然炸开了,一片人仰马翻、手忙脚乱,几乎是一瞬间,湛就已经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在这种情况下,孟青夏的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湛顾不得身份尊卑男女有别,只能冒犯地将浑身颤抖虚弱的这个即将为人母亲的女人给横抱了起来,隔着那样厚的衣服和斗篷,孟青夏身上的血,竟然还是染了湛一身。

“快去请巫医!让信鹰将消息告诉白起大人!准备热水!快!”湛不愧是湛,虽然这样的场景还是将他给吓得肝胆俱裂,但在这种要紧关头,他还是极其冷静有条理地将一件件事情吩咐了下去。

孟青夏越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阵阵的痛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危险的迫近,肚子里的莲也不安了起来,孟青夏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的挣扎和越发剧烈的动作。

流血了……这种情况下,无论对莲还是对孟青夏自己,都是一个噩耗,难道,她这样小心翼翼,这样胆战心惊地熬到了现在,却要在这时候功亏一篑吗?难道,她就要保不住莲了吗……

尽管痛苦已经将孟青夏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紧紧咬着牙,那嘴唇被咬破,全部都是血,纤细娇小的双手也因为这痛苦,紧紧地拽着湛的衣服,指节泛白,骨头是咯咯作响,她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唯独那染血的嘴唇是艳红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娇弱的女人,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以至于都让她逐渐地开始有些意识模糊了。

孟青夏知道,就这么任由黑暗将她侵袭吧,就这么让自己陷入沉睡吧,只要睡过去了,就不疼了,她什么都知道,那一瞬间,虽然陷入了极致的痛苦里,但她的意识却出奇地清醒,也出奇地模糊,就像自己一样,在挣扎着,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但孟青夏此刻那黑色的瞳眸,却坚毅而又清醒,甚至有些固执冷清地紧紧地盯着湛,趁着自己,还清醒地时候……

“湛,去请,微生

。”此时此刻的孟青夏别无选择,就算现在对她而言,微生才是那个世界上最危险也最莫测的人,她几乎就已经能确定微生的身份了,并非孟青夏狂妄,也并非她莽撞……她的思虑,一向是最清醒,最细致的,塔娜是礼容的人,此刻却能在王城里肆意潜入,因为她和莲的安危,整个王城的守卫都森严得密不透风,而唯独能够越过湛手中的权限,进出于王城的,便只有那些巫仆了……他们通通都是为了侍奉身为巫师的微生而存在的。

若那本该死了的,姒苏的子嗣,不是微生,那么昔日,礼容又为何要冒险亲自进入这对他而言最是危险的夏的王城?估算年龄,倘若当初姒苏的子嗣尚且还活着,那么也差不多该与微生一般大小了吧……

若微生就是姒苏的子嗣,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白起,又是否真的对这些一无所知呢?这本该属于他的政权,本该属于他的伟大帝国,孟青夏并不相信,当这一切摆在任何一个人面前的时候,他会不动心!微生可不是什么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巫师!

可孟青夏想不通的事情还是太多了,此时此刻,也根本没有时间容她细想,她忌惮微生,怀疑微生,可就算是这样,如今她最想做的,是保住性命,保住孩子的性命,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她知道,只有微生,她只能,让人去请微生。

在这个医术弱后的时代,孟青夏见多了死亡,这里没有人的医术,能比微生还要高明……他简直是个奇迹。

此刻的孟青夏,看起来是更加的虚弱和羸弱了,可偏偏,又英勇得像一个战士……

“您放心,您一定不会有事的。”湛必是不能明白孟青夏心中那复杂异常的思虑的,他也只是微微一愣,便又立即按照孟青夏的吩咐去办了,事实上……即使没有她自己的吩咐,湛也会立即让人去请微生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

好听而又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了,此时的孟青夏已经意识模糊了,只知道,周遭乱得很……因为她,这个夜晚,注定喧嚣混乱……

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也许是要就寝了,那一头银发是披散的,不曾束起,就连身上的衣衫都单薄得很,足下未曾着靴,就踩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虽未到冰天雪地的时节,却也是寒冬凛冽,夜风刺骨,但微生就穿得这样单薄地赤着足走了出来,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一般……

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可能还不惊动就在大殿里面的微生,一向淡定温和的微生,也难得地,在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听到了那一阵阵混乱惊呼的声音的时候,他的脸色都变的严肃凝重了起来,尽管微生是闭着眼睛的,但这一切好像并不能阻碍他的行动自如,他几乎是一步到位地来到了孟青夏和湛所在的位置,准确地执起了孟青夏的手,让自己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腕间,然后凝眉断脉……

“微生大人

。”匆匆被召来的巫医也都纷纷赶到了,临近青夏大人生产的日子,他们本就都在王城里待命,一刻也不敢懈怠。

孟青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状态萎靡,意识模糊,只听见微生在收回了手之后,那罕见的有些严厉和凝重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湛也有些慌了,所有人一面加快了动作将孟青夏送到温暖的寝殿里,湛一面询问微生目前孟青夏的情况:“微生大人,这可是生产之兆?”

这就像,一向温柔和煦的涓涓细流,突然汇入了奔腾的浪涛里,有些气势汹汹了起来,严厉地质问着发生这场变故的原因。

“腹中孩子尚不足月,并非生产之兆,只是……如今已是迫不得已的生产之时了。”微生似乎并不愿意再过多地回答这个问题,按照他的推算,孟青夏至少还得再过两个月才到了生产之时,但如今,这种种状况,分明是要小产……

这时候小产,无论对已经成熟的胎儿而言,还是对母亲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微生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情况,他紧急地给孟青夏施针施药,也只能暂且稳住这小产的速度,暂且止住了孟青夏的血,暂且……一切都只是暂且而已,这种时候,根本已经无法让一切回到从前的样子,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被迫迎接莲大人,提前来到这个世上了……

孟青夏躺在那,小脸苍白,虚弱得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微弱,也是是因为微生的那几针有了效果,腹中的莲的状况好像也安稳了许多,不再那么挣扎了,但经历了这么一出,孟青夏早已经虚弱得像一个脆弱得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哪里还会有力气生产……这也是,微生为什么会选择想尽办法让生产的事情拖到至少天亮以后的原因

孟青夏需要一些喘息的时间……况且,这个孩子对于孟青夏而言意味着什么,最清楚这件事的人莫过于他微生和知情的白起大人了,若是白起大人能在天亮的时候赶回的话,或许……微生的目光落在了那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染血的娇弱的少女身上,她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一个意外,也或许,殊死一拼,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看得出来,就算已经因为微生的尽力,孟青夏的痛苦也得到了一些缓解,但她看起来可不安稳,就算那寝殿里点了安神的薰香,都不能令她老实地入眠,积攒体力。

这寝殿里,除了守在外头的侍女,巫医,已经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因为孟青夏暂且需要静养休息,这里便只剩下了需要随时施针救人的微生在场了,整个寝殿里静悄悄的,微生也是闭目垂手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凭借微生这般深沉莫测的心思,想必孟青夏会突然动气小产的原因,就算先前因为事态紧急,他不及思索,此刻暂且安宁下来了,不可能还想不到是为什么……

嘴角微抬,微生已又是那一贯温和而又神圣的年轻巫师,他的声音平静,好听,也意味深长:“昔日姒纵篡位,我尚在襁褓之中,我父姒苏原有意传位于自己的子嗣,以姒纵的行事作风,必不会罢休,欲取我性命。我母有施氏暗中调换,昔日命丧黄泉的姒苏之子,却是另有他人,瞒天过海,姒纵只知姒苏之子已死,却不知我真正的身份,即便到今日,知道这些的人……也屈指可数。

若白起大人并非白起大人,今日的我,或许会真如你所忌惮的那般作为。但你该知道,白起那家伙,可不是什么会养虎为患的人。你今日愿将性命交付你所忌惮的人,我必是竭尽所能,成全你这份信任。”顿了顿,微生笑了笑:“尽管你这份信任,看起来有些不得已而为之呢。”

白起那家伙,可不是什么会养虎为患的人……这样的话,实在是满含深意。白起那样的人,虽用着他,却未必全然信他,而他敢留他,也必是料定了,所养的虎,不会成患。

像是得到了微生的保证一般,尽管微生看不见,但他几乎能听到,那床榻上虚弱得小家伙,忽然平稳了不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