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夏是知道的,白起虽然一贯纵容她,但在这种事上,他通常不会再继续惯着她的。

孟青夏紧紧蹙了眉,但还是在白起的督促下,将那碗药给喝了,味道……似乎和前些日子所喝的药,有一些不一样了……

孟青夏放下药碗的动作一顿,那双璀璨的黑眸忽而微凝,忽而茫然,忽而沉思,表情古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手中的空碗,最后还是落到了白起手中。孟青夏则呆呆地坐在那,看着白起背对着她起了身,将那空碗放置,然后才返过来看她,见她还像刚才那样维持着端碗的动作,白起的嘴角微微扬起,顺手将一侧的披风取下,将穿得单薄的孟青夏给裹了起来,白起边做着这些,边低头问她:“在想些什么?”

孟青夏恍然回神,她穿得单薄,薄薄单衣是紧贴着肌肤的,白起在为她系胸前的披风带子的时候,那双大手便像带了电流一般,不经意间也会触碰到她柔软的地方,太久没有和白起有这样亲密的动作的孟青夏很容易地便红了脸,回答白起问题时也有些不走心:“没,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药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了。”

白起系带子的手似乎有一瞬的停顿,但孟青夏并没有察觉,很快他便将带子系好了,然后将她的身子轻轻地带向了她的,低下头来,那张俊脸便突然间在她面前放大了,白起的蓝眸深邃而温柔,美丽得就像是有一朵花在里面幽幽地绽放,那花美胜罂粟,蛊惑人心,他本就性感漂亮的嘴角亦是轻轻向上挑着,声音低沉、磁性,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低下头来凝视着她,取笑她:“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细心的人。”

孟青夏一时没能领会白起话里的意思,只是面色微红地看着他,她是大病初愈,脸色仍苍白得很,唯有这时候,那一缕驼红,却是恰到好处,让她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都好了不少。

白起笑了笑,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解释道:“你的病已经大好了,从前的药,自然是不必吃了,但你的身子却仍是虚弱,不必这样看着我,这样的药,你还需要吃上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完全恢复了为止。”

孟青夏刚想反驳,就被白起给制止了,她也只能不满道:“可我都好了,不吃药身体也能一天天地调养回来

。”

白起淡淡挑唇,神情是慷慨而又仁慈,若无其事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即便是辜负了巫师孟善的好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自会代你向她表达歉意。”

孟善此次相助白起,本就是出于好意,但她一贯孤傲清高,对孟青夏的事必是花费了一番苦心,若是拒绝了孟善的好意,只怕要让她以为,他们是不信任她罢了……

孟青夏迟疑了一下,她和孟善是曾相处过的,自然知道孟善的脾性,孟青夏有些气恼,白起才是最狡猾的那个人,可即便知道如此,孟青夏还是不得不向白起妥协了:“我知道了,那就按孟善大人的意思办吧。”

“她也是为你着想。”白起点了点头,然后便换了一个话题:“你大病初愈,身子也比以往清减了不少,那些衣衫只怕是要宽大了。我让人在外头候着了,等着为你量体裁衣,总要做几件像样的衣衫。”

白起所说的衣衫,自然是需得衬得上孟青夏的身份,她如今的身份高贵,以往是她生着病便也罢了,如今她病好了,那些贵族的夫人们只怕要接二连三地来探望她不可,招待那些贵族,总是要做做样子的。

“衣衫?”孟青夏是站在床榻上的,被白起揽着腰,身子又极贴近他的,这让她站得有些难受,只好探手搂住了白起的脖子,任由自己的身子靠在了白起身上:“可我又不见什么人……”

话虽如此,但孟青夏可不记得白起是那样在意她是否礼节得体的人,他自己就没教过她什么礼节,也从来没拿这些东西束缚她,从前她还是奴隶时是这样,现在还是,就如从前她总直呼白起的名讳,因为是白起自己惯的,也没什么人敢指责她,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可是这世上最粗鄙无礼、懒懒散散的贵族了。

“话虽如此……”见她靠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那娇弱的身子瘦小得几乎他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将她捏碎,白起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了个轻吻:“但也总该见见别人,惦记你的身体的人可不少。”

“可我现在定是丑得很,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孟青夏忽然伸手想要去捂白起的眼睛:“寝殿里没有镜子,但我从水中的倒影也看得清自己的模样,早知如此,我就该不让你看我。”

孟青夏没能捂到白起的眼睛,那只手却是被白起的大手握住了,拉了下来,他嘴角带着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因为生了一场大病,面色的确尚有些发白的小女人:“既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就应该更爱惜自己的身子一些

。”

孟青夏担心白起又要训斥她生病的事,忙转移了话题:“我听说……王城外头热闹得很,因为要开集了吗?每年这时候,商队都会带来不少新奇的东西,除了秋祭以外,这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了。比起召见那些无趣的贵族妇人们,我更情愿去凑凑热闹。”

她可不像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白起沉思了片刻,却没有应允孟青夏的这个请求:“你病了那么久,的确是要闷坏了,只是你的身子毕竟还未大好,去那样的地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你若实在闷得慌,就该接受我的建议,让那些等候在外面的人为你量裁几身新的衣衫,过些时日,你的老朋友檀舟只怕就要到了,我已经命人准备款待设宴的事了,你自然是要随我一同出席。无论是檀舟还是凤眠,也与你都算颇有交情,设下此宴,一为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二来,也权当为你散散心。”

“檀舟?”孟青夏的确是有些惊讶:“可我听说檀舟前一阵子正怀有身孕,如今算来,肚子应该已经大得不像话了。葛国到这儿,路程遥远,凤眠怎么会纵容她在这时候冒险,舟车劳顿?”

“得知你生病的事,檀舟心急如焚,如今你大病初愈,各地瘟疫的局势也得以控制了,凤眠才会容许檀舟在这时候来看你。若不是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否则以檀舟的性子,只怕早就违背凤眠的意思,早早来看你了。”

既然连孟善都亲自离开神庙,甚至是亲自召看她了,孟青夏虽然长久地卧病在床,但还不至于连半点风声都收不到,她对自己的身子早有怀疑,怕是与那瘟疫有关,也就是如今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白起方才向她坦诚了那险些就要为夏带来巨大灾难的瘟疫的事。

孟青夏点了点头,随即也是一脸的无奈:“尽管如此,在这时候长途跋涉,总归不是一件安全的事。凤眠未免也太纵容檀舟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孟青夏的错觉,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白起的蓝眸中闪过了一抹莫测的笑意,眼前那一双魅惑的蓝眸,很快便清晰地倒映出了孟青夏已经开始微微有些窘迫的小脸了。

白起果然笑了,倒像是与凤眠颇惺惺相惜一般:“你说得有道理,凤眠未免也太纵容檀舟了一些,只怕凤眠心中也有自己的苦,像这样任性又不听话的妻子,除了哄着,难道还能拿出对待臣子时的法子对待她吗?”

“你……你说得好像我也是任性又不听话的人一样

。”孟青夏别过了小脸,耳边便早已传来白起低低的轻笑声,莫名地将孟青夏闹了个大脸红。

……

热闹的开集之日即将到来,这两日,正是王城里人流最繁密的时候,但在贩卖和交换奴隶的市集之上,却和前两日明显有了些不同,集市里,前两日还随处可见那被当作货品买卖的西域女人,而如今,竟是一个西域女人的影子也瞧不见了……

酒肆之内,常有些商人在这里呼朋唤友,好不热闹,耳朵里充斥的都是不同的语言,这些从西域或漠北各地来的商队里,有中原人,也不乏一些西域和漠北人,但这陌生的语言似乎并不影响商人们的交易和交友喝酒取乐。

但酒肆最里面的位置就不如外头那样热闹了,虽然里头明显更宽敞一些,但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会昂贵一些,那些呼朋唤友来此喝酒的商人们通常不会干这样不合算的事。

如此一来,酒肆里头的安静和宽敞,与外头的拥挤和热闹比起来,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般,唯有那道高大修长的身影慵懒地坐在那,他一手曲起支撑着头,一手则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里的盛酒容器,厚重的深红色斗篷已经被脱下来放置在了一边,连带着那顶可怖的青铜獠牙面具,也已经被脱了下来,放在了折叠的斗篷之上。

直到有人走进了这酒肆,径直往里面走来,来到他的身侧,那人看起来见到他的时候,态度都无比的恭敬小心,虽未行礼,但一举一动看起来都是十分训练有素,不像寻常家奴,那人进来以后,便恭敬地来到他的身侧,低声说道:“礼容大人,夏后氏白起,看来已经有了动作了,禹康各处已经密布了守卫,但凡来自西域的女人,这两日,全都悄然消失了……塔娜想要见您,说是从夏后氏白起与他的部下那,探听到了重要的秘密,您是否要见她?”

直到此刻,那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酒容器的动作方才停了下来,砰的一声,那青铜酒器被放到了桌案上,那双红眸微微地眯了起来,闪过了一道莫测:“看来那些无辜的女人可都是因为塔娜才遭了殃……能够从白起的部下手中逃脱,纵然塔娜的本事再了得,只怕也是深负重伤了。让她好好将养吧,不必急着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