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极致的寒冷像冰针一般刺入了骨头里,冰冷的手脚几乎已经要失去知觉了,脚踝与腕间拖曳着沉重的铐撩,那冰冷的金属与细嫩的肌肤接触,磨破了皮,刺痛得发涩,不大好闻的潮湿和霉味充斥着每一下的呼吸,身下只有单薄的肮脏的发臭的旧皮毛垫着,大概也是怕她就这么冻死了……

轻轻地蹙起了眉,孟青夏的意识尚有些模糊,惟有每动一下,那脚踝和手腕间磨破皮肤渗出血丝的地方就会和那冰冷无情的金属触碰,疼得让孟青夏在这寒冷的地方,竟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这座只能勉强遮蔽大雪的小帐篷几乎都挡不住渗进来的寒风,整个帐篷空荡荡的,地上铺着零散的潮湿发霉的稻草,从地底下渗透出来的寒气足以让人被冻得失去知觉,惟有孟青夏的身下,还算好一些,垫了那些又臭又脏的旧毛皮,禁锢她行动的铐链锁住了她的四肢,除了躺在毛皮上蜷缩成一团的狼狈不堪的孟青夏,这间破旧的帐子里几乎就没有第二个人。

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似乎这份难得的清静,就已经是孟青夏唯一能感到满意的东西了,可惜好景不长,仅剩下的这份清静,很快就被人打破了,凌乱的脚步声在她的周身响起,然后忽然有人用手拽住了她的头发,令她的身体被迫与地面抬起一个三十多度的角,有人强迫着拽着她的头发让她的上半身悬空着,紧接着,哗啦,一桶冷水便这么当头浇了下来……

在这寒冷刺骨的冬夜,突然浇下的冷水冰冷到了骨子里,那寒意便直接随着这**钻进了心脏里,顷刻间,孟青夏的整张脸和大半个身子便湿透了,冰水慢慢地向下嘀嗒嘀嗒,迎面而来的寒意,在肆意的寒风作祟下,变得更加刺骨了几分……

原本意识尚有些模糊的孟青夏,终于被这一桶当头浇下来的冷水惊扰了,她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整张小脸被冻得苍白,头发仍被人拽着向上扯,她只感到脑袋轰的一声,整个人无力地跪在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满脸满身的湿漉……

睁开了眼睛,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双已经不怎么干净得体的靴子,缓缓地抬起了眼帘,见到了来人,孟青夏没来由地便笑了,尽管她笑得很虚弱,被冻了那么久,想必是已经生病了,可偏偏她这一笑,便已经足以让眼前的人愤怒,感到了被她耻笑的羞辱

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东夷首领晏殊,这间帐子里除了她和他,便是晏殊的那些部下了,包括此刻正拽着她的头发强迫她跪在他面前的人,还有刚才一桶冷水浇下来的那个。

这也难怪孟青夏会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了,因为和先前那跖高气昂的东夷首领晏殊相比,此刻的他,简直狼狈落魄得不像话!就像……嗯,就像是落荒而逃的逃犯……

“岂有此理!狗娘养的!”被眼前这么个处境好不到哪去的黄毛丫头轻蔑地看待,显然是让晏殊感到颜面尽失,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粗犷面庞立即凶恶了起来,暴躁地怒喝道:“你以为你还能笑得出来?哼!你也真他妈够狠的!”

这也怪不得此刻这位东夷首领晏殊会如此痛恨孟青夏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然而最后那一句“狠”,却是不情愿地多了几分叹服。

光是懂得利用他早想铲除绛的心思是不够的……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这个女人心狠得很,视人命为草芥,那十几万人命当诱饵,瞒天过海,蒙蔽了他,甚至连绛那样精明狡诈的女人,都上了她的当!她竟然不惜把那十几万将士推入火坑里,把他和绛都引入了陷阱里!这种事情,若是夏后氏白起还没死,还能主持大局,就是冷酷如夏后氏白起,也绝对不会干出这样视人命为草芥的事!

若不是那些中原人死伤殆尽,他们九夷人也不至于轻敌上当,扣住早已经到来的援军,眼睁睁地看着十几万大军在穷途末路挣扎抵抗着,直到东西夷因为他的野心和私欲发生了内乱,夏联盟的援军才恰恰在这时候到来……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骗小孩子去吧!

那些死伤殆尽的十几万中原人的军队,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援军不是迟迟未到,而是眼前这个狠毒的女人设下了圈套,早将他们当作了诱饵,等着看他们送死而拦住了援军罢了!

她不仅骗了他们九夷人,甚至连那些为了她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夏联盟大军都给骗了,若是那些中原人,知道了自己的性命在这女人的眼里,只是一颗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为了今日要将他们九夷人逼到今天这样狼狈落魄的局面,他们早就已经被这个女人给抛弃了,他们恐怕会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而如今的九夷……在东西夷发生内乱,又被狡猾的中原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形势是一夜之间逆转的,相互残杀发生了内乱、失去了绛的九夷如今已经是军心大乱,溃不成军,才会在突然之间,就被那些中原人逼到了如今这副窘迫的境地,如今的他们……的确是在落荒而逃!

晏殊也不得不承认,是他上了这个女人的当,才导致了原本胜券在握的九夷,竟然被那些几乎要覆灭的中原大军穷追猛打,溃不成军!

以晏殊这残暴的脾气,这种时候,恐怕早就要将孟青夏折磨得生不如死了,但此刻,他们似乎并不怎么敢折磨孟青夏,甚至于……因为怕她死了,他们还必须得特意在她的身下垫了这些发臭的旧毛皮……

尽管孟青夏的处境不大好,但她竟然能活着醒来,似乎也并不是一件让孟青夏感到意外的事,以至于在她醒来的时候,在见到眼前这狼狈而落魄的东夷……不,或许该称他为真正的九夷首领了,孟青夏在见到这位尊贵的九夷首领竟然亲自来“关心”她的死活时,她的确是不能抑制地笑了起来。

至少照如今的情形看起来,这场耗了整个冬季的战争,似乎已经有了结果,昔日强大的九夷人,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有今天的下场。如今的夏联盟,有赶来的援军……甚至还有强大的白起亲自坐镇,刚刚发生了内乱,又失去了九夷女巫绛的九夷,此刻恐怕东西夷之间早闹翻了,如此溃不成军……哪里会是中原夏联盟的对手呢……

绛已经死了,是她亲手杀死的!

既然绛已经死了……那么白起,想必也会没事了吧……此刻的晏殊越是狼狈,越是落魄,孟青夏心中就越是清楚,她要做的,都已经做了……她替白起守到了现在,如今有他亲自在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她要的,都得到了。哪怕,她现在就是死了……心中也是无比畅快的!最后的赢家不是晏殊,也不是她绛,是她啊,孟青夏!

晏殊根本不知道孟青夏如今落在了他的手中,怎么还可以笑得出来,可偏偏,她越是如此目中无人,越是心情愉悦,九夷首领晏殊就越觉得刺眼

!若不是最后的理智尚存,他恐怕早就让这个狠心的女人死无葬身之地了!

若不是……迫不得已……

晏殊忽然也笑了起来:“臭娘们!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他夏后氏白起不在乎一个女人的生死,但你肚子里,还有他的种呢!我就不信,我手里有了你,他还能再把我逼狠了不成!”

白起的子嗣吗……

孟青夏的嘴角微微地向上弯起,即便她看起来是多么的虚弱,湿漉漉的冷水仍嘀嗒嘀嗒地往下落,寒风灌了进来,寒意一阵比一阵凛冽,几乎带走了她所有的体温,她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那张苍白的小脸,消瘦得连下巴都尖削了起来,可此刻她嘴角的弧度,分明是带了**裸的讽笑,像是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一般……

晏殊打的主意,无非是拿孟青夏和白起的子嗣为质,威胁白起,孟青夏听到了这么个笑话,哪里能不笑呢……

“子嗣……晏殊大人您……真是蠢得让我大开眼界。”孟青夏没有说话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便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但事实是,他的确是蠢得让孟青夏都惊讶不已了,这种事情……若是那精明的绛的话,恐怕不会那样轻易地上当……

也是了,若不是有晏殊的帮忙,事情又怎么会进展得这样地顺利呢,除掉了绛这样的心腹大患,无论如何,晏殊也是有功劳的啊,没有了绛的九夷……根本什么也不是……

果然,此刻晏殊的面色骤然一变,变得铁青和苍白了起来,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因为恼怒而扭曲,他的手顿时间一把掐住了孟青夏的,那手背上,都是青筋冒起,龇牙咧嘴,一字一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的:“给我……叫巫医来!”

孟青夏猛然间被夺去了呼吸,那张苍白的脸,也顿时涨红,窒息的感觉让她已经失去力气的身体忽然间开始挣扎起来,脖子,几乎要碎了……

“晏,晏殊大人……中,中原人,打来了……夏后氏白起,攻来了……”

忽然号角四起,是战争开始的讯号……晏殊的身形踉跄了一下,面色白得竟然比孟青夏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