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起身边待久了,她好像也变得格外引人注目呢,孟青夏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窘境了,只是这一回,劫持她的人可不像是要为难她的样子,看起来,他更想就这么杀了她……

颈间的冰冷又靠近了几分,孟青夏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细嫩的肌肤被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滚烫的鲜血顺着那刀口抵着肌肤的地方滑落下来,再靠近一点,或许就会割破她的血管……

孟青夏愣了愣,不由得苦笑:“涟,在杀我之前,总该告诉我,我是因何得罪了你?”

在孟青夏的那一声“涟”出口之时,黑暗中,那身后泛着冰冷杀气的身影果然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因为这瞬间的停滞,抵在她细嫩肌肤上的刀刃似乎也有了些许的偏移,孟青夏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她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但在涟的刀刃稍稍离开自己的肌肤之时,孟青夏还是忍不住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是背对着身后的人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自然也看不到她的,尽管脖颈处仍是有鲜血在渗透出来,但孟青夏也没有抬手去触碰那伤口

仅凭刚才所发生的些微变化,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果然身后响起了那她并不算陌生的冷漠声音,那刀刃虽有了些微的偏移,但并未让孟青夏彻底脱离这随时可能毙命的威胁之中:“你倒是聪明。”

虽是赞许的话语,却带着森森的寒意。

孟青夏轻叹了口气:“在这王城里,戒备森严,能轻而易举地在白起的眼皮底下将我掳走,除了白起所信任的涟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人。”顿了顿,孟青夏复又挑唇,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或许……我们甚至连王城都没有出?”

这里是修建在地底下的宫殿,应该从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修建了,只是照如今的规模来看,显然离竣工还有遥远的距离,那么……修建的便是地下陵寝了?这并不是什么足以令孟青夏感到意外的事,或许该说,在白起将他从前所统治的封地禹康择为夏联盟的权力中心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了,白起作为统治者,要在首都之下修建自己今后的墓葬宫殿是迟早的事。

这里的人信奉权力,同时也信奉神明,他们相信,即便是人死后,魂灵也会继续身负着神圣的使命,继承着高贵的血统,即便是死了,贵族仍是贵族,平民也仍是平民,奴隶和牲畜,也依旧是最卑微的那一阶层,经过世代轮回,一切又会回复到原来的样貌。

所以任何一个上位者,在年轻的时候,便会格外注重为自己修建让灵魂安寝的宫殿,等待它将来的复苏

事实上,白起所统治的禹康,它所具备的军事防御系统,是纵观当下所有氏族,乃至漠北那些强大的政权体,无一能够与之匹敌,而那即将在后世震惊整个考古界出土的上古遗迹群落,应该就是这个由白起一手建立起来的强盛古老的王城留下的痕迹。

白起的眼光总是比这一时期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长远,这座令后人都为之震惊的,所能发现的最早的具备了完整的军事防御系统的政权体的存在,足以证明,白起将会给这原始社会末期,野蛮的氏族斗争,带来翻天覆地的变革。

长久的沉默让此刻的气氛变得更压抑了起来,孟青夏虽然看起来相当冷静,但心中却是不免有些烦躁,无数个念头闪过了她的心中,这时间便变得有些漫长了起来,比起当下毙命,一把随时可能夺去你性命的刀刃就架在你的脖子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的滋味,实在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涟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孟青夏却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比起这让事情越发糟糕的沉默,孟青夏还是无奈地开口道:“你如今违背了白起的命令,将我挟持到这里。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

“正是因为忠诚于白起大人……”涟冷笑了一声,他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小奴隶在这种情况下为何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与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即便她此刻的表现,让他对她有了些欣赏,但……作为玩偶一般存在的奴隶,如果已经到了蛊惑人心,可能让英明的白起大人一时糊涂,总是接二连三地因为她而一反常态,哪怕是违背了白起大人命令,但他这么做,也正是因为忠诚于白起大人。

这个不起眼的女奴,必须彻底地从白起大人身边消失才好。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孟青夏忽然闭上了眼睛,在涟的刀刃没有彻底割断她的脖子的时候,她自己反而忽然微微动了动身子,更靠近了那冰冷而危险的刀刃几分……

孟青夏的举动让涟有一瞬的意外,几乎是本能地,在这个小奴隶将自己的脖子凑过来的瞬间,他的手中一紧,竟做出了移开这要割断她脖子的刀的动作。

在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自己也是感到意外,然后冷然地皱起了眉来。

对此感到意外的似乎仅仅是涟一人,仍好端端地站在那的孟青夏复又睁开了那双漆黑澄澈的双眸,蹙着俊秀的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就连你自己也觉得就这么杀了无辜的我,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

那表情,那语调,就仿佛她真的无辜至极了一般……

涟想要她彻底消失在白起身边或许不假,但倘若他真的要她的命……又何必等到现在呢,等她醒了,又如此巧舌如簧地和他东拉西扯?或许是看在白起的份上……涟也不会希望就真的如此彻底地得罪他所崇敬的白起,也或许,纵使涟再沉默寡言,一丝不苟,但毕竟,她待在白起身边这么多年了,他和湛,也总算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

诚然,以涟的行事作风,孟青夏刚才的举动的确是有些冒险了,但比起坐以待毙,像那样的冒险,也是她唯一能够自救的法子

“你不怕死?”在意识到孟青夏的举动纯属试探之后,涟的语气也的确是陡然间冷厉下来的。

不怕死?

孟青夏愣了愣,随即老实答道:“不是不怕死,我最怕的就是死了。不过比起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我更加惋惜的是,因为我,白起会与如此忠诚于他的部下,生出间隙来。”

即便白起还不至于会为了一个女人和与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动真格,但说到底,涟也是在明知了会惹白起不悦的情况下,违背了他的命令。白起再仁慈,再理智,任何一个上位者,也不会容许自己的部下漠视了自己的意愿和命令。

对于孟青夏的这点小聪明,涟不怒反笑了,收了刀,冷声道:“通过这座地下宫殿,运气好,你可以离开王城。若真的如你所说,那样怕死,就不要再回到这里。无论你去哪都好,不要再出现在白起大人面前,哪怕到时候寻找你下落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末了,涟还冷嘲热讽了一句:“这不就是你从前一直以来的愿望?”

她从前,可没少干出逃跑的事……

涟今日会带她来这里,而不是直接杀了她,看来如此的安排,才是他的本意。

“即便如此,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白起知道吗?”孟青夏皱起了眉,好心提醒道:“就算我只是一个奴隶,但即便是贵族,也一向尊重别人的私有财产,更何况,他还是白起……”

若是换作几年前,不,就算是在几天前,或许她会因此而心动,自由……不就一直是她想要的吗……可如今……

她很清楚,涟一向对她的事不管不问,这一回,或许是因为……白起曾说过的,要大婚的事,会为白起带来不少麻烦?可白起……难道不是只是用这些话来哄她的吗?又何来的麻烦……

“既是违背了白起大人的命令,我自会领罚,这一点,不必你操心

。”顿了顿,涟复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你活着,比死了更好一些……”

事实上,他并不排斥这个小奴隶的存在,若不是因为如今,她实在碍事了……

追逐权位的路上充斥着血腥和杀戮,这注定是一条寂寞的道路,手中的权力越大,地位越是高贵,身居高处,便也越是寒冷……白起大人是天生的王者,因为他足够的冷酷无情,即便对自己,他都是残酷的,那在杀伐乱世中屹立的伟岸男人,即便是侍奉在白起身边最久的涟,也从未见过那像神一般无所不能的残酷君主那眼底,生出暖意的时候,唯独,在这个小奴隶的面前……

“可我……不想就这么算了。并非觊觎那尊贵的身份,我只是,已经无法毫无顾虑地逃离这里了。”

孟青夏对于这样的结果,也说不清是意料之中,还是仍旧感到有些意外,直到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又冷静无比地跃出了自己的咽喉,她终于缓缓地垂下了眼帘,心中反而有种将什么东西彻底地从紧绷着的弦上放了下来的感觉,那嘴角,也止不住地微微地上扬,哪怕,涟的眉头,已经深深地敛起……

白起注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王者,在这座还未竣工的地下宫殿里,她的心情反而无比的平静,没有从前无数次预想中的兴奋和激动,这个引领着她来到这里的地方,这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地方,这个让她的生活彻底混乱成一团的地方……

她不是该因为来到这里而高兴吗,她一直相信着,或许来到了这里,她就可以回到她该过的生活了。

事天以礼,立身以义。事父以教,成人以仁。四守之内,莫不郡县。四夷八蛮,咸未贡职。民遮蕃息,天禄永得,刻石改号……

那是白起的宿命,她当然知道,在几千年之后,这里的石盘,会将白起毕生的丰功伟绩全部都保留在那上面,同样地,在这座墓葬里,将会出现一座男女合葬墓……

孟青夏一直都知道,按照历史的轨迹,那个有资格和白起共葬一墓的人不是她这个机缘巧合之下的入侵者,她亲眼见识过的石盘,她亲手研究的项目,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白起应该和一个能够帮助他走向权力巅峰的女人通婚,和那女人通婚,会为白起赢得稳固忠诚的支持者,他们的大婚,是顺应人心的一件大事,也正是因为她身份的尊贵,才有资格和白起合葬

。白起最终必然会走向权力的巅峰,在氏族社会的废墟上开创新的历史!

但或许,在白起的政权生涯最得意的时候,可能会发生一场大灾难,否则,关于白起的丰功伟绩,为什么只记载道了刻石改号的那一刻……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他会和自己的妻子合葬在这墓穴里……

一直以来,孟青夏都不大敢,也不愿意参与这段历史,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心甘情愿地,卑微地活着……

按照她的猜测,或许应该和白起大婚的人,是檀舟才对……无论如何,她比谁都更契合于那石盘上的记载。可檀舟最终却是嫁给了凤眠,她一直小心翼翼,不愿意参与的这段历史,好像冥冥之中,已经发生了轨道的偏离,有什么东西,分明已经变了……将来会如何,孟青夏已经不知道了。

而如今的她,也不是如涟所说,想要逃得远远的,就能逃得远远的……她已经,不想再当历史的旁观者……不仅是这历史变了,就连她的心境,也变了,有了贪念,总是失去理智,甚至,生出了愚蠢可笑至极的念头……

心情有些纷乱,但孟青夏,却是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那手臂上传来了清晰的痛感,她的身形被一股霸道又强硬的力道往后一带,背后生生地跌入了那她再熟悉不过的胸膛,有点疼,她的神情一瞬还有些茫然,紧接着,便听到了令人心跳加快的,低沉而又带了些愠怒的嗓音:“你们在干什么。”

那声音听起来虽语调平静,但随之而来的,周遭的气压分明是急速降低,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像,暴风漩涡,突袭而来。

------题外话------

哼哼,明天有二更。绝对不是一更拆两更,真的会多更~啊啊啊(乌鸦弱弱飞过~乌鸦在姑娘们心中已经没有信用了t^t,原地画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