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6) 第四章(6)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光,也是瞬息万变的季节。

经过近两年社会动乱的涵养,到一九六八年的春天,北京的玩儿主们已彻底地恢复了元气。

也就在这时,他们内部的摩擦也在悄悄地加剧,终于酿成一场大火并。

春暖花开了,周奉天约集了二十几个有头有脸的玩儿主一起去香山春游。

刚上路时大家兴致极高,有说有笑,但很快就出了一件令人不快的事。

二十几个人乘一辆公共汽车到达香山公园站以后,正要进公园门时,黑子突然惊叫了一声:“谁把我的钱捅走了,别闹,快还给我!”

没人吭声。热闹的谈笑一下子冷了场,很明显,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家贼!

谁都可能是家贼,谁都有权任意怀疑哪个人是家贼。结果,每个人都成了诚。真是扫兴到了极点。

“多少钱?”周奉天同黑子。

“二百。”

周奉天扫了大家一眼,笑了,说:“黑子,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过二百块钱呀!别在各位老大面前充大头绪万,你没有二百块钱!”他说着,狠狠地瞪了黑子一眼。

达亚鍕也打趣地说:“黑子,是不是昨天夜里塞到哪个圈子的裤裆里了,忘了拿出来吧!”

大伙全笑了,纷纷拿黑子打趣,笑呵呵地进了公园。

笑是笑,但是家贼没有找出来,事情总不会到此就算完了。大家都是街面上混的主儿,谁也不愿背上这口黑锅。

果然,刚拐过眼睛湖,来到佛牙舍利塔下的僻静处,周奉天就板起了脸。

他先是逐个地审视了一下每个人的脸,然后突然走到顺子面前,逼视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你,拿了黑子的钱。”

“怎么是我呢?我为什么要拿他的钱?我又不是没有钱!”

顺子强挤出一付笑来,但是看得出,他有点儿慌,神色全变了。

“是你!”周奉天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在拿出来,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不拿出来,”他霍地一声拔出了匕首,“我的刀子可不讲交情。”

“不是我!”顺子镇静下来,毫不示弱地与周奉天对视着。

周奉天一把揪住顺子的衣领,用刀子一挑,割断了他的腰带。掖在衬衣里的一大卷钞票掉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钞票,谁都没有说话,静待着事态的发展。

边亚鍕捅了黑子一下。黑子蹲到地上,把钱默默地捡起来,退到一边去了。周奉天仍然紧握着刀子。过了很久,他低声问道:“顺子,你说应该怎么办吧!”

顺子的头低垂着,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声地说:“照规矩吧!

周奉天阴沉着脸,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凶狠的杀机。他冷笑一声,向顺子逼近过去。

“奉天,你给我个面子,放过顺子这一回。”边亚鍕急忙拉住周奉天,替顺子求情。“不行!”周奉天推开边亚鍕,向围在四周的玩儿主们放声说,“对不住各位老大了,今天,我是谁的面子也不能给。这小子坏了规矩,我就不得不照规矩办。”

话音刚落,他就唆地一刀向顺子的小腹刺去。顺子本能地闪身一躲,手臂被刺中,血水顺着袖子淌了出来。

周奉天再要刺第二刀时,陈成横身挡住了他。陈成把顺子掩在自己的身后,怒视着周奉天。他的手里,也紧握着一把刀。“奉天,什么规矩?”

“废了他!”

“我替他了,你冲着我来。”

“可以!‘’周奉天咬牙切齿地说。然后,他挺刀向陈成刺过去。陈成侧身闪开了。接着,周奉天又刺过来第二刀,被陈成用刀架住了。

两把刀互相啃咬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两只手在拼命较力,谁也不肯退让;两双闪着怒火的眼睛只碰撞了一下,又迅即躲开了。他们,不敢看到对方的眼睛。

边亚鍕和宝安急忙扑上去,一人拉住一个,强行把他们分开了。

中午在饭店吃饭时,气氛更加紧张。大家分座两张圆桌,周和陈各据一桌,相向而坐。他们都沉着脸。不说话、不动筷子、不喝酒。大家也都陪着干坐着。

边亚鍕的座位挨着陈成,他劝陈成:“奉天为了星敏的事,一直不肯饶了顺子。今天顺子做出这种事,让他逮住机会了。为了星敏,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陈成默默地点点头。

边亚鍕又走到周奉天的身旁,低声说。

" 四个月了,星敏一点音讯都没有,陈成的心情不好。为了星敏,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周奉天叹了一口气,也点了点头。

“顺子的事,我来处理吧。”边亚鍕又说。

周奉天倒了一杯酒,站着走到陈成的身边,说:‘陈成,今天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太过分了。你把这杯酒,喝了吧?“

陈成站起身,接过酒杯,一口喝干了。

周奉天轻轻地拍拍陈成的肩膀,又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走了。

在陈成的另一边,坐着顺子。他哭了,哭出了声。

边亚鍕给顺子倒了一杯酒,安慰他说:“顺子,别哭了,喝酒吧!”然后,他又端起了一杯酒,高声对在座的所有玩儿主们说:“这杯酒,是顺子的告别酒。从今以后,顺子金盆洗手,不在街面上混了。谁和他有怨有仇,今天也就一笔勾销了。以后,谁再找顺子的麻烦,我、奉天和陈成给他做主!大家把酒干了。”众人们都喝了酒。

边亚鍕看了陈成一眼,又厉声地对顺子说:“顺子,以后在家里多帮你娘干点儿家务活,好好地和柴火妞过日子。钱要是不够,大伙儿给你凑凑。不过,如果我再在街面上看见你,可就别怪我边亚鍕不讲交情了。”

玩儿主们轮番走过来和顺子碰杯,喝告别酒,顺子流着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下去,大醉。

黑子把一卷钱塞进顺子的怀里,搀着他走了。临走出饭店大门,他挣扎着站住了,号啕大哭着说:“奉天、亚鍕、陈成,还有……各位老大,以后如果再有用得着我顺子的时候,你们,说句话……”

他说不下去了,哭着走的。

在进城的路上,陈成对周奉天说:“让顺子洗手收山,是个好主意,对他有好处。”

周奉夭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上贼船容易不赋船难啊!顺子能够收山,但是不会收心的。边亚鍕这是害了顺子,以后的麻烦事多了。”他轻轻地摇摇头,又说:“不说顺子了,随他去吧!陈成,星过到底有没有消息?”

“没有,他家里人也不知道她的信儿,挺着急的,我真担心,她会不会……寻死?”

“不会。星敏这个人,比我们都坚强。她有自己的生活目标,任何东西都不会干扰她对这个目标的追求。”

沉吟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也许,也许………她到那儿去了?”

‘哪儿“是什么地方,陈成一再追问,他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