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第四章(3)

由市政府出资,东柳高新技术开发区出面控股原北方药业的事情进行得秘密而迅捷。市府的1.2亿元资金已经到位,就等着国务院证监会春节上班后审理批准了。

新一届人大会召开前夕,中央对国务院各部委的人事做了比较大的调整,一大批年富力强的新同志走上了各部委正职和主要副职的领导岗位,原来的老同志少数安排进入了中央顾问委员会,据说新一届的政协和人大准备再接纳一部分。从健康考虑,剩下的也就不再安排具体的工作了。

“革命了大半辈子,是让他们好好歇歇,在家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这些退下来的老同志尽管心里不乐意,但还是比较顾大局的,他们知道,无论是一个党,还是一个国家,各级领导人只有不断进行有条不紊的新陈代谢,才能永远保持旺盛的活力,也才能催生新的气象。

何开越就是退下来的老同志中的一个。尽管嘴上没有说什么,但从脸色上也能看出他心里的失落。才几个月工夫,不但脸上的红润消退了不少,头发也白了大半。特别是过春节的时候,往年的门庭若市没有了,何家的独门小楼第一次变得冷落寂寥,不但像求明德那样的下级部属不见了踪影,就是过去走动比较密切的年龄和级别都差不多的同僚也只是礼节性的打了一个祝贺节日的电话过来。无尽的失落压在何开越心里,更写在岳母脸上。

陈成和佩佳带着雅雅去给二位老人拜年,岳母还跟他们发牢骚,说:“看到了吧,如今真是人心不古啊,这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别看平日里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爸刚刚退下来,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了。我算看透了,他们就是一群势利鬼,白眼狼……”

“你少说一句行不行,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岳母絮絮叨叨还想往下说,被岳父厉声给顶了回去,这才悻悻的闭了嘴。陈成和佩佳安慰了母亲一番,一家人这才安静下来。

在饭桌上,陈成问岳母怎么不见何琳琳回来。岳母说:“你不说我还忘了,可能跟她男朋友一块儿出去玩了吧。琳琳最近又交了一个男朋友,听琳琳说是他们台文艺部的导演,导过几次市的春节晚会,在圈子里蛮有名气的,就是年龄大了些,过四十的人了。我见过他照片,留了一把大胡子。什么时候你和佩佳也给参谋参谋。”

陈成禁不住乐了起来:“妈你没听人家说嘛,现在导演留胡子。画家蓄长发,诗人剃光头,当官的留背头,百姓留平头是最大的时髦呀。那胡子还有个名字,叫艺术家气质……”

“我不管他什么家,但进了我家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事。”岳母说。

佩佳也被两个人的谈话逗笑了。

“唉。你们几个孩子,我最愁的就是琳琳,都三十岁的人了。

整天还疯疯癫癫的,没一点儿大人样子!“岳母叹道。

吃过饭,岳父把一份文件递给了陈成。原来是一位政治局常委在一次内部会议上的讲话。讲话所针对的问题就是近两年广大人民群众反映较为强烈的“官倒”问题。讲话的口气是严厉的:“同志们啊,领导干部,尤其是党的高级领导于部,要时时牢记自己是人民公仆的身份,一定要廉洁自律,管好自己,管好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管好身边的工作人员。现在社会上谣言满天飞,甚至传说某些中央领导人的子女纷纷到中外合资公司任职,和外国人一起剥削中国人;还有的用公司的名义向国家贷款办个人企业,倒卖各地开发区的地皮和计划内工业材料、农业生产资料等。”看来中央确实掌握了某些证据,讲话传递信息非常明确,上述问题涉及到谁,该退出的要退出,该脱钩的要脱钩,该清理的要清理,已经吞下去的必须迅速吐出来。对于极少数仍然执迷不悟、我行我素者,要严惩不贷。“

陈成看过后,很为自己当年及时从边亚鍕的欧亚公司里退出来而暗自得意。他把那份文件还给岳父,说:“爸,你放心,这里边没有一条涉及我。”何开越赞许的点了点头。

到底人在台上台下的感觉是不一样,结婚这么多年,岳父岳母所给他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一天多,回家的路上,陈成一直在想岳父退休这件事。

到底岳父是一个明白人,官场上哪里有什么永远的朋友和敌人,从来就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必须接受的问题。可怜岳母当了一辈子领导夫人,竟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没有弄明白。

而自己以后的官场生涯肯定会受到某种影响。少了背后岳父这座靠山,别人再看你,自然也不会像原来那样仰视了。自己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分外小心,三思而后行,另外也要留点后路,狡兔还懂得造三窟呢,自己也不一定非要在做官这条道上,一闷头走到黑啊。

年初三那天,何琳琳竟然从天而降,带着新交的男朋友到陈成家串门来了。何琳琳说:“这是我男朋友,也是我们台文艺部著名的导演——楚文明。”

陈成夫妇热情招待了他们,但陈成却没有从大胡子导演楚文明身上感受到多少艺术家的气质来。

吃饭的时候,何琳琳突然问起北方药业的事情。陈成心里一惊,这么秘密的事情,她怎么知道了?

何琳琳告诉陈成,股市重开以后的这么多年,楚文明一直在炒股票,虽然有赚,赔的时候却居多,特别是前几年买的一万多股北方药业,没想到这支当时的绩优股没火几天,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垃圾股,那些股票自己一直想出手,但一直又没有舍得,现在算起来恐怕差不多快成废纸,被它套得好死。但最近听说开发区准备通过大盘吃进、借壳上市,真要是这样楚文明就因祸得福了。

陈成说:“你哪来的消息?”

“这个你别管,你就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就成了。”

楚文明也在一旁加劲,“姐夫,你有什么好消息,就透点给我们,也免得我们总是盲人骑瞎马,摸不着东西南北的,就像撞见了鬼一样,抛一只涨一只,买一只套牢一只,每次都跟着股市分析师走,却每次都少不了走麦城。这些个龟儿子,肯定没少从那些下三滥的大股手里得到好处。”

陈成转脸看着楚文明,说:“你是四川人吧。”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个龟儿子。”陈成模仿着楚文明的口音道。

楚文明不好意思起来。

陈成却又说道:“咱们都是自家人了,我也不说卖关子的话,是有这么回事,但能不能批下来,现在后面还带着问号。我的意思是你们还是先放放,三十六败都败了,还在乎这一哆嗦?”

楚文明不住的点头,说:“那我就听你的,先按兵不动,不过什么时候有重组之类的消息,一定提前透给我,到时候我们再吃进一些,也把老本儿翻一翻。”

快到中午的时候,楚文明的手机响了,接了电话,楚文明说,“有个朋友请我吃饭,姐夫你也去吧?”陈成马上说:“算了吧,就这佩佳还说我过的是花天酒地的日子呢,要是真跟你去了,她不说我属猫的——闻不得腥气嘛!再说,年前年后的,山珍海味都腻烦了,还不如在家喝一碗小米粥舒服。”

楚文明说:“要是随随便便一张脸,我怎么敢拉姐夫去?姐夫是哪路神仙?堂堂的市委办公厅秘书长,岂是谁叫就到的,是刘常青来的电话。”

“刘常青?是不是中关村搞电脑软件开发的那个,还是什么全国十大杰出青年?”陈成说,“你什么时候跟刘常青混熟了,也让他到我们开发区来投资办厂。”

“你就给文明一点面子吧,他已经答应人家了。”何琳琳也在一旁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陈成。陈成使了个眼色给何琳琳。

何琳琳把脸转向何佩佳,撒娇说:“姐——为了我和楚文明的事儿,你就再批准姐夫一次吧。”在未来的妹夫面前,陈成算是给足了何佩佳面子。楚文明也还算大方,当着陈成的面给了雅雅厚厚一沓压岁钱,都是百元大钞,估计怎么着也有三四千吧。

楚文明见陈成仍不表态,满脸赔笑说:“姐夫,来之前,我可是在刘常青面前拍过胸脯的,你要真不去,别再说什么导演,我干脆扎哪尿泥坑里死去算了。”

陈成心里已经打算去了,嘴上却说:“刘常青他是什么人,动不动就要请我,他以为有几个钱就是人物了?”楚文明马上说:“是我答应的,他说要给我和琳琳一大笔广告,我以前在他面前吹过牛皮,说我们多熟悉,多铁。所以今天来之前他一提到你,我就满口答应了。”

何琳琳说:“你是你,我们家人是我们家人,以后你少在外边拉大旗扯虎皮,小心本小姐哪天不高兴把你一脚给踹一边去。”

楚文明趁机说:“以后我注意管好自己的舌头就是了,琳琳你在家里陪姐姐和雅雅,我和姐夫出去应酬一下。,,楚文明开着车,出了小区,说:”到阿波罗宾馆去。“又说,”陈秘书长,你放心,今天保证不让你吃海鲜什么的,腻歪!我们吃点山上的东西。“

车又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宣武门外大街的新华通讯社附近。陈成说:“停车,停车。”

“再有几分钟就到了。”楚文明说。

“你停不停,你要不停车,到那儿以后我就自己还打的回去。”陈成不耐烦地说。楚文明只好找个地方把车停了下来。

“楚文明你老实告诉我,刘常青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陈成突然想起了岳父让他看文件的警示。

“没甚么事,偶然提到的。我就应了下来。”

陈成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狠狠地戳了一下,说:“到底是艺术家,你和你的朋友有什么事就直说了,我可没有时间给你们玩猫捉老鼠、老鼠戏猫的游戏。”陈成知道他们今天是画个圈等着自己钻的,楚文明打电话根本没提什么阿波罗宾馆,却出门就往阿波罗跑,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在那儿的吗?“你要不把实话告诉我,我这就回去了。”说着。还摆出了一副要走的架势。

楚文明急了:“真的没有事儿,就是偶然提出来的。”

“那好,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说我去市里领导家走动去了,都可以。”陈成说着,就把车门推开了。

楚文明一把抓住陈成说:“姐夫,姐夫,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刘常青找你确实有点事儿,都求我好几次了,实在抹不开面子,我才答应了。”

“什么事?”

“事——的确有点事情,”楚文明一下子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大概是关于北方药业的,具体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你拿刀把我脑袋砍下来我也不知道了。”楚文明的样子非常委屈。

陈成故意又犹豫了一下,“你就说我去市里领导家走动去了,再说我真的要去走走,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头子也下来了,以后再不比从前,哪一点做得不周到,就会有人不满意,就说这拜年的事儿吧,谁先谁后,谁排到哪一天,都很敏感,都是政治,而凡是政治是没有大小之分的。哪像你们搞艺术的那么自由!”

楚文明也真急了,使劲踩了一下钢板,说:“那怎么办,人家都上了菜,就等你我了。再说不就一个刘常青嘛,吃他一顿饭,他也不会沾你身上。”陈成这才上了车。

快到阿波罗宾馆,楚文明打了手机叫刘常青在门口等着。

下了车,刘常青果然已经等在那儿了。刘常青疾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年轻的女秘书紧紧跟在后边。刘常青跟陈成握手,陈成故意漫不经心的只伸出四个指头,象征性的碰了一下就顺势松开了。刘常青本来用了很大的力,却热脸碰了个凉屁股,也只好松开手,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说:“今天陈秘书长能大驾光临,真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说着,比划了一下。

陈成说:“你饶了我吧,你刘常青刘老板见的人还少吗?上个月我还在《北青报》上见到您的大幅照片呢!上个礼拜我在电视上见你陪周副市长视察你们普生公司,你就剔给我戴花帽儿了。”

进了阿波罗宾馆,陈成感到里边确实气派,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是一点都不过分的。大厅有三四层楼高,四面都是浮雕,迎面是传说中的人物酒仙刘伶,左边是埃及金字塔和古希腊帕那提农神庙,右边则是傣族泼水节的盛况,一盏大吊灯有十几米长。

成倒莲花形垂下来。刘常青介绍说:“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吊灯,两百多万,还创了吉尼斯纪录呢。”

陈成却不闲不淡的说:“到这儿来吃饭,又不是看什么灯,说不定屁股还没挨椅子呢,几百块就没了,多不值得。”

“不上档次的地方,请陈秘书长怕不方便。”刘常青说。

“又不是前几年,吃个饭也要讲什么排场,我最喜欢路边小店,三两个人,每人一瓶啤酒,一碗兰州老汤拉面,那才叫舒服。

于脆我们就换一家老百姓餐馆去。“

楚文明说:“姐夫你不用怕把刘老板吃穷了,他剥削了人民那么多钱,出点血也是应该的嘛!”

到了餐厅,迎宾小姐屈了腿说,“先生好!小姐好!”声音夜莺一般婉转悠扬。到了包厢入了座,陈成说:“‘刘老板有什么见教,我这里洗耳恭听呢。”

“在陈秘书长面前,谁敢说见教?”

楚文明说:“喝酒。我们先喝酒。”说着,一拍手,服务小姐就拿着菜谱来了。刘常青说:“拿下去,菜谱上的菜我们都不点,今天吃山上的东西,有猴子、穿山甲没有,对了,还有上回吃过的雁”行了,刘老板,我们还是给子孙们多积点阴德吧,那些东西你们下次再吃,这次就委屈诸位了。你要是点了,我马上走人。“

“我姐夫现在信佛了,不杀生。”楚文明在一旁帮腔。

陈成点了自己比较喜欢吃的几个家常菜,说:“信什么佛,我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只信仰,都是这几天荤的东西吃得太多了,看见就反胃,更别说举筷子了,今天得休息一下。”心里却想,看着吧,即使自己不吃,好菜肯定也点出来,摆在桌子上撑一下门面。刘常青果然心里透亮得很,陈成百般阻拦,还是点了佛跳墙、王八汤等几个高档菜,又要点茅台酒。陈成说:“等一会儿刘老板不是还有话说吗?白酒就免了吧。”刘常青这回没有坚持,要了两瓶王朝于红。一圈人举起酒杯,秘书小姐和楚文明几个陪酒的人竭力营造气氛,好像大家是老朋友分别了十年又重逢一样。但陈成一直不冷不热的,跟酒场里的气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喝了一会儿酒,陈成说:“刘老板要是有事情就直说吧。”

楚文明对秘书小姐说:“刘老板和陈秘书长要谈工作了,我们出去走一走?”两个人出去后,陈成对刘常青点点头,“你说吧。”

刘常青说:“听楚文明说陈秘书长有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儿,不知道现在读几年级了?”陈成不知道刘常青突然问起这个是什么意思,就说:“孩子嘛,什么聪明不聪明的,才上三年级,能看出个什么来。别听他瞎白话。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毕竟我们都是有一定档次的人,拐弯抹角地就俗了。”

“陈秘书长真是快人快语。”刘常青说,“我是说您不为自己也该为孩子着想了,你就不想有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

陈成的心里禁不住跳了一下,说:“要说收入,当然不能跟你们这些大老板比。干我们这行的,能吃饱饭,有衣服穿就够了。

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这么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呢?“

刘常青被陈成反问得不好意思干笑起来,说:“你看那些中央首长,早把自己孩子偷偷送到英国、美国深造去了,最差的也送去加拿大了。做家长的难道不应该多为自己孩子着想吗?”

“当然应该了,”陈成说,“不过刘老板别见笑,我不懂您说的不大不小究竟是多少?”

刘常青向陈成树起了四个指头。陈成故意装迷糊,说:“四十万?不瞒您说,我要是想弄钱,就凭我这几年所在的位置,几个四十万也弄到手了。”

刘常青摇摇头:“在陈秘书长面前我要说四十万是一笔不大不小的钱,不是叫陈秘书长笑话吗?我说的四百万。”

“四百万?您别吓我了,我可是胆小得很,现在四十万就够枪毙的格,你不会要让我吃十回枪子吧。”陈成说,“我还要留这条命养活女儿呢!”

刘常青又摇摇头:“我知道陈秘书长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真有这么大风险,我也不会向您开口了。”

“没有风险能拿到四百万,那傻瓜也会动心的,你刘老板也不是慈善家。”陈成说,“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但另一个事实您不能不信,现在是赚小钱的人冒大风险,赚大钱的人无风险,拿命去博钱的不是傻瓜,就是疯子。”

刘常青说了自己的设想。只要市里已经确定由开发区出面重组北方药业,并且已经把材料上报国务院证监会,批准应该不会太难,因为一切都是合法进行的,况且这关系到首都社会的稳定。即便由政府出资不太合适,如果市里稍微动动脑筋。换一种说法,把收购北方药业的资金作为政府投入东柳高新技术开发区的一部分,这样等于开发区本身也借壳上市了,证监会也不会过于阻拦的。您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马上投入二百万的资金到证券公司去吸纳北方药业的股票,等将来开发区资金注入后,再把手上的股票抛了,你陈秘书长赚到手的何止四百万呢。

陈成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一些,淡淡地说:“刘老板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两百万。”

刘常青的脸也兴奋得有些发红,说:“听陈秘书长的话音,这一切并不是空穴来风了?”

陈成摇摇头,说:“现在社会上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数不胜数,到最后大部分都被证明是谎言,你要是不怕血本无回,就去大胆吸纳呗。”陈成这件事做得可以说是滴水不露,既把信息传给了刘常青,又像是在否定这件事。

刘常青说:“好!陈秘书长够朋友。我刘常青也不是只认钱不认爹娘的主儿,手上的资金虽然不多,但陈秘书长需要的这两百万还是有的。有钱大家赚,有财大家发,我回去后,就去证券公司给陈秘书长开个户头,存进二百万去。”

陈成犹豫了一下,说:“这样不好吧,中央和市里可是明确规定,副厅级以上干部不准炒股的。”

刘常青说:“陈秘书长这样说就有些书生气了,上边就是有这样的规定,可没有规定,副厅级以上干部的老婆孩子亲属朋友不准炒股呀。再说,一旦开发区的巨额资金介入,北方药业的股价肯定会迅速攀升,到时候北方药业重新成了绩优股,甚至龙头股,你再把手上的股票迅速抛出,不但你自己的几百万到手了,也可以把本金还我,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陈成沉吟了片刻,用商量的口气说:“这样不好吧,它和过去《子夜》里写到的买空卖空不是没什么区别吗?一旦被人知道,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

“哎呀,陈秘书长做什么事都‘怕’字当前就显得太多虑了。

再说,这不是你赚我的钱,也不是我赚你的钱,更不是我们一起侵吞国家的钱,而是利用自己的智慧去赚股市的钱,你还想那么多干吗?“

陈成说:“刘老板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我不愿意发这个财。

我们是朋友,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情,这顿饭我算没白吃你的,不过你要是把我卖了,我可跟你没完。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说着就要出门。

刘常青说:“陈秘书长放心,我就是一条狗,咬谁不咬谁,还得听脚步声的,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打个招呼,我一定照办。”

陈成回到家里,何琳琳正准备离开。陈成说:“怎么这就要走,不等楚大导演来接你了?”

何佩佳说:“要不让你姐夫送送你吧?”

何琳琳正巴不得姐姐说这句话呢,马上说:“姐夫才不会送我呢,你没见他瞅见我就没有好脸色嘛。”

陈成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扬了扬,就转身向门外走去。下了楼,何琳琳一屁股坐进车里,就对陈成做了个鬼脸,前仰后合的笑起来。陈成无奈的摇摇头,说:“琳琳,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我可有点等不及了。”

“吃喜糖?去你的鬼吧,吃豆腐还差不多!”

“告诉我,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考虑得怎么样了?”

“跟佩佳离婚,然后娶我。我这就打电话把姓楚的给甩了。”

“行了吧你——姑奶奶!”陈成说,“看我告诉楚大导演,让他收拾你?”

“他敢?收拾我的胆他还没长出来呢。”何琳琳悻悻地说,“我就知道你是胆小鬼,但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华灯初上,长安街上的人流比平时稀少了许多。路过广场遇到了红灯,陈成把车停下来,目光望向窗外的时候,竟然看见了隐隐约约的许多星星。陈成的心里突然生出了莫名的感动。陈成想,怎么好多年就没留意天空中还有星星呢。

晚上,陈成给边亚鍕打了个电话过去。

自从决定从欧亚公司退出后,陈成已经很久没跟边亚鍕联系了,也没再问过他公司的业务开展得怎么样,包括上次从韩国走私汽车,他也只是含糊地让他和乔威联系一下,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自己既然准备在做官这条道上走得更远一些,就要尽可能和生意场离得远一些。官商一家,但一家却并不同道啊。

刘大健的死和岳父退休之后门前的车马冷落,使他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并且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选择产生了怀疑。金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名和利呢,又有什么不是过眼云烟呢?自己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佩佳和雅雅着想吧。像刘常青说的北方药业股票的事儿,并不是他陈成不下水,别人就手脚干净了,包括朱秘书长,说不定他早已经悄悄下手了呢!但他不能用刘常青的钱,这等于被刘常青抓住了把柄,以后自己就会处处受他的牵制,刘大健的教训太深刻了,如果不是和皇甫国荣他们走得过于亲密,牵扯得太多,何至于那么惨?

陈成跟边亚鍕把自己的打算说了。陈成说:“亚鍕,我这边有点急事,想把在欧亚那边的资金暂时抽出来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边亚鍕的手机里乱哄哄的,估计不是在歌舞厅就是在其他什么局面上的场合。嗡嗡地听不太清,过了一会儿,才清楚了。

边亚鍕说:“我现在出来了,有什么事你说吧。”

陈成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边亚鍕说:“你还客气什么,我早就说过。公司是你的,我只是在这边替你打理。什么时候,你要不想在官场上混了就过来,我立马让贤。”

“你要这样说,我就一分钱也不要了。”陈成说,“上次你回北京我们不都商量好了吗?”

“那你说吧,”边亚鍕没再争下去,而是问道:“你是全抽走,还是抽一部分?”

“一共有多少?”

“汽车的那一部分款还没收回来,以前的能抽出来的现金大概有一百五十万吧。”

“那好——”陈成说,“你给我准备二百万,其中五十万算我借你的,你汇到开户人是佩佳的账号上。”

边亚鍕答应着,又说:“陈成,我这里最近有一笔大生意,天外飞来的大生意,你要不要听听?”

“算了,”陈成说,“亚鍕,你是不是想一顿饭都在厕所里不出来了,我知道你是经商的奇才。改天再说罢。”又说,“我刚才安排你的事要尽可能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