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第一章(3)

为什么没有人出面劝止呢?广场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都袖手旁观而不及时制止这场斗殴呢?

26年后笔者曾无数次地问被采访者,你们究竟是什么心理?

他们中竟没有一个人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回避,不是麻木,而是不理解。这样的问题还要问吗?

完全没有道德上的责任,似乎一切发生过的不仅极其自然,而且相当合理。于是,平平静静地看着它发生,无动于衷地看着流血和死亡的降临。

最直爽的是一位北京某大学的副教授,他自称目睹了凶杀的全过程。此公在讲述这个过程时,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污言秽语随口而出,使人不由得不怀疑他那高级职称的真实性。然而一旦谈到凶杀事件背后更深层次的问题时,副教授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无法劝止,”他说,“因为这不是一般的打架斗殴,甚至也不能简单地归类于仇杀。他们拼死争夺的东西,是命运。”

命运?为什么?

“命运不仅具有可变性,而且具有直接可比性。因此,对它的争夺只发生于同一类别的人之间。命运的可变性发生麻烦时,人们会奋起反抗社会的不公正,但直接可比性却导致同类相残……”副教授循循善诱地对我讲述着命运的主题。

我无语。对命运这个概念,我一向采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从不轻易涉足其中。

“因此,你只要找出袁一平和杨宏全之间的联结点,也就找到了他们命运的分歧点,”副教授说,“你要注意,这个联结点应该是形式和本质的完全统一。”

他们之闻当然有联结点: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而且就在这天的上午,他们将要登上同一列火车奔赴山西雁北地区的农村插队落户。这就是说,在注销了北京市的城市户口以后,他们就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北京插队知识青年。但是,这难道能成为残酷殴斗甚至是凶杀的理由吗?

不幸的是,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可是,他们从此不是也就具有了共同的命运吗?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不是应该忧患与共、相扶相济吗?

应该?那么这个社会将无法驾驭和统治。

副教授竭力以一种学者式的淡漠语气回答我。但是透过他那副水晶眼镜的镜片,我还是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难以掩饰的伤感和冷酷。

另一位当年的目击者,现在辞去公职蹬客运三轮车的仁兄也认为无法劝止。采访他的那天,他让我坐在车上,拉着我沿着二环路整整走了两圈,给我讲了许多旧人往事。他说:“能够阻止凶杀发生的人都不在现场,一个死了,另一个还在狱中。”

我知道他说的是周奉天和陈成。他们都是青年湖中学高二。七班的学生,又是当时全北京市有组织的黑社会集团的两个最重要的首领。

他说,他们两个人有一个在场,这件事就根本不会发生了。唉,人不是像传闻的那么坏。

说这番话时,他停住了车,久久地望着路边成片的高楼大厦出神,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些建筑物似的。神情凄清、茫然。

“北京变了,完全变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