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些爱我无法给你
因为早起干活，顾爽穿了一条湖蓝色七分亚麻萝卜裤，裤脚挽了，露出穿着帆布便鞋的纤细踝骨和一截小腿，上身则是很宽松的一件白色t恤，头发松松地编了条麻花辫搭在肩上，整个人站在一大片绿色的背景中，清秀的宛如早晨刚刚开放的一朵茉莉花－－若是没有她背后拖着的一辆垃圾车的话。
与她的纤细清丽相比，这辆拖车上的大大的黑色垃圾袋，就显得格外醒目起来。
尚凡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镜头。清丽婉约的女子虽然拖着一个大大的垃圾袋，却仍旧无法影响她的清新和美好。
初夏清晨的微风拂动她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好像拂动了他的心，痒痒的。
迎着初升的晨阳，尚凡不自觉地远远地停住了脚步，似乎不忍心惊动这个行走在林间的精灵。也好像不舍得打破这个美好的不似真实的梦境。
顾爽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拖着大大的一袋子死鼠皮，慢慢地走着。手头有工作做着，她可以不想，可眼下只是走路，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陈飞曾经阳光的笑脸，大喊着：“老婆，儿子，我回来啦！”；
宝宝嘟着嘴问她“宝宝也有爸爸吗？”；
陈飞躺在手术车上被护士缓缓推着走进手术室，薄被下的人体几乎看不出起伏；
镜头一转，她和宝宝的行李被扔在楼下，在无数疑惑、鄙夷、白眼中，她默默地低下头，将一件件陈旧的衣服收拾起来；
雨夜，她抱着宝宝，瑟缩着躲避着漏雨，身周是大大小小的盆、碗、杯子和滴滴答答的水声……
一幕幕，一段段，或静止或匆匆的画面从她脑海里闪过。
恋爱五年，结婚近三年，七七八八算起来也有八年。
八年，抗战都胜利了。
她的八年，又怎么没有收获？
不管收获的是欢笑还是眼泪，有温暖也有冰冷……八年时光，她总是收获良多。整整八年，陪伴她一起走过来的人，她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掉？这辈子也不会忘掉吧！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在脑海里转换，却已经不能再让她开颜，亦或流泪了。
宝宝，你有爸爸，但是，妈妈却无法再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脑子里纷乱繁绕，顾爽的表情却真正的平静无波。就连走路都特别悠闲，一副悠然惬意的模样。仿佛她只是随意漫步，而不是正在做又累又苦的工作。
慢悠悠地将死鼠皮处理掉，又慢悠悠地拖着小车转了回来。
一进门，顾爽微微一愣，尚凡正坐在客厅里，和宝宝一起逗着那四只小小的德国牧羊犬。
“妈妈！”宝宝第一个发现悄悄走进来的顾爽。
尚凡也随之抬起头看过来，眉眼里都是笑意，对上顾爽的目光，笑意微敛，随即乍然展开一个极男人的笑，耀人眼目，让顾爽禁不住眯了眼睛。
举起手中抱着的小德牧，挥动着小狗狗的爪子，尚凡笑着道：“你回来了？我们可以开饭啦！”
顾爽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见过慵懒的尚凡，见过高傲的尚凡，见过算计周详犹如狐狸的尚凡，见过……可就是没见过这种居家版还带着孩子气的尚凡，更别说，抱着狗狗做出这种亲热举动的尚凡，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话语，在顾爽的认知里，该是家人做出来才正常的吧？是吧？是吧？
她这里发愣还没回过神来，宝宝倒腾着小胖腿就冲了过来，同样的，他怀里也抱着一只胖胖的小狗狗。乍一看上去，就是一个白白的大糯米团子抱着一个乌溜溜的小……呃，黑米团子，一起向她冲过来。
宝宝虽然走路已经很利落了，但顾爽仍旧下意识地蹲下来伸手接住，将一大一小两个团子拥进怀里。
“妈妈……”大糯米团子软软地叫了一声，被做了夹心的小黑米团子则很不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小爽，快来吃饭吧！”周老太从厨房里端着一笼屉蒸饺走出来，招呼着。
“快来吃饭吧，周阿姨做了鲜虾蒸饺，我还从福来粥铺买了海鲜粥和蟹黄包，快来尝尝！”尚凡一边走过来，从顾爽怀里接过大小米团子，一边招呼顾爽。
呃，这情景咋这么怪呢？她怎么好像突然从主人变成客人了？
顾爽狐疑地看向尚凡，后者却只是一派温和，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给周阿姨、宝宝和顾爽布菜，还不忘给四只小德牧倒了一包牛奶。一家人除了她，都笑语彦彦的。
不过，早饭确实很丰盛，味道也绝对好。面对如此美食，她也不想打扰周阿姨和宝宝的兴致，顺从地喝着海鲜粥，吃着蟹黄包和鲜虾蒸饺。
一顿早饭吃的宾主两欢。
吃罢饭，顾爽抱着宝宝对周阿姨道：“阿姨，我去给宝宝换身衣服，一会儿他爸爸来看他。”
从昨晚就感觉顾爽和孩子情绪不太对的周阿姨，听到此话终于释然，却也只能点点头，接着瞥了默默地给小狗狗做清理的尚凡一眼，道：“要不，你在这里……我去给宝宝换衣服？”
顾爽笑着摇摇头：“不碍的，您歇会儿吧，我去给他换身外出的衣服，很快就好。”
不是顾爽讲究，只因宝宝在家为了他活动方便，都是穿着柔软的棉织品，这样的衣服在家里穿舒服，外出却有些不太合适了。
顾爽抱着宝宝回房间，没看到给狗狗做清理的尚凡目光如炬，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
打开衣柜，宝宝各式各样的衣服堆了整整一个衣橱。有她给宝宝买的，也有朱莉那个婴儿控买回来的。朱莉负责市场，经常出差，而每到一地必做的事情就是逛婴儿用品店，然后就会给宝宝买回来各种各样的衣物、玩具。相对于朱莉买的注重漂亮的童装，顾爽购买的则注重于舒适，原白色、自然彩棉色、以及淡淡的军绿、驼色，是顾爽所选购的儿童夏装的主色调。
看了看衣橱中悬挂的各式漂亮的衣物，顾爽还是从折叠的衣物中，给宝宝取了一身纯棉质地的衣服。浅蓝色的纯棉七分裤，白衣浅蓝色衣领的水手衫，外加一个白色带浅蓝色条纹的布鞋。顾爽给儿子系好胸前的装饰小领带，抬眼看看脸色肃然的儿子，努力扬起一个微笑。
“宝宝，一会儿爸爸来接你，你要乖乖听爸爸话，跟爸爸玩一天，累了困了就让爸爸送你回来……”
顾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宝宝打断：“妈妈，你不跟我和爸爸一起去玩吗？”
顾爽脸上的笑容滞了滞，随即柔声道：“宝宝，妈妈还有工作，就不去了。”
宝宝明显的有些不高兴，小嘴儿嘟嘟着，却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吵闹不休。只是，这样的宝宝，却更让顾爽心疼和酸涩。
都说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性格容易偏执，顾爽已经尽力做一个好妈妈，努力补偿儿子的缺失，可，这一刻，她却发现，无论她做的多么好，也无法给予孩子父母完全的爱，也无法给儿子一个完满而温馨家庭的幸福。
暗暗地叹了口气，顾爽亲亲儿子的面颊，抱起宝宝走出房间。
已经八点四十了，陈飞应该就要来了吧！
尚凡已经给四只小德国牧羊犬清理做完清理，看到顾爽抱着宝宝出来，微笑着迎了上来，把宝宝从顾爽怀里接过去。
“嘿，宝宝穿上这身衣服就像一个小小的水手，真精神！”一句话，就让情绪低落的宝宝露出了笑颜。
立刻乐呵呵地和尚凡说起话来：“叔叔，你给狗狗清理好了么？”
“清理好了呀，宝宝要是不放心，就去检查检查，怎么样？”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也让顾爽从低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这才发现，尚凡虽然平日看着高傲而慵懒，但哄起人来，包括小孩子，还真是有一套啊！
早上三言两语就把周老太和宝宝哄得笑个不停不说，这么会儿功夫，就把宝宝哄得乐颠颠地去检查小狗身上干不干净了。
是人才，在哪里也都能吃得开啊！
顾爽暗暗感叹一句，转而开口问道：“尚凡，你今天不忙吗？”这么闲，一大早又是买早饭，又是讨好她家里人，连给狗狗做清理的事情也做出来。
尚凡却似乎根本没听出顾爽话语中的调侃，依旧一派温和，只是，神态中那丝慵懒也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我今天过来，是来告诉你，我们俱乐部组织了一次自驾川藏西疆游，从川入藏，然后向北，进入新疆，游览新疆的大漠景观之后，再绕道青海、敦煌，最后，经过内蒙，然后返程。就来告诉你，七月底出发。”
见顾爽迟疑，尚凡又道：“我觉得你这边的事务已经理顺，离开一段时间也可以了，主要是，自驾游比较自由方便，可以随时停驻，自己驾车，买了小獒犬也方便携带和照料，比乘火车飞机都要便利。”
尚凡所说的自驾游，仿佛将西部雪域高原、戈壁大漠的风情图展现在了顾爽眼前，说不动心那是假的。诚如尚凡所言，裴振宁来了之后，公司的琐事基本上都不用她操心了，眼前，除了准备兰博会和投养黄鳝、甲鱼外，也没什么重大事务让她操心。
而时间上，七月底出发，投养黄鳝、甲鱼的计划时间很充裕，而且兰博会是七月十日在渝城举行，为期一周，七月底入藏，不但顺水顺风，而且时间上也刚刚好。
让顾爽不放心的是食鼠藤和宝宝。入藏也罢，新疆青海那些地方，气候都比较恶劣，特别是西藏强烈的高原反应，带着宝宝恐怕不现实，但将宝宝一个人放在家里，虽然知道周老太会很好的照顾他，顾爽却仍旧不舍得。再就是食鼠藤的秘密，至今顾爽还没敢对任何人提及，包括顾彬和顾爸顾妈，若是离开一天两天，还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但若是二十天一个月，食鼠藤的秘密就极有可能被人发现。到时候，血果……一系列的秘密就会可能被人挖掘出来，而这些秘密，则直接威胁着她公司的存在与否，也直接威胁着她和宝宝今后的生活。
略一沉吟，顾爽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尽快给你个答复。”
说到这里，顾爽又想起一件事，道：“既然是俱乐部组织的自驾游，是不是有什么限制条件？”
顾爽也听说过类似的自驾游，有的是各种品牌车主车友俱乐部，也有其他的什么俱乐部，像这种活动，参加的前提是必须是俱乐部的会员，而成为俱乐部的会员，自然也要有一定的条件，比如车友俱乐部，就必须拥有那种品牌的车子，其他亦然。
尚凡眼光一闪，笑笑道：“参加者必须是那个俱乐部的会员。”
果然如此，顾爽暗忖一声，正要询问成为俱乐部会员的条件，就听尚凡又道：“因为这一次入藏之行路程远，路途条件也比较差，还可能有一些突发状况发生，所以，不仅仅是会员，还有一个要求是必须是两年以上的老会员，而且还要有入藏或者入疆的经历，另外，提前还要做一次体检，诸如有心脏病、哮喘之类的疾病的人员，也都不能参加。”
好严格！
尚凡这番话说出来，顾爽想要去参加俱乐部的念头立刻就消了。身体健康什么的不说，单单两年会龄就不是她临时抱佛脚可以的了。
“那我……”她不是会员尚凡不是不知道，还来和她说这个，岂不是废话吗？
尚凡轻松地一笑道：“你不是会员，可每个会员允许带一名同伴。当然了，所带的同伴自然也是要体检的，而且，临时加入的人员不允许自己开车，只能跟随会员的车辆。”
哦，原来就是个乘客。顾爽恍然，突然又想起尚凡那几辆钢铁巨兽，从入藏到入疆，想来也只有那种超级的大家伙才能够胜任了。
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加入，顾爽心里算是对这次自驾游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心里合计着，到时候看情况，若是真的可以去的话，实在不行就将食鼠藤的事情告诉顾彬，让他过来住上一段时间。虽然顾彬手上还有几个小区的绿化工程要做，但西郊到城里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开车来回也不算特别麻烦。
想起这个，顾爽又想到，也该给顾彬买辆车了。之前他一直开着宗伟最初出车祸的那辆小面，因为出了一次事故，车况并不太好，而且，既然如今有了条件，又何必开着那辆事故车呢？虽然顾爽不信鬼神，但有些事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脑子里转了几转，顾爽又对尚凡道：“你还是和我说一下成为会员的条件吧，虽然这一次要求这么严格，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有活动，我就能参加了。”
尚凡没想到顾爽如此执着，目光闪了闪，接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必须拥有一辆四驱高档越野车。其他活动还罢了，3。6以上的就可以，但是像此次入藏这种活动，要求必须排量达到4。2。”
对于这些排量车型啥的，顾爽实在是不了解，听尚凡这么说，顾爽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她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如此那就买一辆车吧，正好平时给顾彬开了。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顾爽的手机响了，李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顾总，有一位姓陈的先生要求见您。”
顾爽的表情一滞，答应道：“好吧，你带他过来吧。我在培育温室这边。”
挂断电话，顾爽对上尚凡的眼睛，下意识地笑了笑，转而走向还在和小狗狗玩的宝宝，将宝宝抱起来：“宝宝，爸爸来看你了，走吧！”
说着，抱着宝宝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恍然想起来，回过头来对着周老太道：“阿姨，宝宝爸爸来了，我送他出去。”
微微一顿，又对尚凡努力笑了笑，“尚凡，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去就回。”
尚凡的眼睛盯着那个自以为很得体的女人回转身，脊背僵硬，四肢发直地抱着孩子走出门去，眸子暗了暗，心下不知盘算着什么。
“唉，这个孩子，心太好了。那么狠心的人，还让他见孩子干什么！孩子这么小，还不如从小就断了这个念想，将来找个人就当成亲的不是更好……”周老太感叹着，可能发觉自己在尚凡面前说走嘴了，急忙把后半句话咽下，对尚凡讪讪一笑，“尚先生，你坐着，我去收拾收拾。”
说完，径自进了顾爽的房间，将顾爽刚刚给宝宝换下来的衣物拿进洗手间清洗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尚凡一个人，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睛里几乎没有了一丝温度。那个人曾经对顾爽做过什么，他并不想理会，或许他还会感谢，只是，如今顾爽有所小成之时，那人再打着什么龌龊注意再来凑近乎，就是触了他的逆鳞了。
而让他心情不爽的最大原因，则是顾爽的反应。那个傻女人不知道笑得多难看吗？简直比哭还不如。就那副样子，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她并没有将那个人完全放下。怪不得他千般接近，她总是视若罔闻。原来心里还有那个垃圾男人留下根子。哼！若是她真的无法忘怀，他不介意动手帮个忙，帮她将这个人彻底地从生命中摈除。
顾爽把宝宝交给陈飞，再转回来，尚凡已经走了。周老太和顾爽说尚凡有事，她也没有在意，去培育室里转了一圈，什么也做不下去，干脆又去养殖场转了转，看了看已经移出育雏室开始放养的绿头鸭和锦鸡，又去羊栏那里看了看，还正好赶上第一批青山羊送来，看着裴振宁亲自带着刚刚招聘来的两名农大养殖专业的学生和几名村子里招聘来的员工卸了车，又将羊群赶到一个隔离的羊圈中，隔离饲养观察。顾爽对裴振宁能够做到这个份儿上，不怕脏不怕累，很是满意。
再看那些青山羊在隔离羊栏中，初开始还有些惊恐，不到一个小时，几只小羊羔就开始吃起了用鲜嫩的牧草拌了血果颗粒的饲料，渐渐地那些成羊也都吃起来，而且吃得很是香甜，顾爽终于放下心来。
接着，顾爽和裴振宁一起去河堤下看了正在修整的一个水塘。顾爽决定养殖黄鳝，虽说已经在水池里做过了实验，却并没有忘乎所以，经过讨论，就暂时休整出一个三亩多的水塘来放养黄鳝。若是这个水塘实验养殖成功，再扩大面积。此是顾爽如此做，不过是惯常的谨慎性格所致，她不知道的是，不到一年时间，特色水产养殖成了天泽公司的三大支柱产业之一，利润丝毫不亚于花卉销售。当然是不算上绿化工程和珍稀花卉这一块。
这片水塘因为靠近黄河，周边没有大型的工业企业，几乎没有污染（相对的，黄河水本身都不能说完全没污染了），临近一条黄河引水渠，水体轮换也不成问题。说是休整，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清理一下淤积的塘泥，然后把水塘里的水清理一遍，祛除掉水中的杂鱼，特别是黑鱼等害鱼，就可以放养鱼苗了。
顾爽实验养殖的黄鳝已经开始繁殖，昨天喂鱼的时候，顾爽就看到线头儿似的小鱼苗乱纷纷的，非常多，少说也得有几千条。这些鱼苗长大一些，养鱼池也修好了，正好可以放养。
这么想着，顾爽兴冲冲从养殖场赶回来，直奔小楼旁边的小水池。
可走到小水池近前一看，顾爽就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昨天看着满池子纷纷洋洋的小鱼苗儿，今天竟然所剩无几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小水池是盖完小楼之后修的，全部用的清水，再说，蓄水并不深，也就是一米左右，清粼粼的水能够很容易地看到水底，根本没有什么其他鱼类……
抱着这个问题，顾爽也顾不得其他了，开上车直奔王家营子，去找王锁柱老人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