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微微的笑了笑,说道:“博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大郎代我问老夫人,夫人好。来的匆忙,就不过去给她们请安了。”说着,他抬手拉住了贺绣的手臂,大步出了门。

贺康无奈一笑,心想来的匆忙?你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话说了不到十句,就这么‘来的匆忙’四个字给挡过去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是王九郎啊!他临走时能说这么一句话,就已经很难得了。

送走了王博和贺绣,贺康去温夫人房里去回话。温夫人见了贺康,把跟前的婢女都遣了出去,抬手指了指身边的榻。贺康在温夫人身边坐了下来,端了茶给温夫人递过去,说道:“母亲,阿绣让王博接走了。”

温夫人早就听见了王博要接走贺绣的事情,当时她就把茶盏给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这会儿闷坐了一个时辰,她肚子里的火已经慢慢地按下去了。这会儿贺康说阿绣已经跟着王博走了,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个王九郎看来是真的看重阿绣

。可是他为什么不提亲呢?”

贺康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不是王九郎的意思。”

“那就是王家根本瞧不上阿绣了?连妾氏都不准?”温夫人皱着眉头,摇着头说道:“阿绣好歹还有跟他同生共死的情谊呢,他不管不顾我贺家的颜面来接阿绣走,就连个妾氏的明路都不给过?”

贺康笑道:“母亲这话说的。那王九郎能把彭城的庄园送给阿绣,能把建康城郊的温泉庄子送给阿绣,难道还少一个妾氏的礼吗?若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阿绣不愿意。”

“阿绣不愿意?”温夫人差点被吓着,“她有什么不愿意呢?”

“之前在洛阳的时候,王博便跟我提过,要收她在身边。我问了她,她当时就立下了毒誓,说这辈子绝不给人做妾。我当时还以为她说着玩儿的。可后来这一路走来,王博那样对她,她不还是没松口儿嘛!”

“哟!”温夫人惊讶的看着贺康,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她还想当王九郎的正室夫人?”

贺康听了这话差点没把嘴里的茶给喷了,他转头咳嗽了两声,稳了稳心神,连连摇头:“那怎么可能?能做到贵妾也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二房的阿绾已经定给了桓四郎做贵妾了吗?”

温夫人冷笑着哼道:“走着瞧吧。我看这个阿绣可跟阿绾不一样。她的心机啊,深着呢。”

贺康笑道:“阿绣的事情,母亲也别太费神了。如今还是想想怎么跟谢家说吧。谢三郎专门教人来说的事儿,我们原本是不好拒绝的。可如今人都被王九郎接走了,怕是办不成了。”

温夫人轻轻地叹道:“我本来就没抱着什么希望。”

“那谢家的事情?”贺康看着温夫人,迟疑的问道:“是不是我去跟三郎说一声?”

温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叫人去说就是了。不是还有阿绮呢吗?不过是个陪嫁,难道我们阿敏还缺陪嫁吗?我还想了,多买几个标致的丫头来,都随着阿敏嫁过去。”

贺康笑道:“行,阿敏的事儿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

温夫人点点头,说道:“好了,这也到了飨食的时候了,叫阿敏和阿庄都来,你们兄妹三人陪着母亲一起用饭。”

贺康听了这话立刻起身应道:“多谢母亲赐饭了。”

温夫人笑着朝着门口吩咐:“来人,去把二郎君和大姑娘来。”

‘大姑娘’并不是指贺纹,而是说的贺敏。贺敏是贺公彦的嫡女,按照公族的规矩,嫡女和庶女是不能放在一起的。所以温夫人说贺敏是‘大姑娘’。

建康城郊,王博的温泉山庄里,木质的小屋子精巧玲珑。

屋子里几十只白色的蜡烛把屋子里照的通明雪亮,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帐,帐上垂着宫样帐楣,密密的团蝠如意绣花,窗棂上梅花竹叶的镂花里透着烛光照出来,投出深浅不一的梅花竹叶的淡影,像是泼墨的画。宫样妆束的女子手中还握着温软的绸巾,白玉螭纹香炉里的香丝丝缕缕的扩散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窗户上糊着浅蓝色的轻罗上闪着点点的银光。

帐幔里面,和阗为砌玉为池,进水之处是三尊羊脂白玉莲花,水从莲蓬的圆孔中喷洒出来,缓缓地注入池中,哗哗的水流是唯一的声响。水温软滑腻,如若无物。人不由想做一尾鱼,欲潜入最深处去。

如墨的长发浮于水面,似深黑一缕水藻。白玉池底为了防滑,特意雕琢万叶莲花图案,温泉清澈微蓝,映着池底漾出硕大的莲花,一瓣瓣捧出最娇艳的蕊。赤足踏在花纹上,微痒酥麻,温热的水盈裹游走四肢百骸,叫人沉溺其中,仿佛不愿再起。

明珰跪在玉池的边上,拿着雪白的手巾缓缓地给贺绣擦着背,见贺绣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一样,她伸出手去把她的长发从水里慢慢地捞出来慢慢地绾成纂儿,百灵捧着一个放了六只玉簪的匣子慢慢地跪下来递过去。明珰顺手拿了一只碧玉簪子给她别住。又轻声劝道:“姑娘,时候不早了,起身吧。”

“嗯。”贺绣伸出手来扶着明珰的手慢慢地站起来,旁边立刻有婢女展开浴袍给她披上。

她便赤着脚慢慢地踩着雕琢了莲花花纹的台阶慢慢地走了出来,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戌时了,喝了汤药该歇下了

。”明珰说着,转身把贺绣身上的浴袍给她穿好,又拿过一条丝绦来在她腰间系住。百灵又拿了一件披风来披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姑娘,刚九郎又打发人送了两盒宫燕来。御医说您有点肺热,要每天早晨吃一盅燕窝粥。”

“嗯。”贺绣点点头,扶着明珰的手出了帐幔,光着脚穿上木屐,转过八扇屏玉石拼雕屏风从后门出去,往后院的卧房去了。

许是热汤泉泡了一会儿,许是一直悬着的心这会儿终于放了下来,贺绣一躺倒**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睡着了。而且是一宿没梦,睁开眼的时候便已经是大天亮了。

守在旁边的明珰听见动静忙上前来微笑着问道:“姑娘醒了?”

贺绣伸了个懒腰转身从床榻上下来,赤着脚踩着床前的脚踏慢慢地下来,长及脚踝的乌亮秀发如云委地,垂在浅玉色银漩纹的寝袍之上,如披披淋淋的墨色绸缎。

“姑娘,燕窝粥。”百灵端着大红雕漆托盘进来,把一碗燕窝粥放在了窗下的案几上。

贺绣慢慢地跪坐在榻几上,明珰把铜镜拿过来支在案几上,又拿过一把象牙梳子来一缕一缕的梳着她的长发。贺绣则把燕窝羹拿过来,一小勺一小勺的吃着。

在这里住着不用记挂着去给夫人晨昏定省,一个人占着这么大的庄子,身边十几个丫头仆妇伺候着,外边还有阿信带着百十口子人护着,她走到哪儿都是前拥后呼的,只要不去想贺家的那些事儿,她的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王博是下午来的,他一下马车阿信便迎了上去躬身请安。王博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今儿有没有闲人来?”

阿信只奉贺绣为主人,对贺家其他的人都不认。这一路上王博对贺绣的好他看得一清二楚,如今更把王博是为理所当然的家主,听见询问立刻躬身回道:“回九郎,上午的时候贺家夫人打发了四个嬷嬷来服侍姑娘。”

王博一听这话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也冷了几分:“人呢?”

“姑娘给打发回去了。”阿信笑了笑,又欠了欠身,说道:“姑娘说了,这儿不缺人服侍。原本搬到这里来是为了静养,人多了她嫌闹得慌

。所以每个人赏了两片金叶子就让她们回去了。”

“嗯。”王博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微微上扬,脚步也快了几分。

王博走到后面的花园子里的时候,贺绣正握着长鞭对着一块石头发狠呢,噼里啪啦的一顿抽,那块青石上都有了一条一条的白印子了。

“干什么呢这是?”王博看了看身旁的阿信,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珰赶紧的上前来低声回道:“郎君,姑娘喜欢练鞭,她这样练一会儿出点汗,说是一身的痛快。”

王博忽的笑了:“嗯,这话说的是。”

明珰见王博笑了,心头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贺绣听见王博的声音便住了手,转身对王博笑了笑,走到他的跟前来。王博看她脸色红扑扑的还带着一层细汗,宛如晨曦里沾着露珠的玫瑰一样的妩媚,他忍不住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轻轻地擦了擦她额头上的细汗。轻叹一声说道:“看这一头的汗。”

“九郎来了。”贺绣开心的笑着,转身接过百灵手里的茶递给王博:“喝茶吧?”

王博摇摇头,说道:“你喝吧。瞧你出了这一身的汗,不是说静养吗?折腾什么呢这是?”

贺绣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什么静养啊?能不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是静养。九郎,你可真是了不起。”

“嗯?”王博微微的笑着,和贺绣并肩往那边的凉亭里走过去。

贺绣笑着挽住王博的手臂,开心的说道:“我叫明珰拿着你那玉佩去找你,你怎么就想着带着个御医来呢?你可真是……呵呵……”

“我可真是怎么?”王博住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贺绣,平静的等着她说下去。

午后的阳光那样的妩媚,庄园里有稻谷的清香,身后有温泉脉脉的流淌,眼前有檀郎玉树临风。

贺绣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在梦境里一样,她甚至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生怕在眨眼之间,这美好的一切都如泡影般消失

贺府,贺公彦的书房里。

贺公彦随意的靠在主榻上,手里端着一盏香茶,许久不说话。

贺康跪坐在下手的榻上,抵着头也是一言不发。

贺庄看看父亲,再看看兄长,最终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谢家也未免太过分了些。不过是个陪嫁,自然是我们选谁过去就是谁过去,那谢燕文如此固执,到底是聘妻还是聘妾?”

贺康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早在洛阳时,老夫人的寿宴之后,谢三郎便跟我说过,要好生教养阿绣。这不明摆着已经是动了心思?当时我也答应过他,还戏说要跟他结一门亲事。哪里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些事情呢。”

“阿敏已经跟他放了定,这不是正经八百的亲事吗?难道非要阿绣过去做妾才算是亲事?”贺庄皱着眉头,极为不乐的说道:“大兄怎么也糊涂了。”

贺公彦沉声说道:“谢家是有些过分。不过王九郎难道就不过分了吗?王谢两家把我贺家当成了什么?!贺家的女儿,竟然任由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真是莫大的耻辱!”

贺康和贺庄都忍不住低下头去,齐声道:“是儿子不争气,累及家族颜面。”

“罢了!”贺公彦无奈的摇摇头,这样的事情哪里能怪两个儿子呢。这是家族世世代代上百年的积累,再逢乱世,各大家族的势力重新洗牌,王谢两家势力庞大,受损自然不大,像贺家这样的家族到了建康仍然有今天的势力已经是万幸了。

“关于阿绣的事情,为父想听听你们兄弟二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贺公彦缓缓地坐正了身子,看着贺康和贺庄二人。

贺庄看了一眼沉思的大兄,拱了拱手,正色回道:“回父亲,儿子以为媵妾之事自然由我们做主。谢家聘的是妻室,是阿敏。哪里还能由着他们再定下一个妾呢?阿绣的性子也是刚烈的,若真的由她跟着阿敏嫁过去,她能不能做好阿敏的臂膀还说不定呢。到时候若是给阿敏添乱,我们岂不是后悔莫及?”

“嗯。这话也有道理。”贺公彦转头看着贺康,又问:“阿康,你说呢?”

贺康点点头,说道:“二弟说的是

。只是我想,若是择了别人随着阿敏嫁过去,谢三郎便会跟阿敏之间生出嫌隙来。这夫妻二人若不能同心,受委屈的还是阿敏。”

贺彦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说道:“难道谢三郎真的对阿绣念念不忘不成?”

“父亲。”贺康自然听出了父亲的不悦,但为了家族着想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父亲和祖母带着家人先行南迁,阿绣和阿纹留在洛阳跟儿子一起料理家事。这半年来儿子对阿绣十分的了解。阿绣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绝非寻常女儿家可比。不然的话,以王九郎之尊怎么会对她另眼相看呢?”

说道王博,贺公彦的眉头皱的更深。

若说谢燕文派人来说想要阿绣为媵妾的话,那么这个王博简直是没把贺家人放在眼里。他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把给接走了,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简直是狂妄至极。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王家的九郎啊!他的姑母是当今皇后,他的父亲安国公是太傅,他的三叔父吴国公是都督,他的五叔父自幼尚武,深得陛下器重,如今是建威将军。九郎王博更是王家老族长看重之人,他不仅聪颖脱俗,更机智勇敢,善谋略之事。曾被陛下誉为‘天上谪仙,旷世奇才’。

这样的王九郎,他有资格也有资本不把世间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何况贺家一族?

“父亲……”贺康见贺公彦良久不语,便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嗯?”贺公彦微微抬头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阿绣之事就这么定了。谢燕文那边还要你去说。毕竟这是他谢三郎提出来的,就不要让你母亲劳神了。老夫人这几日身上越发不好了,阿敏的事情固然重要,但总比不过老夫人去。”

“是。”贺康欠身应道,“儿子一定把此事办妥。”

“嗯,阿绣那里打发人去了吗?虽然王九郎说把那座庄子送给了她,但服侍的人总要派过去的。不然叫外人知道了像什么话?我贺家门楣再低,也不至于让一个女儿家流落在外。还有,等她的病好了,就派人把她接回来,就说老夫人想她呢,自从离开洛阳至今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到了建康又病了

。若是身上没什么大碍,便叫她回来给老夫人磕头。”

“是。”贺康又欠身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想这事儿说起来是天经地义的,可若是王博的御医说贺绣不宜走动的话,怕是不怎么好办。想到这些,贺康的心里又涌起一些不满,这个阿绣本就不该来家族的!若是她一直跟着陈氏在义兴郡,又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

贺公彦再次叹了口气,刚要让两个儿子退下,门口便有下人慌张的回道:“回郎主,宫里的雅妃娘娘来了。”

“什么?”贺公彦大惊,雅妃娘娘是袁家的女儿,贺家和袁家素来没有什么来往,这位雅妃娘娘忽然来府中所为何事呢?

“回郎主,娘娘的凤辇已经到了府门口外,请郎主速速前去迎接。”

“快!快!”贺公彦匆匆起身,“更衣,恭迎接娘娘凤驾!”

雅妃娘娘忽然造访把贺府给弄得措手不及。温夫人正在王老夫人的屋子里同崔夫人一起服侍老夫人用汤药呢,温桂生匆匆前来,说雅妃娘娘到了,温夫人和崔夫人当时就愣住了。

还是王老夫人沉得住气,慢慢地从榻上坐起来,沉声吩咐:“你们二人速速更衣,随我一起迎接娘娘凤驾。”

贺家上下忙做一团,匆匆的把雅妃娘娘凤驾接进了府中,王老夫人带着温夫人崔夫人等跪拜行礼,雅妃则和蔼的笑着把王老夫人拉起,拍着她苍老的手笑道:“老夫人何须多礼,本宫今儿来不过是想见一见你家三姑子。”

“三姑子?”王老夫人一愣,继而想起了阿绣,于是转头看着温夫人笑道:“娘娘说的该是我们家的阿绣了吧?”

温夫人忙应道:“应该是阿绣。”

“是啊,我听说她曾两度救了王九郎的命,还有桓家的四郎。”雅妃娘娘不愧是陛下的爱妃,举手投足都是无比的雍容,一身宫装更是光彩逼人。她看着众女眷温和的笑着,说话也很是和蔼,“如今建康城的人都在说贺氏阿绣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公子。今儿我奉太后之命去太常寺上香,回来时路过贺公府邸,所以进来瞧瞧她。老夫人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王老夫人忙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叫她出来给娘娘磕头就是了

。”说着,她便转头吩咐温夫人,“叫阿绣来。”

温夫人一脸的为难之色,回道:“回娘娘,阿绣身体不适,御医说需要静养,所以前日送她去城郊的温泉山庄了。请娘娘先用杯香茶,臣妾这就叫人去接她。”

“不在家啊?”雅妃娘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是。”温夫人感觉到了王老夫人凌厉不满的目光,但还是硬着头皮福身说道:“御医说她因为受了箭伤,身体很是虚弱,需要每日浸泡温泉热汤并以汤药滋补方可痊愈。不然便会留下病根儿,时不时的伤痛发作受苦。”

“原来如此。”雅妃点了点头,说道:“听说她那一箭是为了救王家九郎?此女真真令人敬佩。”

“娘娘过誉了。”王老夫人终于接过话来,便客气的笑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当时那种生死关头,怕是来不及多想的。也幸好性命无忧,此乃九郎君的福气,也是阿绣的福气。”

雅妃笑道:“此女真真是难得的。老夫人和夫人可要好生教养了。”

王老夫人和温夫人齐声应道:“是,妾等谨遵娘娘教诲。”

温夫人见雅妃点头,又道:“娘娘如此垂爱,实乃臣妾一家之幸,等阿绣大好了,臣妾带着她去给娘娘磕头请安。”

雅妃依然笑得雍容,抬手把茶盏放在案几上,温和的说道:“嗯。既然如此我便在宫里等着你们了。”

“是。”温夫人和王老夫人等人一起福身答应着。

雅妃抬起手来理了理绣着精致百鸟纹的长袖,扶着身旁一个宫女的手站起身来,说道:“罢了,今儿也不早了,本宫还要回去向太后娘娘交旨呢。”

王老夫人等人也赶紧的站起身来恭敬地立在旁边。

雅妃慢慢地往外走着,王老夫人等人却不敢相留,因为雅妃说了要回去跟太后交旨呢。

贺府门口,贺家男女老幼上百口子人恭送雅妃娘娘凤驾离开后方暗暗地出了一口气

王老夫人侧脸冷冷的瞥了温夫人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进了府门。

温夫人知道老夫人这是对自己不满意了,因为雅妃问起阿绣的时候,王老夫人根本不知道阿绣不在家已经去了什么温泉山庄,所以在雅妃跟前说错了话,出了丑。

温夫人二十年来在王老夫人跟前小心服侍,从没犯过什么错,今儿却因为贺绣的事情受老夫人的冷眼,心里难免暗暗地恨着贺绣,却又无可奈何。

回到房中之后,王老夫人上了榻,便冷冷的说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温夫人听了这话忙躬身道:“儿媳知错了,求老夫人恕罪。”

王老夫人摆摆手,让诸人退下,只留下温夫人一人后,方皱眉说道:“温泉山庄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不给我说清楚?!”

温夫人不敢有所隐瞒,只得原原本本的把王博接走贺绣之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王老夫人听完后良久不语。

温夫人又道:“原本也不是大事,儿媳想着老夫人身上不好,就没敢把这些事情说来让老夫人心烦。是儿媳擅专了,请老夫人责罚。”

王老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这原本就是你的事情,自然是你做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温夫人听了这话不敢多言,只福着身子恭敬的听着,不敢起身。

“只是这阿绣已经跟王家牵扯许多,如今又扯上了谢家,还关联着敏儿的婚事。这还不算,雅妃娘娘又出面了。这可真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啊!稍有不慎,得罪了任何一方我们都不好做。”王老夫人苍老的眼神里闪烁着精光,“你起来吧,这事儿不怪你。是我们家族太弱了。”

温夫人又何尝不知道家族太弱的缘故。如果贺家能与王谢两家有相当的实力,想来那谢三郎和王九郎都必会如此刁难。王老夫人看着自己这个素来精明懂事的儿媳站在那里默默不语,心里又闪过一丝不快,遂问道:“这雅妃娘娘是为何人出面,你应该明白的吧?”

“是

。”温夫人点了点头,说道:“雅妃娘娘是袁家的人,王九郎的母亲袁夫人是她的姐姐。雅妃娘娘是王九郎的姨母,她自然是站在王九郎这边。”

王老夫人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你还不至于糊涂。”

温夫人低了低头,心想这是明面上的事情,难道自己一个四品女君连这个也不知道吗?还有,皇后娘娘乃是王家女,是王九郎的姑母。而且当今十公主选定的尚主人选乃是王家的十一郎王麟。虽然圣旨还没下,但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王家在朝中的势力无人能及,连谢家恐怕也要避其锋芒了。

“要阿绣做媵妾的事情本就有些牵强,谢家的三郎君是怎么回事儿?他定的是我们家的阿敏为妻室,怎么又来挑选妾氏?回了他吧。”王老夫人说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揉着眉心对温夫人摆手:“你下去吧,我累了。”

“是。儿媳告退。”温夫人又福身行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崔夫人尚未敢擅自离去,被王老夫人遣出来之后一直在厢房坐着,这会儿见温夫人出来了,她便从厢房里出来,上前去悄声问道:“大嫂子,老夫人怎么样了?”

温夫人微微的笑了笑,说道:“老夫人说累了,要歇息一会儿,晚饭也不叫上来伺候了。”

“哦。”崔夫人点点头,随着温夫人一起往外走。

出了上房院的门,温夫人便邀请崔夫人过去一叙。崔夫人推辞着笑道:“今日实在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再去喝大嫂子的好茶。”

温夫人客气的笑道:“好,改日我备好了香茶再专门打发人去请弟妹。”

“不敢,不敢。”崔夫人和温夫人道别,带着自己房里的姬妾婢女们往西跨院去了。

贺绾早就听说雅妃娘娘驾临的事情,只是没有王老夫人的话,她们这些姑娘们都不便随意出门,只等着崔夫人回来,她才捧了香茶上前去,悄声问道:“母亲,雅妃娘娘走了?”

崔夫人接过茶来,轻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大伯母可真是难做了。”

贺绾奇怪的问道:“母亲这话怎讲?”

崔夫人看了看左右无人,方低声说道:“雅妃娘娘居然是因为阿绣来的呢

。阿绣竟然被王九郎接走了,老夫人还蒙在鼓里。雅妃娘娘要见阿绣,老夫人还叫你大伯母打发人去叫她过来给娘娘磕头。你说这事儿弄得,老夫人下不来台,等娘娘走了之后,把你大伯母留在屋子里说了好久的话儿呢。”

贺绾叹道:“老夫人的心里正不痛快呢,这下可有大伯母受的了。”

“说的是啊,太原王氏也是名门望族,如今竟然自家人跟自家人闹得那样厉害。家道中落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看着崔夫人叹息的样子,贺绾凑过去挽住了她的手臂,撒着娇说道:“母亲,我想明日去探望阿绣,你说好不好?”

“是该去一趟。”崔夫人想了想,又道:“明儿你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再提及此事,我想老夫人必然会有话说。”

“那岂不是让阿敏难堪?她跟阿绣可是亲姐妹呢。”

崔夫人笑道:“这有什么,在临州城里你大兄把阿绣托给咱们照顾了一个多月,你和阿绣关系好也是常理。再说,只要老夫人愿意就好了,看太多人的眼色只能让自己越发的难做人。”

贺绾点头笑道:“是,女儿明白了。”

当晚,贺绾又叫人准备了些糕点补品,又叫婢女把自己刚得的两块芙蓉石用帕子包了一并带上。

第二日一早,贺绾随着崔夫人来给王老夫人请安时,说要去探望贺绣的病情。王老夫人听了果然喜欢,立刻叫自己的婢女来吩咐道:“去挑几样补品叫阿绾给阿绣带过去,告诉她好生养病。”

婢女答应着下去,不多时便捧了一个盒子来,里面有一小盒宫燕,一颗手指粗细的山参,还有两盒滋补的丸药,一种叫八宝养心丸,一种叫人参养荣丸。

婢女上前来打开盒子给王老夫人看过之后,方转交给贺绾。

贺敏昨晚是在老夫人这边睡的,此时自然跟在老夫人身旁,见贺绾要去探望贺绣,便挽着王老夫人的手臂说道:“祖母,我要跟阿绾一起去。”

王老夫人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心疼的说道:“你昨晚不是说有些不舒服吗?今儿不在家里好生歇着,又想着往外跑

。”

贺敏挽着王老夫人的手臂轻轻地摇着,撒娇道:“祖母,人家身上不舒服都是闷出来的呢。”

王老夫人宠爱的捏了捏贺敏的脸蛋儿,叹道:“就知道淘气,这么大的姑娘了,眼看就要嫁人了还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呢。”

崔夫人在一旁笑道:“谢家跟咱们家都在建康,左右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阿敏在那边有什么事儿,说话的功夫咱们就知道了,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王老夫人笑道:“话虽如此说,但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为人家打理家事,看看阿敏这副娇生惯养的样子,真真不知将来如何胜任呢。”

贺敏被说的羞涩起来,转身拉了贺绾去说闲话。

崔夫人笑道:“阿敏也就是在老夫人跟前撒娇。外边可都说她懂事知礼呢。”

“呵呵,但愿如此。”王老夫人说着,又爱怜的回头看了一眼贺敏和贺绾,问道:“阿绾的事情怎么样了?”

崔夫人忙道:“择了下个月初八放定呢。虽然是妾,但桓家夫人说四郎君身边一直没有可靠地人,阿绾过去了若是能给桓家添丁,便抬她做平妻。”

王老夫人点点头,说道:“这也罢了。桓家不比别的家族,阿绾是个性子温婉的孩子,将来必是个有福的。”

“是,老夫人高瞻远瞩。”崔夫人自然知道,凭着贺绾的身份若想做正妻,必然是些中等家族,或者是那些借着战乱发迹起来的武将之家。但那些素来不被大家族看重,身份地位较桓家差了十万八千里。

桓四郎的贵妾身份对贺绾来说已经是极好了,若能得男丁,桓家便会抬她为平妻,如此崔夫人已经十分的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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