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了风,水面上层层叠叠的荷叶哗啦啦如波涛一样往远处涌去,

一股旋风撩动陈秀的发丝,遮住了眼前

。感觉到发髻被摇的松散,她刚一抬手,便听见叮当一声,脑后忽轻,白玉簪落地,碎成了数段。

“阿绣。”谢燕文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跟前,潋滟的桃花眼中带着几分炽热,“我们终于相见了。我知道你没有死,我找了你大半年了。想不到在这里遇见,真是缘分。”

陈秀侧了侧身,跟他拉开一些距离,低声说道:“郎君大名鼎鼎,能对在下如此器重是在下的荣耀,只是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

“阿秀。”旁边又有人唤她,陈秀却是心中一喜,忙转身走过去站到他的身边。

王博皱眉看着她散落的长发,不由得皱眉:“你发髻散了。”

“风吹落了簪子……”陈秀说着,心里一惊,自己的发髻散了,长发飘飘,岂不显出几分女儿家的神态?想到这里她心虚的侧了侧脸,看了一眼微笑望着她的谢燕文,心中暗恨老天无故起风。

谢燕文已经走了过来,对着王博点点头,又笑问陈秀:“刚还说你不是阿绣,怎么王九郎叫你就应了?”

王博蹙眉:“她不是贺氏阿绣。她是陈秀。”

谢燕文的笑容里带了几分了然:“贺公彦的庶子贺酆更名陈酆,所以阿绣也更名为陈秀了?”

王博冷笑:“谢三郎的想当然倒是有趣。难道你之前没见过贺氏阿绣?你看她可是之前的那个贺氏阿绣?或者,是谢三郎看花了眼?”

“嗯,”谢燕文点点头。现在面前的陈秀虽然神思贺绣,但面容上还是有明显的区别的。这一点他也无法辩驳,于是自嘲的笑了笑,“许是我思念阿绣太深,看花了眼。不过陈家郎君跟我的阿绣真的很像,这眼神……简直就是她的样子。”说完,他朝着二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怎么办,他好像是发现了。”陈秀无奈的皱起了眉头,“我还是不要去建康了。”

王博抬手拢住她身后飞扬的长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桃木簪子递给她,低声说道:“你不去,他也是发现了。”

“那怎么办呢?”陈秀接过簪子,又反手把长发握住,用手随意梳理了两下,简单的别了个发髻

“没关系,发现就发现吧,能怎么样呢。”王博淡淡一笑,看着那边依然热闹的楼台,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嗯。”陈秀也不想呆下去了,这样热闹的乞巧节她并不喜欢。

王博招手交过一个婢女来说道:“去回你家大人,就说我走了。”

那婢女自然是认识王博的,听了这话忙应道:“九郎且慢走,奴婢这就去回大人。”

王博点点头,看那婢女匆匆往阁楼上跑去后便拉着陈秀往外走。刚走了十几步便见几个男子从一侧走出来,其中一人拱手道:“见过王九郎。”

王博借着院子里闪烁的风灯隐约看清这人的脸,冷声问道:“尔等何人?”

杨四淡淡一笑,说道:“九郎见谅,在下杨四,找这位陈郎君有几句话讲。”

陈秀虽然没看清此人的容貌,但听声音已经分辨出他是刚刚在暗影里忽然抱住自己的那个人,原本她已经不在意此事了,不想这人还真是不识时务,又来纠缠。

王博侧脸看了一眼陈秀,见她神色冷漠,眼神中似有怒意,便蹙起了眉头,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杨四自嘲一笑,看着陈秀的目光里带着寒意,道:“陈郎君好身手,在下刚刚可是差点在你的鞭子中丧了命呢。怎么就这样走么?是不是有些目中无人了?”

王博冷冷的看着杨四,却问着陈秀:“怎么回事?”

陈秀冷笑:“刚才在那边的花阴下,杨四郎君对我行非礼之事,被我用鞭子勒了脖子。”

“行非礼之事?”王博的声音骤然一冷。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气,冷声喝道:“阿骢!”

“是。”阿骢唰的一声抽出了佩剑,剑尖一挥指到了杨四的咽喉处。

“九郎,九郎

!”此时临州太守已经匆匆赶到,之前的话没听见,赶到这里却见王博的贴身护卫用剑指着杨四,于是忙上前拱手道:“九郎息怒,请息怒!”

王博冷冷的看了吴太守一眼,声音越发的冷冽:“乞巧节宴原本是一桩风流乐事,不想你却把一些下三流的人弄了来,真真藏污纳垢!”

这话已经是很很重了,吴太守哪里受得起,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一揖到地,连声道:“是下官疏忽了,下官已经妥善处理此事,请九郎勿怪。”

“此事你若是处置不妥,我会替你出手的。”王博说完,大袖一甩,款步离去。王博一走,阿骢的长剑刷的一下入了剑鞘。

陈秀在跟上去的同时转头看了一眼木鸡一样的杨四,心想真真不知这个人是什么下场了。

直到王博和陈秀上了马车离去之后,一直弯着腰的吴太守才缓缓地直起身子来,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对杨四说道:“杨四郎君,你明日一早便离开临州城吧。本官劝你,以后不要在外边走动了。”

“吴大人,这……”杨四顿时白了脸,“吴大人,还请您多多提携……”

杨四本是从江北迁过来的士族子弟,因迁徙的过程中父母亡故,家财散了大半儿,到了临州买了一处小院安定下来之后,财物便所剩无几了。不过他长了一副好相貌,为人又谦和有礼,经过一段时间的钻营,娶了一房妻室,仗着妻子的嫁妆过上了宽裕的日子,之后才有资本在士子之中交往。吴太守又是爱才之人,今日的乞巧宴会才给了他一张请帖。

花阴下遇到了陈秀,也是他一时色迷心窍,只是吃了闷亏又咽不下这口气,跟他要好的几个人见他脖子上那道紫色的勒痕便百般撺掇,说那个叫陈秀的小郎并没有什么来历,只不过是王九郎身边的人罢了,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倌儿吧?所以他才敢寻了机会上前拦截问罪。

吴太守听了这话,冷冷一笑,说道:“杨四郎君,提携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刚刚那位陈郎君乃是王九郎的至交好友,你们是没有看见王家九郎君对陈郎君的爱重。九郎和陈郎君同榻同几,试问在这临州城中谁还会有此殊荣?”

此言一出,这几个士子皆怔住。

他们几个虽然也接到了请帖,但凭着他们的身份是绝对上不了阁楼三层的,他们也只是在二层的宴席中坐了一会儿,至于歌舞什么的,根本就没怎么看见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人分三六九等,若非百年公卿之家,又哪里配跟王谢之家的嫡子在一起吃酒赏舞呢?

“这……”杨四哪里还能说出话来,竟是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吴太守有些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招手换过两个侍从,吩咐道:“你们两个送杨四郎君回去,明日日落之前看着他离开临州城。”

“是。”两个侍从答应一声上前来,一左一右驾着杨四出去了。

原本撺掇杨四过来找陈秀算账的几个人身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也没有心思去吃酒观赏歌舞了,看着吴太守转身离去后,一个个方灰溜溜的离去。

而坐在宴席中和诸位名士们谈笑风生的谢燕文看见吴太守进来之后,脸色极其难看,便微笑着与众人告辞。吴太守略挽留了两句,谢燕文笑着说自己真的还有事,便从阁楼上下来。

吴太守又只得亲自送出来,看着谢燕文的马车离去,方长长的叹了口气,懊悔的都想中途退席了。

谢燕文的马车一出了太守府,他的心腹便凑上来把吴太守驱赶杨四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之后又说道:“看来王九郎对那个陈家的郎君很是爱重,当时他那脸色,在场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谢燕文冷笑:“那下三流的东西自己作死,他这辈子毁了不说,怕是连子孙的前途也毁了。王博这种人本就冷性,若是真的发起狠来,怕是无人可有侥幸。”敢对阿绣非礼,就算王博不出手,自己也不会饶了他!

“郎君你说的是。”

“你去悄悄地打探一下,王博和那个陈秀何时回建康。”

“是。”

……

回到家里,陈秀说要沐浴,王博便去了书房。

阿骢正等在书房外的廊檐下,见王博过来,忙入躬身请安

。王博点点头进了屋子,阿骢跟进去把房门带上,之后上前去躬身回道:“郎君。”

“嗯。”王博转身在榻上坐下,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地敲着。

“属下去查过了,那谢燕文是昨日来的临州,比郎君早了半个时辰。”

“这么巧?”王博蹙眉,谢家在临州虽然也有产业,但似乎还不用谢燕文操心。

“不是巧,属下今晚恰好遇见了他的侍从,从那人的口中得知,谢三郎自从去年阿绣女公子出事之后便一直在外边奔走,名为游历,实际上是四处寻找女公子的下落。他曾跟贺康说过,阿绣女公子没有死。”

“哼,”王博冷笑,“他是聪明人,一般的障眼法是瞒不过他的。”

只是他到底因何跟阿绣纠缠不清?他们两个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王博想到此事便闷闷不乐。

“郎君,那侍从还说了一件事。”阿骢有些犹豫,这样的话他还真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王博皱眉,“何事?你竟也吞吞吐吐?”

“据说谢三郎身上有一幅阿绣女公子写的字,跟谢三郎的笔迹如出一辙。谢三郎如至宝般贴身而藏,每日必会拿出来细看。”

“……”王博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

“郎君?要不要去查……”

“去查。”

“是。”阿骢躬身应着,缓缓地退出房门去,转身却见陈秀穿着一身暗色云纹香云纱对襟长衫款款而来,夜风中衣衫飞扬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子,宛若凌波仙子,楚楚动人。阿骢忙站在原处,等她走近了方躬身道:“郎君安。”

陈秀点点头,问道:“九郎呢?”

“回郎君,九郎在里面。”

陈秀笑了笑,推门而入,却见王博正一个人坐在案几上,左手拿着一本棋谱,右手执着一粒棋子,正着急跟自己下棋呢

“九郎?”她沐浴过后方知他没有回来,问过明珰直到他在书房里同阿骢说话,她便换了衣裳过来。却不想他是一个人在这里下棋。

“嗯,卿卿过来,陪我下完这一局棋。”王博眉头抬头,依然注视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陈秀跪坐在王博的对面,细看棋局后,缓缓地拿起了黑子,斟酌落子。

王博看她落子的位置,微微蹙眉,略一沉思便拿了白子落下。陈秀又落子,王博的眉头蹙的更深:“卿卿,你这样落子分明是输了。”

陈秀娇声笑道:“输了就输了呗,输给了九郎,妾还有什么不服的么?”

王博轻笑,也把手里的棋子丢进了棋笥中。心头的沉闷之气一扫而光,看着眼前这个明丽的小妇人,心暗暗地叹道,认识自己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稚女,跟那个谢燕文能有什么呢?

“过来。”王博看着她把棋子一一提起放入棋笥之中,便轻笑一声招招手,说道:“先别管它了。”

贺绣摇摇头,坚持吧棋子收好又把棋笥放到架子上去,缓缓地走过来坐到王博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道:“九郎生气了吗?”

王博微微一笑,却往一侧靠过去,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问道:“为何生气?”

陈秀一怔,半晌之后方回头看着他,他眼神似醉非醉,朦胧中带着几点粼粼,歪着头,墨色的长发滑落在锦衣之上。看着这样的他,陈秀一时间有些迷茫了,不知道他心中想什么,虽然坐在他的身边却像是远隔千山万水,这种感觉让她惶恐,惶恐中让她情不自禁的远离。

“九郎,夜深了,妾累了,先回房去了。”说着,陈秀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王博福了一福打算离开。

“阿绣。”王博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用力一带把她拉到榻上,低声道:“陪我。”说着,便一转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低头吻住她红润的樱唇。

第二日一早,王博便吩咐下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州。

陈秀因为遇见了谢燕文也不想在临州城多呆,二人便在第三日离开了临州

。走的时候没有声张,甚至连吴太守都不知道。

雨丝飘扬,喃喃絮语,轻轻地吻在青砖灰瓦之上,流下了一道道暗色的水痕。道边的官道两边的柳树青葱碧绿,只是这夹着雨丝的微凉的风已经带了点点秋意。

一队人马快行了半月有余,终于回到了建康城。看着暮色里的建康,陈秀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这么快又回来了。”

“怎么,难道你走的时候就想着再不回来?”王博抬手在陈秀的额头上弹了一记,十分的不满。

“回来这里说不定哪天就毙命了,你说我能有多想回来?”

眼前俊美的脸立刻拉长:“那之前你说的多则半年少则四个月的话呢,是缓兵之计,嗯?”

“哪里,不管什么计谋,在九郎面前都不管用啊!”不到四个月九郎便寻了去,再好的计谋也是空的。

王博捻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转头吩咐车外:“速速进城。”

“是。”阿骢答应一声,长臂一挥,众人加快了速度。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将近申时。雨后初晴,黑云镶着白边,晶莹的水珠一滴滴从刚被洗濯过的树枝上慢慢滑落。微斜的夕阳从云影中漏出半个衣角,乍明乍灭,欲露还羞。清爽的水气荡涤了尘埃,瓦砾尽洗,显示出更加深沉的色彩。

陈秀站在王博私邸的后楼上,静静地看着院内的一树琼花,洁白的犹如未染尘的瑞雪。似琼如玉,高洁脱俗,雨带啼痕,白妆素绣。著雨的花瓣显得格外清绝,素素地摇曳在春风里,不时送来阵阵冷香。

王博回来后便去了王家官邸,陈秀一个人默默地赏花,直到花影渐没,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明珰轻着脚步走到了身后,低声说道:“姑娘,飨食好了,请进去用餐吧。”

摇摇头,她转身说道:“明珰,我想出去走走。”

“天色已晚,姑娘……”

“不碍的,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很久没回来了,想看看建康城可有什么变化。”

“那奴婢叫金嬷嬷来给姑娘换装。”

陈秀轻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九公主和十公主都嫁了,这建康城里能随随便便要我命的人不多了吧?”

“这……”明珰似有犹豫,但看着脸色沉静如水的陈秀,她又不敢多说。

“明珰,我想去看看秦河。”陈秀故意放缓了语气,带着一分撒娇的意思,“一个人用餐很是没意思,况且我也不饿,只想出去透透气。”

“奴婢叫人备车,但姑娘还是换了男装吧,在外边走动,男装总是方便些。”

“嗯。”

秦河畔上,江亭之中。陈秀倚着柱子,幽幽地凝望着暗色的河水。

自元帝建都建康之前,建康城便是风流才子聚集之地。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在画舫上开始,又在这河水滚滚流逝?

这蕴藏了无限风流的秦河谁究竟是那些风流墨客酣酒之后,举杯酹月,醇香的美酒汇成了滔滔的江河?还是千百年来,无数人折柳别亲,点点离人泪凝成了这一川碧水?

任思绪随着风儿畅游天际,面颊染风。她仰头望去,只见月华开夜雾,风影碎池星。香满亭,花满荫,清风织画屏。

“夜沉沉,凉如水。撷流云霞彩,织羽衣霓裳。直直上青云,享安宁。”

陈秀软软地靠在栏杆上,不自觉地哼唱起一首乐曲。起先只是轻声自娱,亭下河水拍岸的声音仿佛伴奏,踩着乐点打着节拍。微笑在嘴角飞扬,站起身,风生水起,歌声渐响,回荡在空旷的河面上。

一遍又一遍地清唱,闭上眼,静下心,张开臂。迎着夜风,放声哼唱。

突然,一阵清幽的笛音飘来。陈秀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漆黑的水上,一点风灯似明似暗。船头隐隐地站着一个人影,悠长的乐音飘来,俨然就是刚才她哼唱的曲调。

她的嘴角弯起一抹轻笑,心情便如江风飞扬

扁舟渐行渐远,风灯消失在黑夜中。笛声却依然回荡在耳边,真是让人惊叹的内息。

她理了理耳边飞乱的长发,转身离去,毫不犹豫。

缘起缘灭皆随风;相逢擦身莫停留。一切随缘就很好。

月华溶溶,花影寂寂,秋风习习,夜色阑阑。坐在马车里往回走,陈秀便有些累了,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心里却一遍遍回荡着刚刚的笛声。

马车稳稳的停住,她忙收回了思绪,还以为已经到了府邸,便慢慢地起身准备下车,却见车帘已经被掀开,一股熟悉的瑞脑香的味道随着夜风吹进来,她眯了眯眼睛,又坐了回去。马车继续前行,原来是被半路截住了,并不是到家。

王博进车来借着车内烛光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

“嗯,有些闷。”说着,她往一侧让开,待他坐下来后,便枕在他的肩上,闷闷的说道:“觉得雨后微凉,江上风景应该独好,便去江边转了转。”

“这么不愿意回建康来?”看着她如此没精神的样子,王博微微蹙眉。

她想了想,决定如实说,“不是,我想见我娘亲,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见她,所以心里有些烦躁。”

“如此小事,也值得卿卿这般伤脑筋?”只要不是不愿跟他在一起就好,剩下的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

“九郎——”陈秀侧了侧身,躺进他的怀里,“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傻瓜,你说呢?”

“唔……猜不透,”她伸出手臂去抱住他的腰,“也不想猜。”九郎的心思,哪里猜得透呢。

“阿绣,”王博伸手做梳,缓缓地顺着她的长发,低声叹道:“之前你不在的日子,我过的很不好。跟你在一起,我又觉得什么都好。”所以,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九郎……”她心里暗暗地一叹,好吧,在你娶妻之前,我都陪着你

月光如水润花影,星明残照数峰晴。南风携香送卿去,夜色融融伴君行。

几日后,王博寻了个空闲,派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贺府,请贺公彦来私邸一叙。

贺公彦收到名帖后着实沉思了一回,不过王博亲自相邀,贺公彦无论如何也推脱不过的。于是叫了美姬来为自己洗漱更衣,坐了马车去赴王博之约。

王博的私邸并不大,门口也不算宏伟,只是一个精致的院落而已,里面山石花木皆经过细心地雕琢,可谓一步一景。

随着引路的婢女穿花渡柳,直到一个精致的所在,那婢女方抬手指着那座盖在六层青石台阶上的木屋福身道:“公里面请,小婢只能到此。”

贺公彦点点头,抬手捻乐捻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微笑着踏上了青石台阶。

廊檐下有两名清丽的婢女一起福身并打起了门帘:“贺公请。”

贺彦进了屋内,却见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正纳闷时,忽听见一侧有人朗声道:“贺公来了,恕博简慢,快这边请。”

转头看过去,方见一架紫檀木百宝阁后转出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来,却见他眉宇轩昂,目如寒星,清华如松风水月,朗润如仙露明珠。冷漠脱尘,傲然卓雅,肃肃而立,胜似谪仙。湛然有神的凤目里隐过一丝别样的神采,不是赫赫王家嫡子九郎王博是谁?

“九郎。”贺公怎么说也是年长者,又是贺家的族长,见了王博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只拱了拱手,呵呵笑道:“承蒙九郎相约,不知是何等要事?”

王博微微抬手,说道:“公请里面做。”

“好,九郎请。”贺彦微微的笑,对王博的态度十分的惊讶,暗想着王博素来张扬跋扈不把世人看在眼里,今天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起来?

二人先后转过百宝阁,在靠着长窗的榻上落座。王博便扬声唤道:“阿秀?”

那边珠帘一动,一个妙龄少女款款而出,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婢女

“阿绣?”贺彦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陈秀,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秀微微一福,转身从明珰端着的托盘上把茶盏拿过来放在案几上,之后便转身站在了王博的身侧。

贺彦终于顿悟过来,忙起身朝着王博深深一礼:“多谢九郎对小女阿绣的救命之恩。”

王博淡淡一笑,说道:“公的女儿阿绣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失踪了,失踪……当时的状况九郎也知道,如今想起来,谋真是惭愧啊惭愧!”

“公不必如此。我身边的阿秀非之前公之庶女阿绣。”王博回头看了一眼陈秀,淡淡的笑了笑眼睛里有了几分暖意,“阿秀现在是我的人,她姓陈,名秀。是‘木秀于林’之‘秀’,并非‘锦绣’之‘绣’。贺公之前的作为,也实属无奈。毕竟为了家族的利益像权贵折腰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话至此,贺彦的老脸便腾地一下子红了,心里的一番话顶到了喉咙处,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毕竟他为了贺家的利益向九公主低头是事实,当初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任由她流落在外,他却对外声称阿绣已死。事情到了如此境地他再说什么也已经晚了。

陈秀悄悄地拉了一把王博,王博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说了这么两句这就过意不去了?可她的父亲却从未对她的事情上心呢。

其实不是过意不起,只是迂回之术罢了。

陈秀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的父亲闹得连好好说话都不能,她还想接回她的娘亲呢,若是惹恼了他,一甩袖子走了,娘亲后面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了。

王博看着她隐忍的脸色,轻声叹道:“阿秀,你有话说?”

贺公彦闻言骤然抬起头来看着陈秀,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女儿,可如今已经改姓了陈。思及以前种种,从她书写制作的百寿百福小屏风,到她稚声稚气的对自己说洛阳城尚有半年的平安,到后来她到建康城后贺康对她的一番评价,贺公彦越想越是后悔,悔不该小看了这个女儿,悔自己没有更好的权衡她的价值,只一心避祸把她给推了出去。

陈秀看贺公彦的脸色变了几变,遂上前两步对着他深深一福,说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

。阿绣的身体里流着的是父亲的血,这一点上天入地皆不能改变。是阿绣不孝,还请父亲恕罪。”说着,她便缓缓地跪下去,以额抵地,低声饮泣。

“阿绣……”贺彦忙起身离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连声叹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你我父女之间,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陈秀依旧低着头,轻声的抽泣,又悄悄地瞥了王博一眼,见他的脸色阴沉如水,似是隐忍着极大的不满。于是不等贺彦说什么,她又深深一福:“阿绣这次请九郎君把父亲约至此处,是有一事相求,还请父亲成全。”

此时的贺公彦在被王博羞辱了几句又见到了陈秀之后,哪里还能怎样了呢,况且看如此情景,阿绣已经是王九郎的人了,他还能怎样呢,遂只连声道:“你说,你说,只要父亲能办得到的,一定成全你。”

陈秀回头看了一眼王博,湿润的眼睛里满是爱意,只看一眼便羞涩的地下头去,轻声说道:“如今女儿已经怀了九郎的骨肉,不懂得该如何照顾自己,又十分的想念姨娘,总想着身边能有个贴心的人照顾。所以,阿绣求父亲准姨娘过来伴我,也好解了九郎的后顾之忧。”

王博猛然一怔,转头看向陈秀,明澈的眸子中百味陈杂,神色变幻不定。

------题外话------

小九:阿绣,你什么时候怀了我的孩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阿绣:九郎除了知道夜夜占着人家,还知道什么?

小九喜笑颜开:卿卿终于想开了,肯为我孕育孩儿了。

阿绣暗暗的撇嘴:你心思深沉,却也猜不透女人的心啊!

某珠:小九,你被算计了知道不?瞎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小九咬牙切齿:后妈!后妈!

某珠:再叫后妈,让你当和尚去。

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