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铭涛说完,怕应向晚不明白,又添了一段:晚晚,就像你不会莫名对一个你完全陌生的人好一样。阮艳,张建,其实对你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是因为有了我和老头子,你们才有交集,你们之前不认识,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他们为什么要无偿帮助你?你不能理所当然。人是趋利的。

应向晚: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在说看的就是背景么。

这概括太高度了,柏铭涛接不上话茬,他:……

应向晚:要不是你昨天就来通州了,今天晚上就完了。我就觉着我碰见什么事儿都得你们帮忙,我怎么自个就是不行……

柏铭涛:能让人帮你也是一种本事。

应向晚:总会有没人帮的时候?我现在真觉着自己特废。

柏铭涛:废人没法带团队拿第一。

应向晚:……

柏铭涛:每个人境遇不同,碰到事情处理方法也不一样。晚上如果真没车你可能会被逼到去借民宿或者问饭馆老板能不能住在饭馆里,你没被逼到那个程度,打电话给我本来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晚晚,你不要钻牛角尖。

应向晚半天都没回复,她仰躺在**,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挺幸运的,用迷信点儿的话叫总遇贵人。以前有顾言和格桑桑,她解决不了有王颢吴熙和陈扬,后来有萧远,现在有柏铭涛。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他们呢?自己的每个坎儿要怎么过呢?

柏铭涛:不要想那么多……一路上会有人愿意陪你帮你,总归是你值得。

应向晚眨巴眨巴眼睛,这话其实她爱听,但总归觉得自己以后得强大点儿。为啥总是她需要别人,而不是被需要?

柏铭涛盯着屏幕看,半天都没反应,琢磨着小朋友是不是又想不开了。发信息问:方便接电话么。

应向晚:不方便。你也别安慰我。我自个再长长,以后会强大点儿的。以后很多事儿我自己心里也会掂量。你放心吧,我会圆滑点儿的。这次真是没想到。

柏铭涛:……

应向晚:我又哪儿让你无语了?

柏铭涛:没有。态度很好,反应很快,我很意外。

应向晚:……

柏铭涛:你是队长,情绪摆在脸上会影响团队氛围,学着沉着一点。

应向晚:晚上没控制好。明天一秒腹黑女。其实我自己现在想回去,也觉得很蠢,总之就是自己没想到,要是能想到的话,后面遇到这些事儿就不会脾气急得忘了。我都懂的,你放心吧。

柏铭涛:恩。乖。

应向晚在床铺上滚了两圈儿,心情舒畅多了,又跟柏铭涛聊了两句就把电话丢在一边突然打鸡血了似的弹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比划,冲尹倩和林语嫣嗷嗷叫道:“看你们队长明天的表现!死秃驴!”

尹倩&林语嫣:……

应向晚:“我认真的!今儿想起来是觉得处事处得傻。放心吧你们!明儿我就收了他。”

尹倩&林语嫣:“你先正常点。”

应向晚一屁股坐到**,说:“不信算了。晚安。”然后,便一咕噜滚到靠墙那边睡觉了。

尹倩&林语嫣:……

第二天,大家照例先搭公交去酒店接张建。

应向晚本想着有了柏铭涛的开导和自己的心里准备可以好好发力搞定这秃驴,结果在酒店楼下跟张建碰面时候,大家跟他打完招呼,他第一反应是瞟了一眼应向晚,然后悠悠地问:“啊你没让你姐姐派司机来接啊?”

那理所应当的表情,让应向晚恨不得把鞋子脱下来摔他脸上去。

应向晚:“……”

其他人也被突如其然的开场白惊到。

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从应向晚脚底下升起来,血液沸腾奔涌。林语嫣站在她边上,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摆。

应向晚很快控制好情绪,笑道:“公司跟政府合作三十多亿的地铁还是轻轨项目,她说要去接领导和专家,一整个团队人很多,一下子就派不过车来,怕我锻炼得不够就没管我。”

张建表情滞了一会儿,不太痛快又不得不隐忍地说:“恩。调研就是要锻炼锻炼。”

应向晚装作不知道似的接话说:“恩。我姐说我太娇生惯养不好。”

白磊伸手虚捂着嘴,应向晚恶狠狠瞪他,他竟然敢偷笑?!简直太过分。

走到一半儿张建想起来要打电话给村官儿,有他在好办事儿。打了半天电话都打不通,只好打给他的镇长朋友,他摁到后面火气腾腾地冒,边上一行人都觉着他赶紧挂电话吧别再给自个儿丢面了他还锲而不舍地打。

渠源这边没有的士只有公交,走到公交车站远远看车来了张建才罢手,一张脸黑得比包公还可怕。

应向晚一群小朋友尽管装死,该干嘛干嘛去。

由于没有村官这个得力助手,调研进度特别慢,最后一个村整整花了一整天才搞完。傍晚应向晚掐着点儿就收摊,在交通比较方便的地方吃饭。白磊身怕张建又去买单,午饭和晚饭几乎都是菜一点完就出门去付钱。应向晚自认非常尽心,买水买烟买点心,能花钱的地儿绝不小气,她说不来谄媚逢迎的话,态度却是有的。而且整队有薛凯跟前跟后地伺候着他,时不时拍拍马屁也太够。

应向晚常听着薛凯说的那话便挑眉笑而不语。

柏铭涛说的没错,这人私下还是隔着点距离,但放团队里就好好用。这不正一箭双雕么,团队需要这样儿的马屁精,他自个也觉得要拍好马屁以后好办事儿。

忙了一整天,吃完饭时正式大家最轻松愉快的时候。张建突然说:“我明天要赶着去通州见一个朋友,明天早上十点半的车……”

他说到这儿,所有人都跟被下了咒似的,脸上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全慢了下来。

张建显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继续道:“我本来想跟你们一起调研结束的,没想到时间这么赶,通州那边的事情很急,但我相信你们自己也可以!这两天表现很优秀!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后面几个村之前向晚也带队调研过了,你们这次主要是深入地再走走,抽样几个走就行,稍微把握一下时间,后天晚上凌晨交稿。”

应向晚再记着昨天晚上柏铭涛的教诲这时候也有点无法自控了。这什么操蛋玩意儿操蛋老师啊!

薛凯眼尖儿,先赶紧接话说:“没关系。老师您去,您那公事比较重要。这两天你也很辛苦。”

应向晚缓了两口气,尽量客气地问:“老师……那……我们那模型怎么弄……”

张建拉着长音诶了一声后,说:“向晚。你别怪老师有时候说话直,批评你是为你好。你就不如薛凯沉稳。模型怎么弄你们心里还没数吗?这次问卷做得不多,但问题多数据范围也大,你们要自己思考,思考完再让老师指导。不能什么都依赖老师。”

应向晚被说得表情僵硬,弯着的嘴角想收回来都觉得肌肉酸痛。

其他人听张建这么说,顿时也不说话了。心里再怎么不爽,都抵不过他一句特别在理儿的“不能什么都依赖老师”。

应向晚说:“恩。那我们先试试,不行再请您指导。”

心里想的确是,指导个毛线啊,时间这么紧凑。

张建留下任务拍拍屁股走人了。应向晚带着团队又走了两个村。

仿佛又置身于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三个人彻夜未眠,疲惫,兴奋交杂在一起。今天晚上,大家整理了复杂的问卷,推算问题之间的关系后,依然得不出什么,依然最简单的回归都无法完成。

应向晚打发所有人去睡觉。

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心跳加快,感觉太阳穴那儿有根绳子用力牵着。

熬到八点,她赶紧起床给张建打电话,关机。

她紧紧握着手机,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空气里的某个地方。应向晚打开电脑,又仔细看了一遍excel表格,数据不会少,只是零散且没什么关联性。

九点。她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张建。依然关机。

应向晚叫所有人起床开工。薛凯和尹倩想想能做什么经济模型,其他人一人领一块回去精修,加数据图表。

房间里充斥着敲打键盘的声音,还有薛凯和尹倩小声的讨论。

一个小时后,薛凯说:“向晚。没有办法。”

他从来不正眼看应向晚,说话都恨不得仰着脸,现在却完全把自己当做这个团队的一份子,因为无能为力而懊恼。

他说:“有了模型确实会感觉论文深一点,但我觉得这有点误区,并不一定每一篇论文的观点都需要一个数学模型来证明。我们能力有限……”

应向晚:“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数字摆在面前,我们的一篇论文不就是在讲道理么?简直就是文综考试。”

尹倩放下笔,说:“只要调研具有价值,观点具有真实可靠性,我觉得应该也行……我们就……不要纠缠在一定要做模型了吧?我真做不出来……”

应向晚沉默。

空气如停滞了一般,没有流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