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君从茏山镇回去后, 虽然一直没有下定决定和佳慧合作,但最近两人聊天特别频繁, 时常会说到视频的拍摄内容。当佳慧说,视频就是拍摄山村人家的生活日常,包括种地、养花、做饭、吃饭等等。叶子君一边十分相往,一边却又产生怀疑,问:“这些拍出来会有人看吗?”
“你会喜欢看吗?”佳慧反问她。
“我当然喜欢啊,可我又不能代表普罗大众!”
“你和我都喜欢就好了,”佳慧劝她不要想那么多,“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要相信一定有人跟我们有同样的爱好。只要发自热爱地去做一件事, 总会有所收获的。”
每次跟叶子君聊完,佳慧就在考虑,如果真开始拍摄视频, 工作室要放在哪里。她们需要策划、拍摄和剪辑的场所。漫水桥边现在花木扶苏, 拍出来很美,所以到时她们会在这里取一些景, 但工作室一定不能放到自己家,对家人的打扰太严重了。可是也不能离自家太远,不然每天的来往很不方便。
她比较了茏山镇和石桥南村等好几个地方, 最终觉得胡爹爹的那所房子比较理想。那个四合院跟自家房子有点距离,却又离得很近。胡爹爹老两口到城里以后, 就一直没再回来过,老房屋日渐衰朽。如果他愿意把房子转让给自己,岂不是正好?
佳慧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隔壁的几间房屋改装过后, 叶子君甚至可以就住在那边。除了搭建工作室和拍摄场地,有多余的房间也可以都装修出来, 这样她们有什么亲朋好友过来了,也都可以住到那边,相当于是她们俩的一个小小的客栈。
但她和胡爹爹这家人不熟,除了那一年送胡爹爹去医院,就没再跟他们一家人打过交道,贸贸然开口,倘若被人拒绝了,那时倒难以回转。反而是冯小河这几年频繁进城卖香菇或办事,偶尔也会奉奶奶之命,去看望胡爹爹老两口,顺便送点土特产之类的。不如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就说自己有亲戚想买房,探一探胡家人的意思。实在不行,自己也好另找他处。
冯小河听佳慧说明事情缘由,嘴上横叽叽地说坚决不帮这个忙,还告诉她:“人家祖宅怎么可能卖给你?老胡家也不是差那几个钱的人家!”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出门跑步时,还是特意转到隔壁四合院那儿,围着走了好几圈。
房屋和地里的庄稼都是一样的,非得有人精心打扫修缮,才会越住越齐整。胡家祖宅因为好几年没人住了,处处一片荒废。晒谷坪上的泥地早就开裂了,门前的草长得有一尺多深,这还是佳慧和奶奶她们每年都帮忙除一次草,才有现在的样子,不然杂草早就让人无处下脚了。冯小河顺着院门的门缝朝里往,就见院子的地砖缝里也长满杂草,仔细观察,厨房的屋顶也塌了一块。他掏出手机,把这些场景都拍了下来,发给了胡爹爹的孙子胡弘扬。
胡弘扬因为跟他吃过一回饭,彼此还算熟悉。很快就回了条短信:我靠,怎么看着跟鬼宅似的!
老一辈人对祖宅往往感情深厚、难舍难离,但胡弘扬自小在城里长大,对乡间老屋的感情十分淡薄。如果想买房,就只能从他下手,让他来帮忙做做工作。
于是冯小河说:“我老婆那边有家亲戚,想搬过来挨着我们住。帮忙问问老宅转不转?转的话我让老婆把门前杂草割一割,拍几张照片发给别人看看。”
不出他所料,胡弘扬回道:“这事儿我当不了家,得回去给老爷子商量。”
没有一口回绝,便不是完全没希望。冯小河便托他从中说和,又聊了几句闲话,约了有空一起吃饭,这才回家去了。过了好几天,他才又跟胡弘扬联系,问胡弘扬商量得怎么样了。
胡弘扬便发牢骚,说两个老人不肯卖。他爷爷人都半瘫了,还惦记着想回乡下去。冯小河便说:“这边厨房一塌一漏,里面旧家什和灶肯定要不成了。要不我找两个人帮你把屋顶修修?”
胡弘扬又不耐烦修,况且修房这种大事,哪有委托邻居的?他老爸那么忙,到时还不是要他亲自回去一趟?他城里呆着不舒服么?非得回去风吹日晒地当监工?
他便说:“算了算了,这房子修一趟都不值得!我爷都那个样儿了,还真能回去住?我再跟我姑妈说说,让她来做工作。我爷奶都肯听她的,等我消息啊!”
然后过了几天,胡弘扬便告诉他,连房子带地,30万块钱看你亲戚要不要。
这价钱别说买村里的房,就算到茏山镇买房都可以。冯小河暗自觉得价格高,但也不好直接表态,而是告诉了佳慧。谁知佳慧大喜过望,一口就答应了,还说:“我把钱转你,你好人做到底,给我把手续都帮忙办了吧!”
“我发现你现在跟个暴发户似的,哪有答应得这么急的?”冯小河瞪她,“你多少也跟人还还价啊,不然胡弘扬肯定觉得自己卖亏了。他要是反悔我可不管啊!”
佳慧哈哈大笑,说:“好好好,冯厂长你帮忙当家就行,30万以内我都能接受。”
于是冯小河第二天早上出去跑步,顺便带着镰刀,把隔壁房子前头的杂草都割了,冯小河拍了张照片给胡弘扬看。没有了杂草,从外面看老房子便没那么荒芜了。胡弘扬很满意,连忙对他表示感谢。冯小河表示要把照片发给亲戚看,后来又跟他讲价,说别人最多只肯出25万,不能再高了。他们买过来还要花大气力装修,手头没那么多钱。
几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以26万元成交。佳慧开心得朝冯小河脸上撮了一口,冯小河翻个白眼说:“就用嘴谢我?”
佳慧想了想,说:“要不然,我给冯厂长买台车吧?贵的买不起,二三十万的您看得上眼吗?”
冯小河这回是真吃了一惊,说:“出手这么大方,罗总,看来今年真赚了不少啊。”
“倒也不是,”佳慧笑眯眯地道:“主要是对您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冯小河呵呵笑了起来,说:“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十几年,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第二天佳慧便去隔壁,又围着房前屋后看了一圈。房屋前院后场都很宽敞,主屋是一栋大平房,有楼梯通往屋顶阳台。平房的左边是厨房,右边是两间宽敞的杂物房。一道院墙把厨房和杂物房连了起来。
房屋的前面有宽敞的晒谷坪,旁边是菜园和一块田。屋后有一大片竹林,厨房后边还有一口大水塘,里面长满了杂草,春夏季节,冯小河偶尔会带七宝和苗苗过来钓虾。
她一边看,一边拍了很多照片,然后发给叶子君,问:“把这个地方改建成工作室,怎么样?”
叶子君估计正在忙工作,并没有立刻回复。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佳慧才收到了她的狂轰乱炸。她打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这么快就把工作室的地方都找好了?!!”
“这不就是你家隔壁的那幢房子吗?”
“天啊,好古朴的房屋!好清幽的竹林!啊啊啊啊这个房屋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前面还有那么宽的地方,得种多少花草植物啊啊啊啊!”
……
佳慧淡定答:“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了。快帮我想想,要怎么改建!”
如果说叶子君之前一直在纠结、在挣扎,还无法真正下定决定,那么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的纠结和犹豫终于烟消云散。晚上回家她就把辞职的想法告诉了丈夫。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老公刘黎山并没有强烈反对,反而说:“你想辞就辞吧,我看你上个班跟上刑似的,天天痛苦得要死。你不高兴,全家人都轻松不起来。如果辞职能让你开心点,那就换份工作吧。”
叶子君这才意识到,工作带给她的负能量已经影响到了家人。可这一次,她不光是想辞职,还想住到遥远的乡下去啊,她便试探着问:“如果我的新工作离这里很远,收入还不稳定,你也能接受吗?”
“你是不是都找好工作了?”刘黎山叹着气说:“我要是说不接受,你能接受吗?”
叶子君便把到茏山镇拍视频的打算告诉了他。刘黎山说:“你想好了就去干吧,我让爸妈过来帮忙带带孩子。这一两年就当你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既然她老公都对她辞职没什么意见,叶子君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不料却遭到了母亲的剧烈反对。她妈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年轻时上山下乡当知青,费尽千辛万苦才脱离农村回了城,到了女儿这一代,竟然好好的工作不干了,又要往乡下跑。乡下又脏又穷又累,到底有什么好的?
再说了,她往乡下一走了之,孩子呢?丈夫呢?好好的一个家难道也不要了么?
她妈气得血压都高了,发狠说要是她敢辞职跑那么远,就断绝母女关系,权当自己没生这个女儿。叶子君跟她妈抗争了大半个月,吵了好几次架,吵到后来还翻起了旧账,叶子君说大学挑专业和毕业找工作全都是她父母的主意,丝毫没听自己的意见;她妈则说叶子君从小就娇气,想一出是一出,去了乡下不出两月就得灰溜溜回来。后来两都气得不想理对方,还是她爸说:“她想去就让她去吧,那地方要是真的又脏又穷,你女儿也不是傻子,自然呆一段时间就回来了。”
于是叶子君决定年底就提交辞呈。虽然还需要再在公司呆一段时间,但现在工作之余,她会在电脑上查资料、找案例,想象着她们要把工作室装修成什么样子,一腔**之下,连曾经讨厌的同事和让人厌烦的工作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她甚至提前打听了一个视频剪辑班,开始学习拍摄和视频剪辑。这年头视频剪辑还没有普及开来,所以她只找到了一个价格死贵的培训班,为期两周,教人拍广告。既然抱着辞职的打算,她也就不用再理会主管的冷脸,连休几天假,天天去培训班上课,初步熟悉了基本的拍摄技巧,还下载PR剪辑软件练习了几次。
余下的时候里,她每天都和佳慧沟通旧房改造计划,两人晚上打电话时,能连说两三个小时,都聊得眉飞色舞。这跟她以前打电话时苦大仇深的表情截然不同,连刘黎山都有点吃醋,问她怎么会和佳慧有这么多话题可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