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间的天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凉爽,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敞着怀,懒懒散散的守着自己的摊子,摊子上摆的是各种小女孩儿最喜欢的头花缎带,还有玻璃镜子和廉价首饰之类的小物件。
边上两个人正在聊着离这条街不远的第二机械厂那块地皮,最后到底会被哪个老板买到手。
第二机械厂是彻底完蛋了,不过那块地皮应该值点钱,虽然位置有点偏,没有在市中心,但毕竟有那么大一个厂房,稍微开发一下应该还挺有潜力的。
不过也有人说,这两年来来往往都有好几波老板去看过那块地了,有些确实是想要,但是开价很低,二厂现在还欠着银行不少钱,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块地皮,可要是真用这个价格卖出去,还不如直接烂在手里合算呢。
还有人说,市领导其实一直希望能够把二厂重新搞起来,一是为了政绩,二就是,要是厂子真能活了,那笔呆账说不定还有救。
“谁还能有这个本事呢,除非老厂长原地复活还差不多。”有人就笑。
还有人感慨,以前第二机械厂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那时候到了上下班的时候,大街上全是各种款式颜色的自行车,这条街上的生意也比现在好得多,当时第二机械厂的职工手头都很阔绰,下班的时候总习惯在这边买点东西带回家,哪像现在,都好久没有见过那么大的人流量了。
何根生手里摇着一个大蒲扇,嗤笑一声,插过话去:
“我以前不就是机械二厂的人咯,那时候可忙得很,三五不时还要加班,也没得什么意思,还不如现在自在。”他把蒲扇一下一下往胸口上拍,就跟电视里那种大和尚一样,自有一种逍遥自在。
“听说你们那个厂子都要被推平咯,你也不心疼?”边上人笑。
“有甚子好心疼的,厂子还欠了我两个月的工资没发呢,也不知道这次把地皮卖出去,能不能把工资给我补了。”他脚上穿着一双用旧轮胎皮改的大拖鞋,一下一下踢着马路沿子,橡胶和粗粝的水泥灰路面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闷响声。
二厂没了,以前的故事也彻底结束,至于他们这种小人物,还是考虑怎么赚钱更重要。
何根生没精打采的又用蒲扇扑了一下那堆头花上的灰,灰起灰落,这堆东西的颜色看起来却并没有变得鲜亮几分。
这时候,一个踩着三轮车的光头汉子忽然停到何根生的小摊面前,丢下几张角票,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帮我闺女拿□□筋,要便宜耐用的那种,这小丫头粗心得很,三天两头都要丢皮筋,烦死个人。”
何根生抬眼看了他空空****的三轮车后座一眼:“韩老秃你今天生意不错嘛,东西都送完了?”
“什么不错的,不就是赚个辛苦钱,”绰号叫韩老秃的汉子接过何根生递给他的那□□筋,“对了,你听说了没,二厂快要卖出去了。”
“卖出去就卖出去嘛,是好事,欠咱们的工资可终于能清了。”何根生还是低眉耷眼的,又摇了摇蒲扇。
“那你肯定不知道,厂子的买家是谁。”韩老秃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管他是谁,反正钱也不会给我,”何根生嗤笑一声,“不是外地的老板,就是哪个从体制内转出来,想发财的能人呗。”
韩老秃却一个劲的摇头:“不对不对,那个人你认识,咱们厂的人啊,都认识。”
何根生都被他逗笑了:“总不至于是那个被关到监狱里去的王八蛋吧。”
“是原来销售处的宋处长。”韩老秃神神秘秘的在他耳边说。
“宋处长又回来了?”何根生眼睛一瞪,十分诧异,“不是说他到南边发财去了吗?”
“我也是上次碰到厂里的熟人听说的,说是他去年就从南边回来了,还在县里开了一个小厂子,后来市里就有人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接手二厂这堆烂摊子。”
“然后他就真答应下来了?”何根生满脸不可思议的问。
“听说是市里给了政策,帮他减免了不少债务,还帮着贷了一笔低息的款子,原来还留在厂里不走的老罗头那些人也被安置到机关去了,”韩老秃细细的数着,“你觉得,这新的二厂有希望起来不?”
何根生左右思量,还是摇摇头:“厂里的机器都被卖光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宋处长要是只冲着那块地皮也没用,那块地才值多少钱,可远远赶不上厂子欠银行的债。”
说是减免,又不是完全免除,银行可不是做慈善,哪可能那么大度。
“就算贷到了了钱,可要想再把厂子重新建起来,我估摸着还是难,他一个跑销售的再厉害,总不可能还能把产品也变出来吧?”
“我是听说姜工也回来了。”韩老秃又说。
“姜工也从南边回来了?”何根生眼睛一亮,“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那说不定,还真能有点指望。”
“我听说宋处长现在在招工,你准备回去试试不?”韩老秃问。
何根生已经二话不说,站起来开始收拾摊子了。
韩老秃还有些愣:“你这么早就收摊了?”
“我去二厂那边打探打探,具体是怎么招工的。”刚才还死气沉沉的何根生,这时候声音都响亮起来,听起来中气十足,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小摊什么时候都能摆,可这种机会,错过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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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熙文最终还是接手了第二机械厂这个烂摊子。
要说烂,又比他之前想的还稍微好一点:现在第二机械厂绝大多数员工都已经买断工龄直接离开了,剩下的极少一部分人,市里同意帮着安置,按照机关的待遇退休。
可除此之外,最大的麻烦还是第二机械厂那笔债务了——钱其实不算特别多,也就一百来万,但因为其中的牵扯实在太多,让不少人根本不愿意看到这家厂进入破产清算程序——至少拖着就不会变成一笔死账,有些事情,就还能勉强应付过去。
也难怪他们要想方设法的把宋熙文弄回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债是不可能彻底免掉的,但可以做降息甚至免息,还款时间也很灵活,足足20年的还款期,让这笔债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与此同时,行里又直接给宋熙文做了一笔100万的低息贷款,抵押物是厂房和生产线,这属于既帮了宋熙文,还顺带完成了今年行里的任务,典型的双赢。
与此同时,上面还给了不少优惠政策,也算是让宋熙文背这笔债务的补偿——这也是宋熙文愿意接下这个摊子的主要原因,要不然,他宁愿拖着原来那个小厂慢慢发展,淌这趟浑水干嘛。
虽然现在,宋熙文这边人都还没招回来几个呢。
原来二厂的职工肯定是没办法全部回来的,虽说接手了原来的地皮和厂房,但面对空空如也,连一块碎铁皮都没剩下的厂房,宋熙文和姜工也只能一步步重新开始,至于招聘,那当然也是优中选优,绝不浪费一个名额。
原来的后勤还有办公室文员暂时不需要进人。
老厂长在的时候,二厂的人员已经足够精简了,但后勤和办公室永远是最特殊的地方,总有免不了的关系户,不过这一波人多半都有本事,大半在第1批下岗名单出来以前就已经跳槽走了,剩下的那几个年纪大的,也基本都在这次安置的名单中,除了一个特地留下来帮宋熙文整理厂里原来职工名单的老人事以外,其他都已经走了。
老人事也马上就要退休了,人事关系已经转到了机关,但他也是经历过二厂从名不见经传走向发达,又慢慢没落全过程的老人,所以还想守好最后一个交接棒,把这个也不知道未来命运如何的空厂子,交到新的主人手上。
这个老人事可不单单只是说空话而已——哪怕厂子都快解散了,很多员工也早就已经选择了买断工龄拿钱走人,可这人还在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些人的去向,手里甚至还有不少人新的联系方式。
这一次,宋熙文手里握着足够的订单,所以他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大量成熟,训练有素的工人。
当年的二厂,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工人,老人事手里的名单上,也有充足的可选项。
厂里绝大部分有一技之长的都已经找到了新工作,甚至混得还挺好,这部分人大概是很难找回来了,还有一些普工,他们才是工厂生产线上的中坚力量,要求也没有那么高,想要暂时凑齐生产线所需的人数,应该问题也不大。
“这些人应该是能回厂的,”老人事递给宋熙文一张自己重新整理出来的名单,“有些是有真本事的,可惜哟,偏偏过得不太如意。”
宋熙文和姜工低头去看那张名单。
曾经厂里最好的钳工,手稳力大,眼睛精确得像一把尺子的何根生,现在在离厂子不远的街上卖小百货。
还有韩老秃,原来是厂里装配组的组长,组织调度的老手,可现在在踩三轮车。
现在在小毛纺厂上班的谷立慧是高级铣工,以前在全国的焊工技能大赛上都拿过奖的于佳,回归家庭当了家庭主妇,这些人,要么因为有家室拖累,要么年纪太大,甚至只因为是个女人,其他厂不爱招,结果就都成了被社会淘汰的残兵败将。
不过宋熙文他们也没想到,还没正式联系呢,就有些人听到消息主动回来了。
何根生和韩老秃是第1批找回来的,后来陆陆续续还有一些原来的工人,也自己回来了。
甚至还有几个没有在老人事的名单上,本来都已经找到不错工作的高级工人,把现在的工作辞了,也一定要回来。
除此以外,还有些人,是宋熙文和姜工一个个打电话过去,甚至主动上门请回来的。
谷立慧今年35岁,正值年富力强,却也是家里负担最大的时候,她上有年迈的老人,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丈夫单位的效益也不太好,自己虽然拿着高级铣工证,去找工作的时候却被人笑话,说是一个女人,哪能干这些活呢。
后来兜兜转转,谷立慧好容易才找到一份在私营毛纺厂流水线上做工的活,工资虽然不算高,但至少家里又有了一份收入,不至于太捉襟见肘。
可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到底还是不甘心,自己从20岁开始就在机**磨零件,分度侧角涡轮成型那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怎么就成了不配进车间的女人呢?
以前的老厂长可从来不是这么说的,他甚至还觉得女人心细,看图纸做切削,手比男人们还稳。
她男人倒是说了一句戳心窝子的话:“这世上要是老厂长这种人多的话,你们那个厂何至于这么快就倒闭?”
谷立慧瞬间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天晚上六点来钟,当她满身疲惫的从小毛纺厂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以前二厂那个技术处的处长姜工,竟然在她的门口等着她,还问她现在二厂要重建了,她还愿不愿意回去。
谷立慧甚至都没多问一句待遇的事,直接把头上那个遮挡毛絮的帽子摘下来往地上一丢:“我当然愿意回去!”
她甚至在梦里,都在思念着那些机床。
还有于佳,刚把孩子送进学校,买好了菜准备回家做饭,就碰见了特地来找她的宋熙文。
宋熙文问她,还想不想继续回厂操作焊机。
于佳手里还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愣愣的问:“二厂……这是要重新回来了?”
宋熙文的回答倒也实诚:“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确实是想往这个方向努力的。”
于佳脑子里想了很多:袋子里的鱼需要尽快处理,还有刚买的豆腐,这鱼撞来撞去的,可别给撞碎了,孩子没在学校报午餐,等下还要把他接回来吃饭,这种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正是最长身体的时候,可千万不能饿着了。@无限好文,尽在
但与此同时,她又能看见另一幅画面:飞溅的火花,漂亮而精准的焊缝,还有她以前最拿手,在比赛里拿过奖的氩弧焊……
一边是马上要杀的鱼,一边是很久没碰过的焊机,于佳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说:“我先和我丈夫商量一下。”
她擦了擦手,冷静的把东西全放回家,然后拨通了丈夫单位的电话。
一个小时以后,那条鱼还在桶里活蹦乱跳,于佳也再次回到了二厂。
厂子刚经过了一遍简单的修整,绝大多数机器还没进来,不过等明天,宋熙文就会把原来金属铸件厂的一条生产线先移过来,先开始进行培训和初步复工生产。
原来总是大敞着怀,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何根生,终于又把那套压箱底的工装翻了出来,就是他这一年长胖了不少,衣服穿在身上好像有点不太合身。
韩老秃看着倒是比以前瘦了不少,整个脸颊都彻底陷了下去,脸上的褶子也多了不少,明明刚过四十的人,看着倒像是五十还过了一截。
谷立慧倒还是那副圆圆脸,和和气气的模样,总喜欢眯着眼笑,脾气也好。
于佳就不一样,她原来可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但大概是在灶台前磨了这么久,看起来好像没有原来那股子火辣辣的冲劲儿,不过拿起电焊机的手,依然稳定如初。
除了这几个人,还有很多老面孔也回来了,这些人一多半年纪都不算太轻了,都是曾经的下岗职工,被淘汰的老弱病残,似乎再没有什么还值得被重视的价值。
这些人身上甚至还被打上了明显的标签:年纪太大,跟不上时代,就像是垃圾站里坏掉的电器,修都修不好了,只能被直接淘汰掉。
可只要站在生产线前,他们的手依然很稳。
机器没了可以重新买,只要有这些人在,二厂,就肯定有一天还能重新回来!
原本看着空****的厂房,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宋熙文,忽然心就定了。
姜工看起来倒没有宋熙文这么触景伤情,他唯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实验室什么时候能够重新建起来。
想要建实验室必须有钱,想要赚钱必须接更多的订单,既然如此,那就努力督促宋熙文快点把生产线建好,尽快开始接订单。
宋熙文刚觉得心头一阵发酸,想发表几句情真意切的讲话,结果转头就被姜工催着赶着尽快开工,早日实现对自己的承诺。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像新厂长,倒像是那个被地主老爷催着赶着,不断往前跑的长工……
第二天,金属铸件厂的那条缸体生产线就运了过来,其他新购进的设备也陆陆续续到位,而扩大生产线的第一时间,那家农机厂就发来了第一笔500个汽缸的订单,农机厂的老板还给宋熙文打了好几个电话,说金属铸件厂现在的生产能力还是不够,还要继续扩大产量,才能满足得了他们的需求。
别人建新厂都是到处找订单,宋熙文可好,刚开业不久,就被甲方催得屁股上都要冒火。
虽然如此,新二厂到底是开了个好头,至少在刚开工的头一个月,就成功迎来了一片红火旺盛的景象,那些回来的工人,也不用担心下个月的工资奖金没有着落的事了。
宋熙文的厂子顺利开工,订单直接排到了明年,郭妍在江州的新店,刚开始却并不是太顺利。
她新买下的这个门面位置不差,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量也很大,可不知道为什么,进店的人虽然不少,买的人却不多,绝大多数都只是看一看,问问价,很快就走了,和在江山市的时候可完全不一样。
郭妍重新摸排了一遍市面上其他的服装店,才终于搞清楚了缘由:省会到底是省会,这边和她风格类似的店还有不少,而且价格卷得很厉害,她店里的质量虽然好,但要论起价格,竞争力确实比不了其他店。
郭妍不得不重新调整价格,降低利润,顺便还给店里的衣服做了更加精心的搭配,生意才终于渐渐好了一些,可即便如此,在省城这么大一个店面,利润却还比不上她在江山市的老店一半多。
退回江山市,或者换另一个地级市,继续抢占三四线城市的市场?郭妍觉得这是一个目前可以考虑的策略,但终究长远不了。
利润高的行当,别人肯定想方设法都要挤进来,就算小城市反应慢一点,迟早有一天,江山市的服装店也会和省城这边一样,到时候她又要怎么办?
郭妍还是想做一点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事情。
她在摸排市场的时候还注意到,最近江州市进来了不少卖洋品牌的服装店,这些牌子比南都货价格贵了不少,论起款式也不见得洋气多少,可就因为那个洋名字,身价瞬间和其他店都拉开了差距,顾客也更吃这一号,多花点钱也乐意。
郭妍研究了一下这些衣服的定价和成本,忽然觉得,自己单纯做零售,好像也没有那么香了。
想要在这一行做出建树,似乎还是要成立自己的品牌。
不过创立品牌这个事儿,比开店可要麻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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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妍也只是暂时把这个想法埋在心里,等到条件成熟的那一天,再破土开花。
父母事业越做越大,宋轻予也终于顺利的升入了高三。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依然只放了一个月的假,姜霍那边更惨,因为要忙实验室的活,连一个月的假都没有,匆匆回来待了一个星期,就又急急忙忙的回学校去了,宋轻予甚至都搞不清楚这家伙回来干嘛,难不成就是来看看那幢还在维修的小洋楼?
是的,宋轻予最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华侨街开始了整体的维修重建,想要再现当年的风貌,街上的小洋楼也像她记忆里那样,开始移走住户,进行全面的修缮。
对小洋楼的产权,也同样有两种处置方式:要么直接把整幢楼买下来,要么用安置房进行置换。
要是放在若干年后,肯定会觉得买一下整幢小洋楼一点都不贵,毕竟也就十来万而已,要是自家原本占的面积大,要掏的钱还更少,有时候只需要四五万,就能顺利买一下未来价值千万的独栋房产。
可这时候的普通家庭,哪那么轻松拿得出这么多的钱,再说这种破房子大家伙早住腻了,所以绝大多数人选的还是安置房置换,高高兴兴的住进了规规整整的商业房。
整条街上愿意掏钱买小洋楼的,一共也就两三户人家,像宋轻予她们家,因为本来就已经买下了整幢小洋楼,也就掏几千块钱装修费,就能轻轻松松换回来一幢被修缮一新的百年洋楼,这生意,无论如何都做得。
姜霍他们家也把那幢洋楼给买了下来,这其中还有点小波折——本来住在他们楼上的另一户也想买这幢楼的,两家还稍微发生了一点争执,只不过后来,那家人的钱确实不太够,家里老人也极力反对,才最终作罢,便宜了姜霍他们家。
重新走在华侨街上,街面的风光已经大变了:很多没有什么价值的危旧老房已经被推倒了,那些百年的洋楼也被围上了高高低低的脚手架,一边拆除后来私搭乱建的面积,一边试图复原曾经的风光。
据负责人员说,整条街的维修和重建大概需要1到2年的时间,到时候华侨街就会重新开放,变成一条更加漂亮古朴的老街。
因为维修的关系,小鱼服饰店的第一家店也被迫搬迁,好在郭妍手里门面不少,就把店直接搬到了距离华侨街最近的一个门面,不过她之前的预感果然成了真,这段时间江山市也多了不少服装店,她的竞争对手一下子增加,再加上改址搬迁,店里的生意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做自己品牌的想法,又再次从郭妍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宋轻予也很快遇到了自己的麻烦:因为华侨街的修整重建,再加上学校附近各种清理整顿,她好像不得不回学校寄宿了。
宋轻予是一点都不想寄宿的:玉山中学的寄宿条件,在这个年代来说,只能说不好也不坏。
八人间的寝室,全层共享一间的厕所,还有只能拎着水桶洗澡的淋浴间,每一个都让宋轻予忍不住皱眉。
不是说她娇气不能适应——好吧,宋轻予承认她就是娇气——可更重要的原因是,马上就要进入高三了,无论是学业还是心理上的压力都沉甸甸的压了过来,宋轻予实在不希望还要给自己新加一个压力:重新努力适应学校的寄宿生活。
要是早几个月前,宋轻予肯定就直接找父母想办法了,但是最近,她知道父母手头的资金都比较紧张,尤其她爸那边,不但刚背了一大笔债,还又贷了一大笔款,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张嘴,想着要不还是忍一忍,住宿舍算了——毕竟也不是实在不能住。
一直等到快要开学了,听说女儿准备搬回学校宿舍,宋熙文才一脸诧异的问:“你不是不喜欢寄宿吗?”
郭妍也一拍脑袋:“哎呀,我都差点忘了,华侨街那边在搞装修,确实住不了。”
因为二厂重新办了起来,这段时间他们家主要住在二厂原来的职工宿舍,郭妍也是忙晕了,竟然压根没想起女儿这边的事来。
忙归忙,女儿也肯定不能受委屈,郭妍和丈夫稍微商量了一下,就直接在玉山中学旁边又买了一套已经装修好了的商业房,就紧挨着教师小区,走到学校都用不了三分钟。
宋轻予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你们最近不是正缺钱嘛,我忍一忍也不是不能住,没必要又多花几万块钱。”
这两年间,江山市的房价又往上涨了一截,一套好点的商品房,差不多要五六万一套了。
郭妍豪爽的一挥手:“家里又不差这点钱,你尽管放心,妈前一阵子还买了一套门面房呢,花的比这可多多了。”
就算服饰店的利润下降,但毕竟手里有三家店,郭妍现在属于不声不响挣大钱,手里不管现金还是门面,都比宋轻予想象的多多了。
宋熙文那边也是,看起来欠账虽然不少,可是厂里的流水也大呀,光是那几笔订单预付的定金,就让他账面上的资金量相当充足,暂时不用担心什么找钱的事。
突然发现不用等到以后,自己现在好像就已经成了一个富二代,宋轻予也忍不住一阵窃喜。
果然父母一卷起来,都没她什么事了,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当个幸福的小公主,等着父母投喂就行。
这种重生,可实在是太爽了!
等到高三正式开学的时候,宋轻予已经顺利拎包住进了那套商业房。
据原来的房主说,这套房子本来是他买来准备给儿子做新房的,装修都已经全部布置好了,没想到儿子却突然拿到了国外的奖学金,带着老婆直接出国去了,后来夫妻俩准备在国外买房,这套房子就只能卖了。
这是现在最时髦的3室2厅的大房子,还带了两个阳台,而且又是黄金3楼,高度适中,阳光充足,装修走的也是简单温馨风,线条简洁,颜色清淡,刚好符合宋轻予的审美。
等买下房子以后,宋熙文和郭妍又特地买了质量更好——当然价格也更贵的进口空调,还给孩子装了热水器,这下,宋轻予就可以彻底过上吹空调洗热水澡的幸福生活了。
不得不说,只要钱足够,哪怕在90年代,也一样能够享受到跟21世纪差不多的舒适条件。
郭妍还专门给女儿办了一个存折,里面存了两三万块钱,要女儿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千万不用节省,要万一有什么大事儿也来得及自己掏,不用专门找父母拿钱。
宋轻予捧着香喷喷的小存折,又忍不住拱进妈妈的怀里,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小宝宝。
有亲妈抱大腿的日子,可真是太幸福了!
宋熙文吃醋了,连忙也给女儿打了3万块,说是他现在也不差钱,女儿该花就花,不用省着用。
父母给的钱,再加上她之前自己攒的钱,宋轻予怎么都没想到,高中还没毕业,她竟然能这么早就拥有第一个10万块,财富自由的小目标,似乎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学校里,宋轻予现在学得也越发游刃有余:现在高三一班已经进入了第3轮复习,复习的难度更深,广度也更大,可对宋轻予来说,绝大多数题型她都已经烂熟于心,不管老师怎么出题,都可以轻松拆招。
回想高一的时候,她还因为数理化太难一天到晚哀嚎呢,没想到进了高三,她还会有嫌题目太简单的一天。
老张换座位依然秉持的是一个自觉自愿自己抢的原则,所以宋轻予现在的同桌还是陆佳伦,两个女孩子的关系早就亲密无间得如同一个人——虽然如此,陆佳伦还是对宋轻予家里竟然又给她买了一套房,表示了十分坚定的嫉妒和愤慨。
那可是一套3室2厅,舒服的不得了的住宅楼啊!前不久陆佳伦还去宋轻予的屋子里玩过一回,两个人还在卧室里打了一会儿枕头仗,打累了扒下来休息的时候,看着明亮的大阳台,陆佳伦嫉妒得简直眼睛都要红了。
“你家里又不差,”宋轻予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眼红的,“你家不也是一套大房子吗,该有的都有,羡慕我干嘛?”
她有时候反而羡慕陆佳伦家里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唉你不懂,家里人多有什么好的,都没什么自己的空间。”陆佳伦摇头叹气的说。
她们家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住,热闹是热闹,但各种摩擦也总是免不了的,陆佳伦经常被吵得心烦,有时候觉得还不如去学校住呢。
寝室里吵归吵,和她家里其实也没差多少。
宋轻予就忍不住笑:“那你就回学校住呗,老张肯定还巴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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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我虽然不怕吵,但真受不了一层一间厕所的苦。”陆佳伦摇摇头。
虽然在家里也要等厕所吧,可至少,人还是比学校里少多了。
“对了你这次月考感觉怎么样?我数学最后那道大题不小心失手了,至少丢了10分,可悔死我了!”陆佳伦趴在那边唉声叹气。
自从进入高三,各种考试的频次再次增加,月考之外还增加了各种周考,只不过不排名次,纯属演练。
对这群高三生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月考排名——根据往年的经验,光是看高三的月考排名,就能知道很多信息了。
玉山中学的年级前十是有希望冲击清北的顶尖学生,年级前五十985希望很大,一百名之前,应该能进不错的重本。
作为传统的升学名校,玉山中学考上重本和本科的比例都相当高,可即便如此,对这些现在还处同一个学校的学生来说,等到高考的时候,有时候只是几分的差距,可能命运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也怪不得越往上,卷得越狠。
“我感觉这次还行,”宋轻予说,“应该能稳住上次的排名。”
整个高二,宋轻予的名次有退有进,最差的一次掉到了年级40,最好的那一次,也就是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她又爬上了年级第五的位置,也算没有辜负这一整年的刻苦学习。
高三的月考,试卷难度又明显有了提高,虽然没有什么偏题怪题,但是不但什么知识点都有可能考到,每一个知识点还考得极细,就像一把细密的筛子,仔仔细细又给学生们过滤了一遍。
宋轻予本来就是那种胆大心细的手稳型选手,看到偏题怪题容易翻车,对于这种考试却十分游刃有余,能够稳稳的拿到分数。
结果高三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陆佳伦果然因为那道翻车的大题跌出了前三,宋轻予倒是再次进步,第一次进入了年级前三名。
她也终于成为了老师眼中有希望稳定冲清北的好苗子。
高考试卷不同于竞赛卷,不能一味的拔高难度,而是对学生的综合应试能力有更高的要求,这就恰恰利好于宋轻予这种典型的六边形战士——哪一门都没有短板,哪一门都能考出高分。
陆佳伦就跟宋轻予正好相反:强势的科目相当强势,短板的劣势也同样突出,哪怕到了高三,她的英语依然是个老大难,好的时候也能拿个高分,可要是翻起车来,同样轰轰烈烈。
神经刀选手陆佳伦同学,依然像之前每一次那样,一拿到英语试卷就开始叹气,然后看着同桌的分数眼馋不已。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哪怕每天多拿出半个小时学英语,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宋轻予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的就是陆佳伦学英语,每次刚拿到分数的时候,她能稍微支楞几天,可往往一个星期都没到,说不清什么时候,她又默默放弃了。
照陆佳伦自己的说法,她看到那些英文字母就头疼,而且越学头越疼,可只要把英语书一盖,开始做数学题,整个人就马上好了。
宋轻予觉得她这纯粹属于心病,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训,依然没有太重视英语。
直到这一次的月考成绩出来,看着自己大幅下降的名字,陆佳伦终于默了。
陆佳伦从常年的年级前三,一下子跌到了17,甚至都跌出了有希望冲清北的顶级圈子。
数学那道题果然大翻车,12分全扣光,可这并不是她名次下降的关键,陆佳伦这次月考最主要的拉分项,还是英语。
玉山中学这一届最顶尖的这一波学生,大家看起来差距都不大,每一分都咬得很紧,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甩到后面去了。
而高考能不能够进清北,能不能选到自己心仪的专业,最关键的还不是分数,而是看全省排名。
陆佳伦也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英语,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我亲爱的同桌,英明神武的英语课代表,超级无敌厉害的美少女,你一定要帮帮我啊!”陆佳伦就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直接缠到了宋轻予的身上。
然后被宋轻予毫不留情的直接撕了下来:“方法早就告诉你了,关键要坚持,你要是做不到我也没法子了。”
陆佳伦泪眼汪汪的趴在她的身上:“我的心肝宝贝儿啊,你怎么如此冷漠!”
“那也行,从今天开始,我复习英语的时候,就直接带上你好了。”宋轻予又说。
没想到陆佳伦的脸色又是一阵惨淡:“你那个复习强度,太吓人了吧……”
然后宋轻予眼睛一瞪,她马上乖乖认怂:“行行行,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忠诚的小跟班,乖巧的学生,你可一定要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