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是什么感觉?

是绝望。

梦中,容芫见到了前世的自己,与他。

沈昭祁。

这个男人在那场火灾后,在被医生宣告无力救治后,毅然转身去寻找了一切可能。

任何能帮濒危江妩一命的可能。

他从不迷信散医,却遍访郊野寻药吊命,狼狈零落也在所不惜。

他从不信仰神明,却奉上尽数香油钱,跪在最颇负盛名的寺庙三天三夜。

大雨倾盆。

西装革履的人失去了光鲜亮丽,竭诚为她祈祷。

“沈施主,出家人非医者,佛祖慈悲为怀,以普度众生己任,可已死之人又怎么能翻转乾坤?”

双膝压出了淤青血块,他道。

“住持,我不信。”

“西方有上帝,有人说上帝仁慈,后来上帝的确给了他一条路。既然这样,我们的佛祖是不是也可以...”

他只是还不相信她死了。

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被安葬。

她孤零零地躺在那太平间。

他不想让她等太久。

大雨下了三天。

终于。

第三天的夜晚,男人昏倒在了寺外长阶上。

醒来后的他,在一片荒芜密林,身下唯有一张破旧木床。

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和尚。

袈裟木屐,头顶九点戒疤。

和尚第一句话便是,“今世无解,施主求神拜佛已无大用,节哀。”

沈昭祁不认得这人,却被最后两字刺激得瞳孔骤缩。

他拽住和尚衣领,“不可能!”

和尚冷静望着失了分寸的他,拨动手中盘了十多年的佛珠。

目光忽然瞥向他腰后拱起的形状。

沈昭祁身体狠狠一僵,手迅速摸上了腰后的武器。

却听那和尚说,“施主便是带着这东西跪在那门前三天三夜?”

“这便是诚心?”

被揪着的衣领一松,沈昭祁踉跄几步。

“沈施主,回去罢。”

“那凄冷地方呆久了,人的心也会冷,更不用说她了。”

“一切自有定数,她该走了。”

“饶过她,也饶过自己。”

“我说了!不可能!”

沈昭祁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是。

“如果不够诚...”

和尚打断他,“诚心?谁又说得准?谁又看得到呢?”

“那枪支不是为害她的人准备,而是,为你。”

“你愿为她死?”

“沈施主,你要为她死?”

“就在今晚,对么?”

...

画面终止在那道枪声。

大梦一场,骤然惊醒。

容芫瞪着天花板喘着粗气。

“那是...我死后的他?!”

“阿妩!你醒了!”

沈昭祁刚进病房,便看到了醒来的女孩,不由喜出望外。

眼前这道身影正慢慢与刚刚梦里的血色剥离开来。

容芫泪流满面。

“沈昭祁。”

他抱住了她。

不停安抚。

“别哭,阿妩,别哭好吗?”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是那么浓,以至于现在容芫鼻子里那股清香被团团包裹。

容芫笑了笑,拥紧他,把不真实变为真实。

“沈昭祁,以后我陪着你。”

男人下巴轻点。

容芫心里软成一团。

“我会开始,好好爱你。”

她觉得,自己短时间大概是走不了了。

尤其在知道梦中的他做了那样于他荒唐的事后。

她更舍不得了。

所以啊,倒不如...

既来之则安之。

沈昭祁虽然诧异她态度的转变,但她不说,他也不会多问。

按照前世进度,沈昭祁的确在火灾那晚时就查到了真相。

他告诉了容芫。

出乎意料的,容芫并没有太大震惊。

只说,“出院后,我去看看我哥。”

这话一出,沈昭祁对她的称呼变了。

他了解她,也尊重她的选择。

他只要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就够了。

养伤期间,容芫被他宠上了天。

而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沈昭祁,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男人憨憨笑着朝她亲了过来。

“沈昭祁,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啊!”

他屁颠屁颠地在伤口结痂后为她买来了大批零食美味。

“老公,我们婚礼重办吧,那次我脑子抽了你别在意哈!”

于是,他双眼发亮端着大批婚庆资料泡在了病房。

刘姿仪被依法惩治。

沈昭祁并没有留手,律师团队层层证据摆在法庭上,她无可辩驳。

而被连坐的魏静梁山,也在受害者亲口作证下为之付出了代价。

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容芫出院后的第二天,两人来到了监狱。

看望容司。

相比之前,容司憔悴太多了。

双目呆滞无神,仿佛失去了毕生的依靠。

他坐在他们面前,“小丫头,你是来为你父母算账的吗?”

容芫红了眼睛,嘴巴微张。

“哥哥。”

容司蓦然抬头,颤抖的瞳孔暴露了他的心情。

“你,叫我什么?”

容芫哭着笑着,歪头,“哥哥,我是容芫。”

“是你的小阿芫。”

“你辛苦了。”

这一次,由她,讲述一切。

包括林岳的隐瞒。

“哥哥,阿芫嫁人了,很幸福。”

“以后会更幸福。”

“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好吗?”

这么多年,容司第一次笑成了傻子,有了几分孩子样。

“阿芫还活着,太好了,阿芫还在。”

忽然,不知想到什么。

手指插入白发,“阿芫,对不起。他们,是你的养父母。”

“你不该知道这些的,你没有办法去选。”

“阿芫,你怪我吗?”

容芫笑出了声,“哥哥,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

“我姓容,不是吗?”

“容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老好人,爸爸妈妈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

“一报还一报的道理,我懂。”

“恩情与仇恨一还一报,我更懂。”

“天平是相对公平的,他们应该为所做付出代价,但是哥哥,不该是用你的办法。”

“他们应该接受正当的制裁,在悔恨中反思忏悔与偿还。”

“可以自己为代价,不值。”

“但是啊,事已至此,你的代价也必须付。”

容芫苦涩扯着嘴角,“没关系,七年,我等你。”

“这七年,我也会努力去还江家的恩。”

“七年后,我们说好了,无债一身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