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泫焱从萧璟泫的身体中被逼了出来,有些魂不守舍地呢喃着什么。
“他身体里,怎么会有上神的残魂?尽管只有半缕没有意识的残魂败魄,威力还是如此巨大。”
“换魄咒,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会有个人跟我一起死去,也不算太亏。”
原本聚集着的黑烟,在耀眼金光之中疾速消散。
待他跌跌撞撞地,扭扭曲曲地飘到云槐面前时,几乎只剩下巴掌大一团了。
玉长风立即下意识将人护在身后,对他恶意满满,“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我……我只是……”雪莱泫焱声音可怜的很,似乎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云槐摁下玉长风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好了,阁主,你不必如此护着我了,毕竟我不是……”
玉长风半回头瞥了他一眼,那眸子中的神情十分复杂。
即便两人相处了上十年,云槐也无法准确解读出他的意思。
况且,现在也没有那个时间去仔细琢磨,他只是暂时停止了这个话题。
换了另一种说法,“阁主,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伤不到我了。”
“你不必如此紧张,让我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吧?可以吗?”
最后一句,他故意把声线放得又低又软,仿佛是在跟人示弱撒娇。
玉长风最吃他这一套了,几乎想都没想,就乖乖地将手臂放了下来。
言行举止中,带着点说不明白的委屈,“哦,你们说吧。那我还是走开好点吧。”
他扭头就要走,云槐伸手接过那团即将消散的黑烟时,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阁主若是想的,还是在这里站着吧,必要时刻保护一下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那也行。”玉长风表面看上去不情不愿,实际心里面早就开心地起飞了。
“我在这里不会打扰到你们谈话吧?谈话有没有敏感内容?我要不要站远点保护你?”
“不用。”
云槐有点无奈。完全不知道他现在耍这样的小脾气,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你就在这儿站着,也挺不错的,我们之间就是简单交谈,没有什么敏感内容。”
“那行,还挺好的。”
玉长风也不知道自己抱着怎么样的心理,居然骄傲地瞥了一眼那团不成人形的黑烟。
然后在心里发出了疑问:不是啊,我傻逼吗?我方才为什么要那样看人家?
那团黑雾从张牙舞爪,令人寒胆的气势,消散的只剩下可怜的很小一团。
它似乎在云槐的手心中,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想要却又不敢太靠近的感觉。
“哥哥,没想到经历了整整几百年,两辈子了,我的结局依旧只是你的过客。”
云槐对他态度很冷淡,几乎没有半丝作为哥哥的柔情。
“这些在话本子中学来的客套情话,你就不用拿到我面前来显摆了,我一点都不喜欢。”
“我耐心不多,你有什么遗言最好就赶快交代,不然都没人为你实现。”
那黑烟静态化的愣怔住了,似乎在地注视云槐,很久很久,就跟小时候一样。
“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如我告诉哥哥一件事吧,或许能让你心里好受点,或许能释怀的吧。”
“事到如今,你依然还认为对你用强的那个人是我吗?”
云槐瞳孔慢慢放大,“什么意思?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段过往,似乎是雪莱泫焱也不愿意回忆起来的经历。
他没有细说,只是反复的声明了一点,“那件禽兽不如的事,真不是我对你做的。”
“哥哥,从始即终,你都是我想占有,却连触碰都是觉得奢侈的月亮。”
你生的是那样好看,可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
你难道不知晓,外面那些假意与你交朋友的人,实际上都对你心怀不轨吗?
你难道不知晓,他们每双眼睛都虎视眈眈,如狼似虎地凝视着你吗?
我冒着狂风骤雨,推开酒楼房门,找到你时,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是我发觉得太晚了,是我去得太晚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哥哥身上的那些痕迹怎么也洗不掉。
我的哥哥,好像我再碰,就要碎裂了。我很心疼,但是我做什么也挽回不了。
我只能将他们全杀了!然后把他们这些人渣,全部都扔到大街上去,让他们不得安息地横死!
可是,我的哥哥还是碎裂了。
让你误会是我做的,总比让你知道,是你自认为相交甚好的,那些酒桌朋友所为。
大概前者会更让哥哥好受一点吧?毕竟我从生下来就是让人讨厌的。
哥哥再讨厌我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正好,母亲的悲惨的哭泣,父亲无止境的殴打,还有你的刻意远离。
可以让我进入美好的幻想,仿佛那夜,真的是我与你一起厮混度过的。
我并不在乎哥哥是不是,对我以冷眼相待,多么冷漠无情。
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我也能为此开心很久。
在他变的越来越透明时,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殆尽了。
他才很艰难地问:“哥哥,我这一生,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人,一个男子而已。”
“真的放下了罪不可赦的弥天大错了吗?”
云槐叹了口气,把刚刚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思索的问题,暂且搁放在一边。
“你若只是爱上一个人,那是没有任何错误的。”
“但身份错了,爱的方式错了,表达爱的方式也错了。”
雪莱泫焱脆弱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直直地看着云槐的眉眼消散了。
最后一刻,他在想:若不是非要为哥哥保密那一夜荒唐之事,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露馅的。
他是懂得克制的,只是被世俗上所谓的‘正常’与‘不正常’逼至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在感情上,雪莱泫焱始终都是无辜的,是纯洁的,是永远为哥哥着想的。
是世俗的言论,将他逼成了无恶不作的魔头,将他逼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有人都在对他说不应该,不能,都在说他不正常,都否定他。
可,站在雪莱泫焱不成熟的理念中:自己不过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罢了。
那抹魔尊的魂魄,就这样柔和地在云槐的手心中,渐渐地消散淡去。
玉长风才凑上来,有些别扭地唤着:“云……云槐,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胡他既然没有告诉我,要么是意义不大,要么就是不愿让我知道。”
“既然如此,我便不想再纠结这些,平平淡淡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云槐缓缓地转过身,眼睛中投射出的视线,明晃晃地落在玉长风身上。
“阁主,您……还是不要那样叫我了吧,我不是真正的云槐。”
“我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苟且偷生者。”他眼睛里的光很快就黯淡下去。
“所以,您从现在开始,不用再对我那样好,也不用把对云槐仙尊的爱,寄予在我身上。”
“虽然这样说,会让你很难过,但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还是要说给你听。”
“我和云槐仙尊并不是同一个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不是了。”
“所以,阁主……”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我们还是不要再继续……”
“为什么不能继续?”玉长风一把强势地抱住了他,紧紧地摁在怀里,不给人任何挣脱的可能性。
“我知道你不是他,早在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猜测到了。”
云槐在他怀中颤抖了一瞬,有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呆。
“虽然我这样说的话,是有点不尊重我的美貌了。”
玉长风倒腾出一只空手来,撩起自己额角的碎发,自恋地甩了甩脑袋。
“但,我还是不得不说,真正的云槐,他是绝对不会看上我这样儿的。”
“所以,在你默认喜欢我,默认我可以对你胡作非为时,我就已经知道了。”
“我爱的是你纯净的灵魂。其它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对我来说没有多大意义。”
他想了很多在玉长风面前暴露身份时的情形,想像玉长风失望的样子,恼怒的样子,以及怨恨憎恶他的样子。
现在这个局面,完全是他没有设想过的意外和惊喜。
他正忍不住想笑时,忽然想起自半空中落下,去接萧璟泫的楚淮舟。
“惨了,阁主,云澜他……”
玉长风还是抱着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之感,埋在他后颈子里,呼吸有点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低泣。
“自云澜下定决心时,这个结局就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玉长风拉住他,非常恳切地说道:“我们现在还是不要过去,让他们说会话吧。”
萧璟泫终于灵魂归位,有说不尽的惬意感。
躺在楚淮舟的怀里,微微地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就可以触摸到小师叔的脸颊。
“小师叔,现在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劫后余生的空寂,我还能摸到你。”
楚淮舟收了往常的冷淡,眸中碾压众生的气势,也悄悄地敛了下去,只剩眷念的温柔。
“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还能短暂地拥抱你。”
萧璟泫笑了笑,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度,有种说不出口的美好感。
“我也想抱抱小师叔。”他翻身扭腰,两条手臂圈上了楚淮舟的脖子。
或许是过于沉浸在喜悦中,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小师叔的话中话。
“小师叔,我们是不是都活下来了?这是真的吗?我没事,你也很好?”
萧璟泫开心地收紧手臂,阖了阖双眼,泪水滑落进楚淮舟的后颈里。
“小师叔,你怎么不说话呢?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不经意间,他垂下眼帘时,才发现,楚淮舟一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缓缓变的透明。
“萧璟泫。”他轻抚着他的后背,像给小动物顺毛似的,还唤着他的名字。
“萧璟泫,对不起。”
他声音低低哑哑的,轻轻柔柔的,道歉的语气也十分的诚恳,还带着心疼不已的颤抖。
“但是,你不是已经猜对了吗?为什么还要选择自欺欺人?那样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