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安收拾好出门时,季末正在门外的大路上洗车,是辆模样霸道的悍马,一看就是翻山越岭的家伙。季安安看着昨晚被自己满身泥水弄脏的后排座位,赶紧跑过去帮忙。

和陈树的交谈中得知,有些游客会联系车队翻越沙漠寻找刺激,季末就是这支车队的领头。他们只有在这个季节才到这个小镇来,九月深秋,胡杨林泛黄,游客也多。

季安安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工作,问陈树:“那其他时间呢?”

陈树笑笑:“全国各地跑呗。都是一群兴趣爱好者,不为赚钱,自在嘛。”

季安安看了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悍马,觉得这工作还挺赚钱的。她掏出地图问陈树:“我要去这儿,塔子山,你知道怎么走吗?”

季末回头看了她一眼,陈树已经开口:“就在我们要去的沙丘旁边,上车一起吧。那也不是什么山,就是个小土坡,以前有座石塔,早些年陷进流沙里,只剩个塔尖儿了。”

季安安想了想后说:“我这样蹭车不太好吧?”

驾驶座的季末回头挑了挑唇角:“觉得不好意思啊?那给钱呗,我们这车三百块一个人,办个会员,九折。”

“去去去。”陈树关上车门,“安安你别听他胡说,安心坐。待会你办完事来找我,带你免费体验一下翻越沙漠的快感。”

季安安笑了笑,抱着背包看向车外飞驰的景色。远处日光融沙,金黄的胡杨林像熟透的颜彩在湛蓝天空下缓缓铺开,真是美到了人心尖上。

约定的时间是十点,季安安八点就到了塔子山。阳光渐烈,耀得她眼都睁不开,季末摇下车窗扔了副墨镜下来,什么都没说,开车走了。

季安安弯腰将墨镜从柔软的沙子里捡起来,鼓着嘴吹了吹,突然就笑出声。

这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还蛮善良的嘛。

不多时,另外三辆越野车呼啸着闯入视线,游客分批上车,陈树像在交代什么,季末环胸抱臂倚着车门,微微不耐。

等所有人都上车,四辆越野车像在金黄色沙丘上蠕动的蜗牛,缓缓爬上陡峭的沙丘。季末的车打头,车子一点点朝上,几乎与笔直的沙丘成九十度直角。季安安捂着嘴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车子就这么朝后栽下来。

所幸这种事没有发生,下一刻,车子上到顶点,呼啸着俯冲而下,掠起四溢的黄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见车内游客的尖叫声。

车子平稳落在地面,金黄沙地碾压出道道深邃的车辙,游客意犹未尽还想再试一次,季末下车点了根烟,陈树在车上商量价格。

北方独具特色的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远处的季安安就站在一棵胡杨树下,踮着脚朝他们眺望。

季末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掐了烟正要上车,看见季安安突然蹲了下去,娇小的身影缩成小小一团,顷刻倒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转身跳上车朝她疾驰过去。后排陈树“哎”了半天,车子已经一个急刹停在晕倒的季安安身边。季末下车抱人上车,一气呵成,对着车内的三名乘客开口:“下车。”

陈树在一旁打圆场:“人命关天!我们要送朋友去医院,麻烦大家体谅下。”

去医院的路上,陈树抱着季安安喊得撕心裂肺:“啊啊啊脸色变青了!啊啊啊没气儿了!啊啊啊她在发抖!”

季末车开得跟QQ飞车似的,刚到医院车还没停稳,陈树已经抱着季安安大喊大叫着冲下去。很快有医生围过来,拥簇着进了急诊室。

季末停好车疾步走近,问等在外面的陈树:“什么情况?”

“好像是食物中毒。”他一脸惊恐地瞪着季末,“你不会是今早在安安面里下毒了吧?”

被季末一巴掌打了个趔趄。

没多久医生出来解释:“食物过敏,好在送医及时,没什么大碍了。”

两人均松了口气,陈树坐在病床边看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季安安,掰着指头算:“面过敏?鸡精过敏?盐过敏?还是什么啊?”

季末脸色沉沉,半天吐出两个字:“杏仁。”

今早的面里他放了杏仁末,面和调料均属于平常食物,过敏的概率很小,但对花生杏仁过敏的人却不少,季安安恰在其内。

季末抬手看了下时间,已近十点,淡声交代:“等她醒了你买点白粥,吃的方面问下她还要注意什么。”

话落推门而出,陈树在身后喊:“你去哪儿啊?”

季末没有回答。

季安安醒来已是下午时分,午后炽烈阳光透过百叶窗零零散散落在雪白的病**。她睫毛颤了一下,随即猛地睁眼。对面墙壁上的挂钟已走到两点十分,她轻轻眨了眨眼,像是自语:“完了。”

一边玩手机的陈树嗓音惊喜:“安安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动了动嘴唇,嗓音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季末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陈树买了白粥正在爬楼:“有点奇怪,醒了之后也不说话,就盯着时间看。哎,对了,安安不是说她是来赴约的吗,她是不是错过约会了啊?”

那头季末沉默一下,挂了电话。

输完液后,季安安执意出院。陈树拗不过她,只能依了。趁着他办手续的时间,季安安在他包里塞了住院费,独自一人打车走了。

季末赶到医院时,陈树正在门口跳脚大骂季安安没良心。

“估计不想再麻烦我们。”骂完又为她辩解,有点担心,“你说她会去哪儿啊?”

季末看了眼胡杨林的方向,沐浴在落日光芒中的眼睛轻轻闪了一下。

天色很快暗下来,只剩红彤彤的晚霞铺满天际,落下一天最后的余晖。季末驾车到沙漠时,只剩下一方塔尖儿的沙丘上,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脚下的沙子柔软得不像话,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又被随即而来的风沙填平。直到他站在她面前,投下一片暗影,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人来了。

目光扫过他白色的板鞋,沾了几粒黄沙的裤脚,再到微俯的胸膛,最后触不及防撞进他探究的视线。

她惊得朝后一仰,被他眼疾手快地拽住,嗓音仍是冷冷的,眼底却含了揶揄:“约定时间早就过了,还在这里等狼来吗?”

看她蓦然睁大的眼睛,季末突然就笑了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夜晚的沙漠,有狼的?”

比起他的话,季安安更加惊讶他的笑。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薄薄的嘴唇挑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角却盈满温暖,像最后的晚霞,破碎地亮丽。

“约定今天十点在塔子山见,信物是这几年彼此的信件?”

在季安安难以置信地神色中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早知道是你,早上我就不来这儿等了。三个小时,都快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