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有哪里不对劲。妆也不知道该怎么化,电车上的拉环也黏黏的。才刚换不久的电脑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一直卡,让人很焦虑。

因为昨晚发生了好事,老天爷才要平衡一下吗?

昨晚睡觉前,那须喃喃了一句:“只要和沙耶在一起我就能放心。”沙耶香高兴得泛泪。她从来没想过那须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虽然不明白他的心境产生了什么变化,但感觉那是他下意识说出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令人高兴了。

话虽如此,那须对自己一定没有男女间的情感吧。证据就是,即使他们这样待在一起,那须一次也没有对沙耶香出过手。虽然悲哀,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自己大一轮的女人一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现实不会像浪漫喜剧那样发展。

即使是这样也没关系。如果沙耶香是他的精神镇静剂的话,她乐于接受这个角色。

傍晚,沙耶香声称要和客户开会,一个人离开了公司。当然,她和客户没有约,只是想直接回家。最近,沙耶香老是做这种事,同事们大概发现她在说谎了吧,但没有一个人跟她说什么。感觉稻本很快就会念叨她了,但反正到时候再用“我以后会注意”敷衍过去就好。

沙耶香现在只做最低限度的工作。虽然包含属下在内,多少给周围的人添了麻烦,但自己是这间公司的元老,可以稍微任性一点。

不过,要注意不能任性过头。要是太过分的话,有可能被开除。

沙耶香原本觉得工作怎样都无所谓,但最近改变了这样的想法。要生活下去的话,就需要钱。自己必须赚两人份的钱才行。

沙耶香从涩谷搭上电车,于两人小窝所在的三轩茶屋下车,穿过已经来回好几百次的闸口,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就连这样平凡的光景,沙耶香也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到底是什么呢?摸不清这种感觉的来源令人不安。是所谓的第六感吗?希望不是坏的第六感就好。

回家途中,沙耶香瞄了一眼自己常去的酒馆。今天是她和那须小小的纪念日。两人一起生活后开始看的外国连续剧只剩一集了。今晚,他们预定终于要来看最后一集。

昨晚,他们在被窝里互相预测结局。“要是大团圆结局就好了。”黑暗中,那须吐露的这句话令沙耶香印象深刻。

沙耶香豁出去,在酒馆买了绪帝罗庄园葡萄酒。那是款带着蜂蜜香甜的白葡萄酒,感觉很适合今晚。

啊,说到这儿,冰箱里还有芝士吗?沙耶香从酒馆出来时猛地停下脚步。虽然感觉还有剩,但也有前几天已经吃完了的印象。

沙耶香决定打语音通话跟那须确认。

“切达芝士和蓝纹芝士还剩一点点。”

“一点点大概是多少?”

“对啊。”那须停了一下说,“大概跟橡皮擦差不多大小吧。”

沙耶香笑了:“那我买回去比较好吧。其他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不用了,因为今晚有很多菜。”

“哦?真的吗?”

“嗯,预计比平常还丰盛。”

“哇,好期待。那我再有五分钟就到家。”

沙耶香挂断电话。光是这样小小的对话,心头就能泛起幸福。

不久,自家大厦的那栋水泥建筑出现在眼前。远方的夕阳成为背景光,为大楼镀上一层橘边。

是不是该搬家呢?沙耶香突然想到。她想稍微远离城市,和那须安静、低调地生活。虽然考量到通勤时间会有些烦恼,但或许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就这样,沙耶香来到大厦附近时,发现两个身穿西装、体格壮硕的男人站在大厅外。一个大约五十岁出头,另一个大概比沙耶香再小一点吧。沙耶香继续前行,经过两人身边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

就在沙耶香走进大厅,把手伸向信箱上的密码锁时——

“不好意思。”

身后有人开口。沙耶香一回头,原本应该在大厅外的两人走了进来,年长的那个男人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年轻的男人则是面无表情。

“请问是住在403号室的安藤小姐吗?”年长的男人问。

“啊,我是。”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用眼神表示肯定。

“请问——”

“啊,抱歉。我们是警察。”

沙耶香的心脏立刻像遭电击般跳了一下。年长的男人从胸前亮出类似警察证之类的东西给沙耶香看了一眼。

“请不用戒备,我们只是——”

“你们要做什么?”沙耶香打断对方。“我们有事想询问您的同居人。”

“啊?我一个人住啊。”

两人再次看了对方一眼。

“您真的一个人住吗?”

“嗯。”

心脏像是要冲出胸口般地剧烈跳动。为什么?为什么被发现了?

“奇怪。”年长的男人皱起眉头,“这样的话,那个通报果然——”

“我们稍早前就在这里了——”年轻的男人打断同伴说道,“我们刚才从外面看到房间的窗帘是拉起来的,对吧?”

年轻男人把话题丢给年长的男人。

年长的男人瞬间露出措手不及的表情,之后点了两下头。

骗人。他们想引自己上钩。

“你们不要说那么可怕的事,我真的一个人住。”

“那就是看错间了吧。毕竟这么豪华的大厦有很多房间。”

摆明了是在演戏。

可是,为什么会被发现,难道是矢川?不,那个男人遇见那须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不会现在才去告密。那是为什么?是某个在路上看到那须的人报警的吗?虽然那须几乎足不出户,却不是完全不出门。前几天,他才刚和沙耶香一起去买东西。是那时候有人看到那须的长相,觉得可疑吗?不,既然知道我们家,就有可能是这栋大厦的住户。

尽管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但沙耶香还是忍不住思考。

“不好意思,请问您现在有交往中的男性吗?”年轻男人问。

“没有。”

“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说谎?”

“那么,有没有像是会到府上的男性友人呢?”

“……也不是没有。”

沙耶香这么回答后,年长男人便搔着下巴说:“啊,那是不是那个人啊?”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沙耶香露出怀疑的表情。

“请让我们到外面解释。”年轻男人示意。他们离开大厅,走到大厦旁的小路。

确认四下无人后,年长的男人揉了揉脖子道:

“那个,其实啊,希望您听了不要不高兴——局里的同事接到通报,说出入府上的男性——我们原本猜会不会是您男友的那位,好像跟我们在追查的嫌犯长得有一点像,所以才会这样来询问。”

沙耶香拼命忍耐,不让自己当场瘫下。

“什么啊?请不要开玩笑。”沙耶香愤愤地说。

“是的,我们当然也明白不可能有这种事。不过您看,我们这种工作既然接获市民通报,基本上是不可能不调查的。”

“到底是谁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很抱歉,这点我们没办法透露。”对方摆出抱歉的手势,“那么,可以请您配合调查吗?”

“要配合什么?”

“如果能让我们稍微去一下府上的话,实在感激不尽。”

“怎么这样?你们突然说这种话我很困扰。”

“能不能拜托您帮个忙呢?”

“可是我已经说过里面现在没有人了吧?”

“话是这么说——”

年轻男人插嘴道:“但我们也不能让步。”

年长的男人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同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年轻的男人伸手制止。这两个人,该不会年轻的这一个才是长官吧?

“你们的意思是我藏匿了那名嫌犯吗?”

“不,绝对没有这回事——但还是请您配合。”

这么强势算什么?真正的刑警调查时都这么粗暴吗?

“我身体不舒服,可以请你们之后再来吗?”

一听到沙耶香这么说后,年轻的男人眯起眼睛,指着沙耶香的手说:“身体不舒服却买酒?”

“这是我的自由吧?”沙耶香面露愠色道。

“是这样没错。”年长的男人用力点头,“又贯课长,我们先——”

“闭嘴——安藤小姐,能请你帮忙吗?”

又贯?好奇怪的姓,但沙耶香最近好像才在哪里听过。不过,这些事现在都不重要。

“抱歉,我要走了。”

语毕,沙耶香快步走向大厅。“安藤小姐,能请你帮忙吗?”背后传来声音。

“请你们不要跟着我,邻居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只要几分钟就好。”

“这种情况应该看当事人意愿,不是强制的,对吧?”

“是的,当然,所以我们才会这样努力拜托。请务必协助我们调查。”

“不要,我拒绝。”

又贯突然脸色一改,双眼变得冰冷无情。

“这样啊,您不能配合吗……神警官,我想我们今晚似乎不能回去了。”

又贯对年长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你打算做什么?”

“保险起见,我们会埋伏在外面,以防嫌犯溜走。”

“什么保险起见,你们在开玩笑吧?”

“我们会避免造成困扰。”

“这样一定会造成困扰啊。”

“我们会尽量保持低调。”

“重点不是这个,你们这样会让人很不舒服吧?”

“我们也是拼了命在工作。”

“我要叫——”

警察啰——沙耶香差点儿脱口说出蠢话。

冷静!冷静!沙耶香在心中提醒自己。

因为顽强抵抗而被盯上的话或许更危险。相反,若能度过这道危机,就可以撕掉可疑的标签。这两个人大概也不是真的认为沙耶香家里有逃狱犯,否则就不会是两个人,而是更多的警察涌进来,也不会等自己回来了。他们顶多只是因为收到的众多通报的其中之一过来而已。

这样的话或许还有办法。他们大概只会大略看一圈房间,判断没有人在家后就会回去了吧。当然,这么做有风险,但总比真的被贴上“需要观察”的标签好。

沙耶香下定决心,一定要突破现况。

“我知道了。”沙耶香叹了一口气说,“我配合。”

从刚才到现在,又贯第一次露出笑容:“真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可是,请跟我保证,你们看完后马上回去。”

“是的,我保证。”

他们再次走到入口大厅,沙耶香从包中拿出大门自动锁的钥匙,当她准备将钥匙插入钥匙孔时,又贯从旁制止了她:“等一下。”

“可以帮我按一下门铃吗?”

“为什么?”

“以防万一。”

沙耶香和又贯直直对视。

“我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

沙耶香插入钥匙,打开大门自动锁,她不敢看又贯的表情。让他们进来家里果然是错误的决定吗?但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们穿过自动锁大门,一起走进电梯。

“对了,我还没问,你们追的到底是什么嫌犯?”

电梯上升时沙耶香试着询问。

“是扒窃惯犯,那家伙是个很差劲的浑蛋。”年长的男人说。

还真是睁眼说瞎话。警察才不可能从民众那里收到那种小角色的密告吧?

“一般这种通报多吗?”

“嗯,多得要命。”年长的男人夹带着叹息苦笑,“虽然很感激,但我们人手不够,每天都忙得人仰马翻。”

“神警官。”又贯出声劝阻。

网络新闻说,有关镝木庆一的通报从全国各地涌进警察局,目击情报多如繁星。虽然大概是少年死刑犯逃狱这件事耸动视听的缘故,但也有一部分是悬赏金大幅调高害的吧。上个月,警方终于对镝木庆一的人头祭出了五百万元的赏金。听说因为这样,使得目击情报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反而阻碍了侦查,本末倒置。

出了电梯,穿过走廊,一行人站在沙耶香住的403号室前。

“我屋里晒了内衣裤,请让我先把那些收起来。”

沙耶香转头道。

又贯像是确认真伪般盯着沙耶香的眼睛。接着,他转向年长的男人,以眼神打了个暗号。年长的男人马上说了一句“我先离开”,便掉头离开。

“他要去哪里?”沙耶香看着年长男人的背影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忘了什么东西吧。”

沙耶香忍住咂嘴的冲动——绝对不是忘记东西。他是要那个人绕到大厦后面,以防万一真的有嫌犯,嫌犯会从阳台逃走吧。

“那我就在这边等你。”

沙耶香取出钥匙,解开门锁。她将门微微拉开,侧身滑了进去。沙耶香立刻锁门,穿着鞋直接走进客厅。

那须刚说出“你回——”,就止住了话语。

因为沙耶香把食指抵在唇上。

那须看着穿着鞋子的沙耶香和她脸上的神情,大概是察觉到状况,瞪大了双眼。

沙耶香紧紧抱着那样的那须。

“听我说,”沙耶香在那须耳边低语,“现在刑警在门外,等一下一定要进来。没事,他们只是接到通报过来确认而已,没有觉得你真的在这里。因为我坚持说自己一个人住,只要明白这点,他们应该就会回去了,好吗?你等一下躲在我房间的衣柜。我三分钟就赶人走。”

“……”

“绝对没问题,绝对。”

沙耶香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沙耶,你果然发现——”

“你是那须隆士,对我而言就是这样。什么过去都没关系。”

“……”

“这样一来,就必须搬家了呢。我们去远一点的什么地方生活吧。”

沙耶香放开那须后,两人迅速但安静、小心翼翼地动作。那须打包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沙耶香则将准备好的饭菜一盘盘丢进垃圾袋。尽管心痛却不能说出口。将垃圾袋紧紧打结避免泄漏味道后,沙耶香开始收拾厨房周边。不能留下一点痕迹。沙耶香浑身爆发肾上腺素。

她环顾四周,触目所及的地方大致上都整理好了吗?这样能让人相信是一个女人独居的样子吗?

接着,沙耶香推着那须来到卧房。她打开衣柜,把干洗店塑胶套包着的长大衣类拨开。

“你躲进去。虽然觉得警察不可能开我的衣柜,但万一打开了,你只要把气息藏好就好,我会说不准碰我的衣服。来,进去。”

然而,那须没有移动,他手抵着下巴,凝神看向漆黑的衣柜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