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回尚宫局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 太子前一秒还在敲打她,下一秒就转移话题问她玉佩情况。

一块小小的玉佩何至他如此重视,难道有什么门道?

于是她一回来就找出锦盒里的玉佩来回翻看, 甚至叫来了晗铃一道检查,俩人对着玉佩来回一通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所以然来。

晗铃想不通尚宫为何如此, 但想来坐到尚宫这个位置, 总不会做无意义事, 想必又是想到什么重要的是了吧。

这朵被雕成菡萏的玉佩, 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徐舟指尖来回摩挲, 倒底没看出什么来。

或许……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太子的话意并非玉佩,而是别有深意?

徐舟捏着玉佩的手越来越紧,最终将玉佩随手丢回锦盒内, 一把合上盒子不再去看。

倒底有什么真相她已经不想去想了,今日太子没有怪罪她,那她又何必想破脑袋去想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反正她今日份的温暖已经送出, 至于对方有没有接收, 她想了想自己寥寥几次的送温暖行径, 从对方从不怪罪甚至听得还挺起劲的样子来看, 想来心里应该并不排斥她偶尔言语上的安慰。

毕竟鸡汤谁不爱喝呢!

语言安慰这一条可行。

但徐舟偶尔半夜琢磨,依然觉得这可行之处是建立在她前后观察, 看准时机后的成功,若是时常在对方面前说恐怕就没意义了。

要知道鸡汤喝多了也容易变成毒鸡汤。

前期试探可以算是小小的成功, 若是再进一步,就得是行动上的了。

这她还是要斟酌一番的。

怎么样行动不让对方厌烦, 且还能正好达到目的。

最主要千万不能让对方怀疑自己心怀鬼胎, 包藏祸心!

这身份实在有些尴尬啊。

徐舟想了想, 最终叹了一口气。

这可太难了。

一个一边在她这喝着鸡汤,一边又从她这打探消息,甚至还暗暗敲打她的上位者,得是有多强的心理素质才能两方皆顾,从不落下一处。

此等心性让徐舟也望尘莫及。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男人。

·

而裴熙从宫中回来,一路踩着鸟语花香到东宫,让远远就在文华殿门口等着的小盛子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居然能看到殿下笑着回来,真不得了!

瞧着今日殿下满脸春风的模样,小盛子的心思百转千回。

这是遇上啥好事儿了?

这么高兴,眼见着文华殿前秃了许久的老树都要开了花。

小盛子殷勤上前递上一杯热茶,“殿下回来啦!”

裴熙接过茶喝了一口,觉得今日的茶格外香,忍不住夸赞小盛子。

“今天的茶泡的好,赏。”

小盛子一听,先是喜上眉梢,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泡茶的流程和以往一模一样,茶也用的一样的六安瓜片,怎么昨日不夸今日就夸了呢?

恐怕,不是茶泡的好,是人觉得今天什么都好。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盛子摸主子的心思那是一摸一个准,但作为下人他又怎么能直接问主子今天发生什么事,思来想去选择换一种方法。

“殿下今日可是被陛下夸奖了?”

裴熙闻言默默摇了摇头。

“父皇向来不喜我,又怎会无缘无故夸我。”

这话让小盛子顿时心疼了,连忙道:“陛下立您为太子,自然是满意您的,只是陛下向来少有夸奖,朝中诸位大人也都被陛下骂的狗血淋头过呢,您又何必钻了这个牛角尖呢?”

这话裴熙听过无数遍,虽然他也曾这么安慰自己,但每次被父皇质疑猜忌时他依然难掩心中悲凉。

君主忌疑,没有一个君主不知道,但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小盛子一看主子满面春风逐渐萧瑟,心下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日后还是少提陛下为好,随即转移话题。

“殿下今日回来满面春风,奴婢乍看还以为春神来了,这文华殿前的老树都要因殿下开了花呢!”

裴熙却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外,这秃树还是一如既往的秃。

“……我看上去心情很好?”

裴熙摸了摸脸,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默默红了。

小盛子一看,惊觉里面有点东西,顿时也来了好奇!

“可不是!您可真不知道,您这一进门笑得像朵花似的,让奴婢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老嬷嬷。”

裴熙看向他。

小盛子嘿嘿一笑,“那老嬷嬷一笑,满脸褶子拧在一起,像极了一朵花。”

裴熙轻轻踢了他一脚,气的发笑。

“你才笑得像朵花,我看你脑袋不要了!”

小盛子‘哎哟哎哟’的捂着被踹的地方表情夸张故作丑角,看的裴熙憋不住噗嗤一笑。

“小盛子,你倒底想说什么赶紧说,待会儿我就不听了。”

小盛子嘿嘿一笑,凑到殿下面前大胆道:

“所以您今儿遇到了什么好事儿?难不成出门捡钱袋了?”

裴熙转头不想看他,小盛子见状赶紧道。

“诶诶,不是殿下捡钱袋了,是奴婢!奴婢今日出门见到了一个钱袋,里面有十两银子呢!”

裴熙无语,十两银子让他笑成这副模样,东宫又不缺他银子。

言归正传,想到今日波澜起伏的经历,裴熙犹疑片刻,欲言又止。

“是有一件事……”

一看殿下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小盛子瞬间福至心灵。

“奴婢发誓定不会往外说的!”

裴熙斟酌的开口:“这件事情,还要从一个梦说起……”

于是小盛子听了自家主子因为梦里梦到仙女,对仙女一见钟情,本以为只是一个梦而怅然若失,没想到转头看到仙女本仙,顿时欣喜若狂,只想对仙女好好好,但又因为仙女的身份而不得不顾左顾右,今日听到仙女羡慕皇后娘娘赏赐,本想送仙女同一份,却被仙女以身份之由拒绝了,顿时神伤自己无法给仙女想要的东西。

殿下说这话时,时而面露喜悦,时而面露哀伤,活脱脱一副春心萌动又不敢上前的暗恋者模样,小盛子从来没看过殿下这副模样。

而小盛子听完殿下叙述,内心很是复杂。

这只是一个梦,常人都知道梦中之情醒来不久便会烟消云散,而他的殿下却过了那么久,还记得那梦里的情谊,这不是正常的,或者说,是殿下不愿意失去这段臆想的感情,这段可以为他带来快乐的感情,所以他才把梦中之情寄情于他人,企图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感。

“她说我送的玉佩不能经风吹雨淋,那你说我该送她什么好呢?最好能天天带在身上的。”

裴熙幸福的苦恼着,小盛子看了却心头微哽。

殿下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对方说什么话在他眼里都是好,可小盛子看的清楚,那位女子显然对殿下并无男女之情。

可看殿下如此期待,他又不忍心打碎他的期待,殿下从小到大不得母亲之爱,而随着陛下年岁愈加,渐渐开始猜忌殿下,殿下如今之处境可以说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便是在如此环境下,殿下能有一个心灵的慰籍,即便是假的,他也不忍心让他梦碎。

“小盛子?小盛子!”

小盛子一惊,连忙回过神,“啊?殿下。”

“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的话都听不到了。”裴熙疑惑。

小盛子连忙笑着说,“奴婢刚刚在帮殿下想主意呢。”

“那你可想到了?”裴熙问。

小盛子点头,“奴婢思来想去,觉得有一样东西十分合适。”

裴熙瞬间起了兴致。

“是什么?”

小盛子嘿嘿一笑,“这宫女能时常戴在身上的东西不多,平日里连衣裳都不能有花样,什么都要规规矩矩的,但有一样宫里却没有明确规定。”

小盛子指了指耳朵。

“耳珰。”

小盛子道:“您不如送一对耳珰给她,这样她就能日日佩戴,您到时候一看不就知道了。”

裴熙深觉有理,顿时眉开眼笑的夸奖小盛子聪明。

小盛子被夸的笑得像朵花似的,裴熙说。

小盛子:……

殿下脾气好,但殿下也记仇。

·

翌日傍晚,徐舟刚刚下职回尚宫局,昨日那傅才人果然向陛下告了状,陛下如今正宠着她,乍闻宠妃哭诉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徐舟免不了受一些皮肉之苦,但责罚到一半皇后便闻讯赶来,帝后二人一番交流,最终不了了之。

晗铃端着一盆水进来,看到趴在榻上闭目的徐舟,那背上血迹斑驳,晕染了白色亵衣,看上去十分可怖。

“尚宫,药我拿来了,我帮您上药吧。”

“嗯。”

徐舟闭着眼屏蔽背上传来的阵阵痛感,那几杖虽受的不多,但皆打在实处,内里恐怕也有些损伤,当真是伤筋动骨啊。

晗铃轻轻掀开她的亵衣,偶尔还能感到一些阻力,是衣服粘在皮肉上再缓缓扯开的阻力,晗铃的动作已经尽量轻了,但对舟舟来说还是会感到刺痛非常,让她忍不住闷哼。

“尚宫你忍着些,快好了。”

晗铃抽了抽鼻子,这是她跟尚宫以来第一次见尚宫受责罚,还是如此严重的体罚,她忍不住眼眶泛红。

“哭有什么用。”

徐舟痛的轻喘一声,她侧头趴在小臂上看晗铃,瞧着小姑娘眼睛红红像个兔子似的,忍不住发笑,遂又收敛笑意,严肃道。

“以后不许哭了。”

晗铃闷闷嗯了一声。

等药上好,徐舟才重新换了身衣裳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滞涩,而晗铃刚刚出去不到半柱香又回来了,她表情有些奇怪,遂又担忧的看向徐舟。

“尚宫,有位贵人找您。”

徐舟放下茶杯看她,瞧她表情,心下不由微沉。

“谁?”

晗铃低声道:“太子殿下。”

徐舟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

“太子殿下。”晗铃重复道。

“就在院外头候着呢,这天暗沉,我刚出去还险些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人通报,尚宫……”

她有些担心徐舟。

徐舟挥了挥手,“给我寻件宽松的衣服,换好衣服你就从侧门走,今晚好好休息。”

晗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默给徐舟换了身浅杏色襦裙后,安静的从侧门离开。

徐舟不知道太子寻她所为何事,但大晚上来找她,恐怕是一些不方便外人听的,她让晗铃走也是免得她听到不该听的,白白搭了性命。

徐舟提着一盏宫灯穿过庭院,昏黄的光照亮三步之内,她悄无声息的行至门口,抬眼果然看到一张少年容颜,少年清丽的五官被昏黄灯光映照的朦胧,像一副蒙着薄纱的美人图。

十五岁,正是最雌雄莫辨的年纪。

徐舟侧身让步。

“太子殿下。”

裴熙沉默的跨门而入,他看着身后半步的女子,若非今日入宫闻她受伤,他如今恐怕还喜气洋洋的准备送她礼物。

“你受伤了。”

裴熙脚步刻意放缓。

徐舟微愣,复垂眸低声细语答,“回殿下,小伤而已,在宫里做事犯了错总要受责罚的。”

裴熙沉默,一时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给。”

忽然一双手出现在她眼前,是一个精致的盒子,徐舟犹豫了一下刚准备弯腰行礼,却听他道:

“不用行礼,你拿着就好,特意送你的。”

徐舟闻言,伸手接过置于掌心。

“打开看看。”他伸手抽出过她手中宫灯。

少年的声音不复白日的清亮,似乎也染上了夜的暗沉,好像失了光泽的羽毛,晦暗不清。

徐舟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抽开锦盒上的绸带,待打开看清内里物件后表情忍不住微讶,她抬头看他。

“殿下……”

裴熙笑了笑,“喜欢吗。”

舟舟摸不准,难道他大晚上过来就是给她送东西的?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徐舟看着少年眼中期待,顿时有些摸不准是别有他意,还是真的单纯送她。

“……喜欢。”徐舟斟酌道。

裴熙顿时眼中一亮,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他眯起双眼,上扬的嘴角,如冬日阳光般耀眼,又似春湖般纯粹而清澈,竟让她觉得即便身在黑暗,也自有光明璀璨,驱散无间阴霾。

这才是十五岁应有的模样,鲜衣怒马,满目朝阳。

便是这一抹笑,让她一瞬间推翻曾经诸多结论,再不断被她重组,最终她不得得出一个新的答案。

或许,她又错了。

徐舟恍然想起裴熙的人生轨迹,如今的他才十五岁,小吴后虽然起了废储之心,但还没有彻底显露出来,裴熙的储君之位暂且安稳,待到男主再长几年恐怕才真的要进阶母子相残的修罗阶段。

那么如今的裴熙,虽时有被皇帝训诫,被母亲嫌弃,但人生最大的苦难还没有真正到来,即便心有城府,本质上不过是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白花,尚且还没成长到后期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高阶霸王花。

那善良缺爱或许真的还存在于如今的他身上。

徐舟垂眸看着盒中耳环,那耳环款式并不华丽,相反只是用浅白色玉髓雕刻的铃兰模样,材料并不名贵,却小小一只颇有趣味,甚至有些不像宫中的风格。

裴熙见她盯着他亲手制作的耳珰出神,顿时内心又有些忐忑起来。

“我第一次做这些,倒底有些粗糙,你若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这会儿轮到徐舟诧异了。

亲手做的?

给她的?

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

虽然心里不信,但徐舟开始觉得手里的东西渐渐有点烫手。

这思来想去,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当初歪打误撞送温暖与母爱(雾)可能真的很成功,送到对方心坎里,真把她当妈了(大雾)。

他俩或许出发点不同,但却殊途同归。

也算时来运转?

这样一想,手里的东西忽然又不烫手了。

若是真把她当妈也没关系,毕竟她也不是没养过孩子,只是没有一下子养这么大的孩子,角色转换需要缓缓。

看着对方满眼忐忑,勉强缓过身份的徐舟顿时觉得此刻不能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殿下亲手制作的?”

她详装诧异,复又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夸赞道:

“实在不敢想象,殿下第一次尝试便是如此巧夺天工。”

裴熙被夸的默默红了脸。

倒也,不至于如此。

心里虽这般想,但显然是欢喜的,他看向她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那你日后可不可以经常戴它?”

少年眸光闪烁,干净的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全然不见阴霾。

这般干净的模样让徐舟也忍不住心软,她伸手拿起锦盒内的耳环当场戴上。

“我日后定常戴,谢殿下相赠。”

想到如今善良正直的孩子,日后会在母亲的算计下被迫成长步步为营,徐舟就忍不住怜惜。

可怜见的。

·

昨日晗铃回去辗转半宿才睡着,一睡着又被惊醒,反反复复生怕尚宫出了事,直到窗外晓色半熹微,她就彻底睡不着了,便穿好衣裳便马不停蹄前往尚宫局,刚推开门就看到尚宫兴致勃勃的浇着花,看上去醒了好久。

瞧见晗铃,徐舟望了望天。

“今儿个来的倒是早,怎么,一宿没睡?”

晗铃一愣,“尚宫怎么知道?”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眼睛,心虚道,“也没有一宿,就半宿,我担心尚宫,见天一亮就来寻尚宫了。”

“我好着呢,用不着你担心。”徐舟浇完花放下壶转身回屋,晗铃笑嘻嘻跟上。

“好好好,我没有担心,想着尚宫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有几分手腕,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事呢?想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徐舟坐在妆台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晗铃狗腿的上前伺候,帮徐舟绾发着妆,刚要拾起徐舟惯常用得耳珰时,徐舟看向一旁锦盒。

“用那对。”

晗铃一愣,赶忙放下手,拿起盒中的耳珰,这一看忍不住道:

“您终于发现您合该戴些姑娘家戴得东西了!”

话音刚落晗铃就看到徐舟趋渐发黑得脸,连忙话音一转。

“您才二十岁芳龄,整日里素净得不见一点颜色,我瞧着宫里那些老嬷嬷穿的都比您花哨,您但凡爱些颜色,尚服局那些姑娘哪个能比得上你。”

徐舟的脸黑转多云,“你这张嘴得本事怕是无人能及了。”

晗铃簪好最后一根发簪,闻言轻轻一笑。

“我这说的大实话嘛,尚宫可别不爱听实话。”

这嘴上本事,徐舟叹为观止。

半月一晃而过,徐舟这段日子差事办的好,不光成为了皇后心腹,且近日得了陛下肯定,在这后宫的地位也日渐水涨船高起来,甚至有人暗中猜测陛下有意让徐尚宫承六尚总管之职。

但徐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投靠皇后她固然能快速得到一部分权利,但她显也失去了另一部分更高的权利。

总管后宫女官的权利。

徐舟选择投靠皇后这一步棋,原本想的是依靠皇后支持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但她只见眼前所见,忘了这女官制度最开始设立的原因便是遏制宫中后妃势力,让整个后宫掌握在裴家人手中。

如今乍看后宫是小吴后的天下,但这皇城真正的主人只能有一个。

她应该效忠的不是皇后,而是陛下。

怪不得原着里到头来徐舟也只能成为皇后手里的一把刀,永远也成为不了梦寐以求的六尚总管,从最开始她就走错了路。

一把刀用完就能弃,她若是一条路走到黑,往后的结局想来也好不到哪去,一个连亲儿子都能舍弃的女人,你能指望她对一把刀有怜悯之心?

徐舟知道她应该做出选择。

如今六尚表面虽风平浪静,但暗涛汹涌,除尚仪局之外,剩下的五位女官都对六尚总管之位虎视眈眈,而徐舟更是势在必得。

那日陛下表面肯定了徐舟能力,实则是在给徐舟一个机会,一个能掌控后宫的机会。

陛下俨然对小吴后有些失望了,以前小吴后还有所收敛,近些年来已经逐渐开始肆无忌惮。

一个妄图掌控男人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放心将身后交给她。

皇帝向徐舟投出橄榄枝,也是在企图拆散皇后与她的结盟,而徐舟为了更高的权利,会选哪个不言而喻。

不愧是上位者,赤/裸/裸的阳谋,却让她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这几日的算计平衡让徐舟心力憔悴,下值后也忍不住在脑子里都在想日后的事,几乎就没敢放松过。

徐舟这边刚跨过宫道门槛,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心下一松,还好不是让她要转脑子的人,真是转不动了。

“徐尚宫!”

想来这几日徐舟的态度让裴熙觉得自己的真诚终于打动了她,便越发喜欢寻她,但他也没忘记俩人身份,俩人自然都是私下接触,明面上少有往来。

这让徐舟也不得感叹,即便是朵小白花,也是一朵聪明的小白花。

徐舟驻足,也不知道这孩子在这等了多久,一见到她便屁颠屁颠上前,怪可爱的。

“殿下躬安。”

徐舟弯了弯腰,裴熙连忙摆手,“尚宫不必多礼!”

话已至此,徐舟也直起了身,“殿下可是刚刚从陛下那回来?”

裴熙点了点头,“今日父皇没有骂我。”

这言语间竟然还带着小小的雀跃,徐舟一听,顿时心生怜惜。

不被骂就那么开心,这平日里得被骂的多惨要求才变得如此之低?

天可怜见的。

如今不抑郁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俩人就一前一后的走在宫道上,这条路少有人影,二人之间相处到还愉快。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便时常偶遇,徐舟从最开始的诧异到如今的习惯也不过过了十来天。

她知道是这小孩故意来寻她的。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裴熙走着走着脚步一顿,忽然转身看向身后之人,眨了眨眼悄声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

徐舟瞧了瞧渐渐昏暗的天,心想再不出宫干清门就要关了,但一看少年满脸期待,顿时把话咽了下去。

大不了,再住一晚空殿呗。

这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偏到天边去了。

徐舟跟在少年身后,一路上七拐八拐,居然还要爬过一处假山窄道,徐舟看着前头脸不红气不喘的少年,心想年轻就是好,她已经有些累了,可爬不动了。

“把手给我!”

少年灵活的爬上假山窄道,转身向她伸出手,徐舟犹豫的看向那双手,迟迟没伸手。

裴熙见她没伸手,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面上表情却不变,他低头从怀里掏出帕子覆在自己手心,复又看她。

“这样可以吗?”

徐舟有被他这小小的动作戳到,顿时心生感慨。

小小年纪就如此绅士,未来定然是个知书有礼的翩翩君子。

她抓住他的手,随后被用力拉上窄道,二人有穿过几处树丛,天边的霞光彻底消失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周围连盏灯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徐舟越走越心虚。

这地方,她怎么没来过呢?

这宫里她没去的地方很少,显然这是个偏到不能再偏的地方了。

虽然心里有点虚,但徐舟没敢说,毕竟前头的孩子比她还小,要是她露怯了岂不很没面子。

然后又走了大概半柱香,终于来到了一处窄门,徐舟跟着少年停下脚步,俩人都没有提灯,但好在今夜月圆,有月光照耀不至于抹眼黑。

少年伸手轻轻推开窄门,伴随着咯吱一声,徐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跨进了院子,这一进院子才看清院内之景。

院中长着一株高高的不知道什么品种树,银色的月辉洒在地上,树枝上,檐瓦上,时而有风吹过带起一片枝叶摩挲声,这一幕竟让她觉得有些震撼。

虽在四方之地,却让她感受到了片刻自由,是独属于静谧空间带给她的心灵沉寂。

“七岁的时候总喜欢到处乱窜,忽然发现的这个地方。”

裴熙拉着徐舟走到树下,她这才发现这是一棵杨桃树,如今树上结满了杨桃,乍一看去硕果累累。

“这棵树结的杨桃很甜,要不要尝尝?”

还没等徐舟说话,他便伸手摘下头顶的一颗杨桃,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徐舟。

“尝尝吧,你肯定喜欢。”

徐舟看了他一言,默默伸手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满口清甜,不见酸涩,正好解了她一路走来的疲乏,于是忍不住又咬了第二口。

裴熙见她咬了第二口,忍不住笑了笑,又给自己摘了一颗,用袖子擦了擦也咬了下去。

“恩,和以前一样没变。”

“我总想把这棵树栽到东宫,后来想了想东宫我也不知道能住多久,以后可不得便宜了别人,还是算了。”

徐舟听了这话顿时咬不下第三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此处静谧到让人下意识放松心神,她想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于是脑瓜一转,故作轻松道。

“也对。”

裴熙诧异看向她,徐舟装作没看到自顾自讲。

“待日后殿下入主皇城,总不能老去东宫摘杨桃吃吧,那日后您的太子可要有闲话了。”

这话属实大逆不道,要事往常她肯定不会说这种掉脑袋的话,但今日可能是手里的杨桃太甜,甜的她脑子都没了。

裴熙愣了几秒,噗嗤一笑。

“我的太子还没影子呢,日后他或许不爱吃杨桃,这样想想确实浪费了。”

他没苛责她,相反也没接她那大逆不道的话,而是轻笑的揭过,纯当玩笑而已。

俩人默默的蹲在廊下吃杨桃,等徐舟吃完杨桃看了看天,忍不住提醒身旁没时间观念的人。

“殿下再不回去,干清门就要关门了。”

裴熙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起身走到树下又摘了好几个杨桃,徐舟一看忍不住提醒。

“殿下您还吃得下吗?”

裴熙摘了几个放在袖子里兜着,若是让尚服局的绣女们知道自己精心制作的衣裳被人拿来装杨桃,也不知道该是何种表情,

“这是给你的。”

徐舟受宠若惊,“那,多谢殿下抬爱?”

俩人原路返回,分开时裴熙将满袖杨桃塞到她怀里,叮嘱道:

“若是还想吃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去摘。”

徐舟哪敢,虽然心里把他当崽子,但倒底不是亲生的,使唤起来就没那种理直气壮的劲儿。

想了想,觉得对方摘了一大堆全给自己,虽孝心可嘉,但她也要礼尚往来,于是从怀里挑出了三个最大的给他。

“这些你拿回去吧,我吃不下那么多。”

裴熙拿着手里的三个杨桃,忍不住抬头看向她。

“……好,那我先回去了。”

徐舟想行礼送别,但怀里抱着一堆杨桃不方便弯腰,最终还是颔首道别。

“殿下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裴熙‘嗯’了一声,转身离去,等行至拐角后终于忍不住扶墙轻咳。

等过了大约半刻钟,他才慢慢直起身走出干清门。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杨桃,最好粘点蜂蜜,嘶溜。

我改我改我改改改!

我终于想起这是本甜文,是要谈恋爱的,不是来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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