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中发生了不少事,三王爷于蜀州治水时,强征百姓徭役,私下受贿,包庇贪官污吏,使蜀州百姓苦不堪言,被朝中御史弹劾,经陛下与众臣商定,夺其户部职位,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

此决议一下,瞬间在京中炸开,众人议论纷纷,三王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这不就是变相的圈禁吗。

且不说三王如何恼了陛下,便说此事一出,三王一系大受打击,便是往常在朝中倾向三王的臣子如今也不得不安静如鸡。

只有少数聪明人能窥见其中真相,若只是受贿包庇,夺其职位倒也说得过去,但禁足非诏不得出,便是直折其羽翼,隐有弃子之意,实属过了些。

其中必有常人不得知的事情,但正所谓天家之事,岂容他人窥探,大家议论归议论,不该说的自然也当作不知道,只是总有些人喜欢追根到底,便渐渐传出此事怕与赵王有关。

三王与赵王之事事关夺嫡,自不便多言,此时三王败落,赵王自然顺势而起,两者向来你方唱罢我登场,东风压倒西风。

京中之事暂不管,转看青州梅县,当日谢砚连夜奔袭,却半路遇到杨崇之等人,方知陛下下旨让其赴青州看顾玉华帝姬,谢砚闻之也不由心叹父母爱子心有灵犀,恐知爱女有难,彻夜安排,就中辛苦,不必多说。

一行人知晓玉华帝姬正遭难产,也不容多言,便马不停蹄前往青州,本是五个时辰的路程因为各种安排,硬生生只用了两个时辰。

府中夫人被周大夫安排着还算无恙,但却已然快到极致,索性杨御医到的及时,其医术妙手回春,玉华帝姬于万般苦难中诞下一儿一女,母子平安,也算苦尽甘来。

时间过的很快,因为难产加双生,便坐了双月,除了身子虚弱些倒也调理的当,再过一年半载便能养回来了。

此时初入立夏,春意未散,还算凉爽,园中芍药盛开,舟舟便身着青衣赏园中小景,怡然自得。

“夫人。”

一道清朗声传来,舟舟乍然回神,侧目望去,只见廊下君子纤尘不染,见她回眸,浅笑吟吟。

当日之事令谢砚不愿回忆,有时他也不得不叹时也命也,若非京中贵妃与陛下……

想到此,谢砚抬步上前握了握舟舟的手,感觉手心微凉,不由蹙眉。

“虽已夏至,但初晨雾气未散,多穿件衣服更好些。”

他从不会和她说什么是错的,他只会告诉她,怎么做才能更好。

舟舟摸了摸衣服,确实薄了些,便温言细语道,“我初醒时只想着芍药开了,倒忘了加件衣裳,郎君你瞧,那丛芍药开的可美?”

她转移话题的技巧算不上高明,但谢砚知她心虚,又不愿听他絮叨,所以才如此。

谢砚只得顺着她意看去,却见园中本就花团锦簇,只是就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株胭色余容,确实妩媚弄春情。

“美则美矣。”他见园中诸花,转头看向舟舟,“却哪能比得夫人半分国色。”

谢砚话音一落,舟舟便红了脸,伸手轻斥,“正经些!”

谢砚笑了笑,“夫人教我赏花,我却想花有甚好赏?不如赏夫人更美。”

越说越不正经!

舟舟气的将手中帕子丢向谢砚,谢砚伸手接住,她却翻了个白眼,心想谢砚是从哪学来的浪**公子作风,实在可恶!

但她亦不示弱,看向谢砚,眸光一转,计上心头,“便是我狭隘了,比起赏花,不如赏郎君实在些!郎君玉面朱唇,飘然若仙,此等姝色,妾自比不如!”

谢砚并不在意被别人夸赞,只是被夫人夸美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谢砚轻抚手中薄帕,垂眸低笑。

“那夫人可喜欢砚之颜色?”

舟舟老脸一红,想到当初琼林宴惊鸿一瞥,木樨树下才子折桂,好不恣意,便是如此才让她一见钟情吧。

只是着实不好意思说自己最初始于颜值,便想狡辩一番。

“我……”

“夫人夫人!”云杉忽然快步走了进来,面露焦急,“姑娘和小公子不知为何哭闹不止,奶娘在一旁哄着也不管用,夫人快去看看吧!”

舟舟与谢砚对视一眼,起身快步走去。

说不上什么感觉,或许是身为母亲的焦虑吧,但舟舟更多的是无措,自从诞下他们以来她见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甫一出月子粗略看过几眼,剩下的时间有一堆丫鬟婆子看顾,她连作为母亲应该做什么也不太知道。

乍闻孩子哭泣不止,她除了担忧,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知道她该去看看。

俩人还没走到便远远听到孩子哭声,谢砚显然比舟舟担忧的多,她做月子那几个月,大多时候都是他在看顾。

常言道抱孙不抱子,谢砚出身大家应当也循此条,但他如今却丝毫不在意的抱起孩子轻哄,其熟练的姿态俨然不止一两次了。

只是抱了这个就要抱那个,谢砚也有些忙乱,他看向舟舟呼唤。

“舟舟快过来。”

舟舟犹豫了一下,上前走到他身边,谢砚将手里的孩子递到她怀里,她僵硬的抱住,虽然能感觉到孩子的绵软,但这么小小一只在怀里,舟舟深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

谢砚耐心的调整她的手势,轻声细语的指导。

“右手轻轻托着他的头,这样他比较舒服。”

舟舟僵硬的用右手托着孩子的头,无措的看向谢砚,谢砚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俊不禁。

“做的很好,比我第一次好很多,舟舟以后肯定是个很好的母亲。”

唔……

舟舟左手抱着右手托着,看着怀里哭的哇哇叫的孩子,实在想象不出嗓门这么大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可恶,一点都不像她!

但……

舟舟想到这孩子身上流淌着她和谢砚的血,虽然心里很嫌弃,但还是耐着性子轻哄,想到贵妃小时候常唱的江南小调,舟舟回忆了一下轻轻哼了起来,声音柔柔地,像春日的湖水,夏日的荷花,秋日的晚风,冬日的朝阳,只让人感到无限温柔。

谢砚听着,心口软成了一滩水,她与他初为父母,有诸多不习惯,也心知她只比自己更无措,可他依然相信她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只要给她一点安抚,给她一点信任,给她一点期待,她就能成功。

他说过,会永远相信她。

·

时间过得飞快,两年一晃而逝,如今的梅县以盛产水果山栗出名,有些甚至被特指为贡品,每年上贡所得之金也是一大款项。

如今山中种了果树栗树,平地养了水稻田鱼,城中开了集市商铺,来往之路也修的整整齐齐,不少商客前来,先不说梅县诸多特产,便是那修的公主庙也让人流连忘返。

那公主庙本是观音庙,是舟舟与谢砚为家中父母祈福所建,只是不知从何处传出谢少府之妻乃当今玉华帝姬,帝姬不畏艰苦与谢少府一同赴任,谢少府为官清正廉明,为梅县鞠躬尽瘁,帝姬亦为梅县诸多妇女寻求出路,提高女子地位,不光与少府一同办了私塾,也提议建了女学,为女子多学手艺,日后也有一项技艺傍身。

夫妻二人恩爱非常,鹣鲽情深,育有一子一女,众人羡慕中也希望自己日后也能如他们二人一般,相互信任,互相扶持。

于是那观音庙不光有公主庙之称,亦有夫妻庙的别名,只是日后此地怕是要常闻玉华帝姬与谢少府的故事了。

谢砚三年任期已满,政绩评优,京中传来旨意,限其月内回京,如今一家只得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谢遇!你在干什么?!”

舟舟叉着腰看着自家一岁多的的蠢儿子屁颠屁颠的扒拉着院子里的草,手上乌漆麻黑,全是土。

谢遇听到自家娘亲的咆哮,立马起身擦了擦泥吸着口水指向地上,“遇儿……遇儿要,要这个……”

舟舟噔噔噔的上前,看到是去年谢遇种在地里,今年长出来的小桃树,看着自家傻儿子无辜的大眼珠子,舟舟深吸一口气拿帕子擦了擦他手上的泥,温声细语道。

“我们怎么会忘记你种的小树呢?待会儿云杉姨姨会把它种在盆子里,然后带回京种在家中的院子里,等日后它长大结了大桃子就给全家吃,这可是遇儿亲自种的呢!”

谢遇听了才松了口气,嘶拉着口水道,“最大的,给娘亲。”

舟舟噗嗤一笑,狠狠亲了一口蠢儿子的脑门,“没白疼你!”

谢遇咯咯咯笑得不停。

“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谢砚书房那边收拾完便来帮舟舟,一进来就看到母子俩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时不时传来笑声,谢砚十分好奇。

舟舟和谢遇听到声音,俩人同步止声,转头看去,从谢砚的角度就能看到一大一小动作整齐划一,乍然直视,谢砚忍俊不禁。

“遇儿说日后桃树长桃子,最大的给我!”

舟舟炫耀的模样让谢砚终于笑出了声,他看向谢遇好奇道,“那父亲呢?”

谢遇一听,倒没直说,只懵懵懂懂道,“姐姐在哪里?”

谢砚有时候忽觉儿子有时候十分像夫人,连转移话题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谢砚闻言也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只道,“阿昭在收拾她的花笺,她要把花笺都带回京城去。”

谢昭作为谢砚的长女,自小喜爱雅致之物,若她为男儿定然是个小谢砚,若为女儿,便是豪门大族里最标准的贵女,如今只有一岁多便能见其心性沉静,性格方面倒是与谢砚十分相似。

舟舟平日里端庄沉稳,但骨子里性子跳脱,和女儿相处温柔似水,同儿子相处便活泼非常,两者倒也能平衡。

一家子收拾了两天才上路,梅县众人知晓谢少府任期已满,要回京受调,自然是万般不舍,一路走来,驰道两侧百姓涌动,不知谁高呼。

“谢大人不要走!”

顿时一众人炸开了锅,纷纷高呼,“大人莫离!”

谢砚坐在坐在车马内,虽一言不发,但心中情绪复杂,俨然是对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地方充满情感。

舟舟身旁的两个孩子面露疑惑,他们或许不懂自己的父亲对这座城市的情感,但孩子敏感,渐渐也感受到了不舍的氛围,慢慢红了眼眶。

“阿娘……”谢遇紧紧靠着舟舟,谢昭也默默紧靠她。

舟舟拍了拍两孩子,看向谢砚,“此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不如去最后道别一下。”

谢砚沉默良久,转身掀帘而出,霎时外面呼声更高。

谢遇和谢昭对视一眼,谢昭慢吞吞道,“阿娘,为什么,会这样?”

她年纪小,所用词汇有限,却还是用有限的词汇问出盘旋已久的困惑。

舟舟闻言,温柔的拍了拍他们,抬首望向帘外,虽不见郎君,却依然能窥其风华万千。

“你们的父亲,从来都是个了不起的人。”

此时谢遇和谢昭不知道什么是了不起,直到多年以后回望,才发现父亲便是从此刻开始,成为一个正真强大的人。

他心中有他们,有母亲,更有了天下万民。

作者有话说:

回家啦!搞事啦!这故事快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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