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永宁县赵家已经不是普通的家族了, 盖因为赵家出了一位阁臣,靠着赵郁的名声而今算是盘踞东南一省的大族。

槐舟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路上有不少行人车马,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入永宁县了,距离槐舟离开永宁县到如今回来粗算竟然已经十多年了, 真是恍若隔世啊。

这次赵郁和槐舟回永宁县明面上是赵家特意来书邀请赵郁参加祭祖, 实际上他们考虑回来是因为老屋那颗槐树。

赵郁与槐舟曾商讨若将来致仕便回永宁县长水村, 就围着那颗槐树建个宅子度此余生, 只是这宅子明面上还是属于赵家, 也就是赵郁嫡母名下, 这就不得不牵扯到赵郁庶出等一些列恩恩怨怨,有些事情光靠口头是说不清的,所以赵郁才为此特意借着祭祖的名头回来处理这等旧事。

“感觉变化好大。”

槐舟想起十几年前看到的永宁县, 对比如今,明显繁华了不少。

她放下窗帘看向一旁对弈的赵郁,年近而立的赵郁依然风姿卓绝, 身着浅青色对襟衣袍长身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着仿佛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指尖轻叩白子, 闻槐舟的话微微侧头对她露出一抹浅笑。

“时光如梭, 今时不同往日,总要有些变化的。”

出了一名阁臣的赵氏一族盘踞于此, 总不可能让自己的老窝贫瘠的和乡下似的吧,这些年赵氏总有书信送往赵家, 期以希望赵郁能多庇护本族,日后家族也定会鼎力相助。

赵郁不置可否, 他年少受苦的时候没有得到赵氏一丝一毫的庇护, 如今飞黄腾达了赵氏就好像忽然想起自家出了这么个人似的觍着脸来求关系, 说实话槐舟知道的时候还是蛮生气的,总觉得他们太不要脸。

事关家族利益,赵家为了聊表诚意特意借着祭祖的机会来示好赵郁,按照赵家族规能参加祭祖的只能是嫡出的赵氏子弟,而今能邀请赵郁也是把赵郁捧到嫡出那一列了。

事实上赵郁并不在乎嫡出而是庶出,如今他仕途亨达,不管出身如何都不会影响他于陛下心中的地位,赵家的示好也不过形同鸡肋,聊胜于无。

但毕竟是本家,有些事情没必要闹得难堪,而对于如今的赵郁来讲一个赵家的事情比起他整日上职看到的奏疏而言实在太过于微不足道。

而这次能答应回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赵家听到赵阁老回来的消息,几乎每天都派人在城门口迎接,那些迎接赵郁的人在城门口等的忐忑不安,若是赵郁未入仕之前赵家或许并不会在意这么一个旁支庶出子弟,然而如今这位赵阁老却是整个赵家入仕成就最高的,如何不让他们诚惶诚恐。

所以在看到马车行来后为首的人怀揣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询问:

“可是赵阁老回来了?”

马车中传来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

“十多年没回来,永宁变化不小啊。”

那人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却让迎接的人压力倍增,有眼力劲的早就回去通知族老去了,而为首的中年男人在赵家也是属于举足轻重的人,但面对赵郁还是无限放低了姿态。

而今是他们要求赵郁,自然姿态要放低。

赵郁生活在永年县的时候只有两个住处,一是十六岁前赵家的宅子,二是十六岁后被发配长水村的平房,而时至今日总不能让当今的阁老住这两处吧,索性赵氏还算会来事,早在许多年前便准备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来迎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赵郁。

等马车行至宅邸时得到消息的族老们早就等着了,只见马车门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而后一个身着浅青色对襟长袍的青年走下马车,在场众人虽早知道赵郁之名,但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内阁最年轻的阁臣,只是这乍一看也太年轻了。

横竖都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么年轻的人已然成为了大魏朝堂之上最核心的权臣之一。

还没等族长带人上去拜见便见这位赵阁老转身伸出手,而后马车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与之相扶,随后一道纤瘦的身影被引下马车。

女子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如是一见便让人眼前一亮,心叹绝代佳人。

在场各位心下一转便知能得赵郁如此优待的女子,定然是那寿安郡主,说起来伴随着赵郁名传天下的还有其爱妻护妻的美名,都传赵大人不光才高八斗也是个实实在在的深情之人。

在场众人连忙俯身行礼,而后便引二人入府,赵郁吩咐侍女照顾好郡主,又同槐舟简单说了几句后就带着赵氏的一行人便浩浩****的往前厅走去。

明月指挥着侍女收拾东西,而槐舟来来回回熟悉了小院后就想往别处看看,这宅子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府邸但却有着南方园林独有的精巧神韵。

等赵郁回来的时候便看到美人垂眸懒洋洋的挠着院中盛开的月季花,傍晚的金色霞光撒在她身上如梦似幻。

“当心刺手。”

赵郁轻轻拉过槐舟的手,她乍然回过神看到赵郁便顺从的收回了手。

“等祭完祖我们就去看看槐树。”

赵郁低声道。

槐舟嗯了一声,然后想起什么看向赵郁,“说起来等事情结束我们还可以去探望宋先生呢。”

宋先生便是赵郁的第一位老师,也是他少年时最重要的启蒙恩师宋仲,前些年宋仲告老还乡回了祖籍江陵安享晚年。

赵郁笑了笑,“知我者,舟舟也。”

他也是这么想的。

赵氏祠堂祭祖那日作为内人的槐舟便与各位赵氏宗妇相聚祖宅,这些个夫人也知道赵氏而今仰仗赵郁才能如此辉煌,而又因为槐舟郡主的高贵身份,自然言语间多有奉承,族长夫人甚至十分和蔼可亲又不着痕迹的讨好她。

槐舟是一棵孤独的树,差不多来回了几句就不太想说话了,大家见她如此甭管心里如何想明面上谁也看不出异样来。

也不是没有异样,比如坐在末尾格格不入的赵夫人就显得十分不一样,而这位赵夫人便是赵郁的嫡母赵钱氏,她看着众星拱月的槐舟,又想到而今的赵郁是如何如何的风光别说心里有多怄气了。

她左想右想也想不到亡夫的庶子能有如此大的成就,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依然不太待见赵郁,连带著作为他夫人的郡主也不太想奉承。

“赵夫人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不待见本郡主?”

喝了半杯茶水的寿安郡主甫一开口便使在场众人皆是一静,对于赵郁的出生和经历所有人心知肚明,故而郡主一开口大家心里都琢磨着她是要给赵郁出气,毕竟赵郁少年时期生活困苦大部分都来自于这位赵钱氏。

而她们自然不会去阻拦,不说如今他们夫妇二人的身份她们惹不起,再说赵郁当年的困难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赵氏视若无睹,这会儿不让郡主出气,讲不准后头就要迁怒赵氏了,如此那还是让赵钱氏承受去吧。

赵钱氏心里嘀咕着赵郁如今见着她还得尊称她嫡母,但面对这个侯府出来的郡主她却没了那样的勇气。

“民妇,民妇怎敢不待见郡主呢……”

赵钱氏心里对赵郁母子多么重拳出击,面对槐舟时就有多么战战兢兢。

郡主并未因为此话露出半分笑颜来,反倒接着说:

“说起来夫人的儿子赵诚是不是时任黄州团练副使?”

这话一出赵钱氏面色直接一变,当年赵诚科举屡试不中,万般无奈之下赵钱氏只能托关系让娘家任职黄州知州的伯父给赵诚谋了阁团练副使的职位,而今郡主提起这事不得不让赵钱氏心惊赵郁会不会对付赵诚。

越想越慌的赵钱氏这会儿坐不住了。

“我那儿子没什么出息,不值得郡主提他。”

嘴上这么说着,赵钱氏心里头还是觉得她家儿子只是怀才不遇,并非真的没什么出息,但想归想,嘴上还是说着好听的话。

槐舟意味不明得笑出了声。

“难得你会觉得他没出息,我当你觉得儿子天下第一大才呢。”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在场众人皆静默不言,她们这会儿只求郡主别殃及鱼池便是谢天谢地了,而被单独diss的赵钱氏不说脸上多么燥得慌,而今对上郡主心里真是难得得感到赵郁母子好脾气。

只是这看上去面容宁静得郡主却不是个好脾气的。

赵钱氏即便心里不服也只能姿态极低的说着好话,她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莫要连累了诚儿才是首要大事。

槐舟瞧着赵钱氏这番模样原本想要为赵郁和赵母出气的心情霎时散的一干二净,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还以为赵钱氏能多倔强,书里不是写她到死都看不惯赵郁母子,满心想着即便自己儿子没出息,但赵郁见到自己依然要尊称一声母亲。

瞧着这样子原来不是多倔强,只是没遇到不好对付的人罢了。

书中赵郁整日关心的是国家大事,哪有闲心去管远在天边的赵氏和他这个嫡母,而赵母本身就是个没脾气没主见的人,自然更不可能和赵钱氏对上,于是便由得赵钱氏如何诋毁。

槐舟觉得无趣,便撇开了眼,而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见此连忙活跃气氛把这一茬掩盖了过去,仿佛从来都是和和乐乐的似的,唯有被孤立的赵钱氏心中格外煎熬。

作者有话说:

还剩一章这个故事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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