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舟余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霏烟阁。

拥有男主一半的光环, 怎么能不算大气运呢。

随着一行人跟着带路的嬷嬷走到韩王妃住所,槐舟远远便瞧见了一个小团子在院子里玩雪,而坐在廊下含笑看着这一幕的正是韩王妃。

那笑容充满宠溺与包容, 看上去韩王妃对这个养子感情很好,胜似亲生。

只是, 槐舟总觉得有些违和, 韩王世子如今不过一岁有余的年纪, 走路还跌跌撞撞, 却一个人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玩耍, 而包括韩王妃在内以及余下的婢女下人都站在廊下, 世子身边一个护佑的人都没有。

真就这么放心?

槐舟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而后便听到韩王妃含笑的声音传来。

“郡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说罢便起身迎向槐舟毫不避讳的牵起她的手往屋子里迎, 途中笑容满面却没有分出一丝神去吩咐下人看管独自玩耍的孩子。

槐舟默默压下心里的犹疑,被韩王妃拉着进了屋子,而甫一进入这住所她便隐约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这味道她曾经在慈宁宫也闻到过, 槐舟有些诧异韩王妃年纪轻轻居然就开始信佛了吗?

行走间槐舟状似无意的扫过周围, 随即心里的疑惑更甚, 整个屋子一目了然可她却并未瞧见任何供奉的神龛,那这股香烛味儿从哪来的?

韩王妃热情的对槐舟说了好一通嘘寒问暖的话, 而槐舟依然静静的盯着地砖不作任何回应,韩王妃却一点都不在意, 依然说了不少话,最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对槐舟道:

“真是我待客不周, 让一些脏东西惹了小姑姑的眼, 今儿个必然是要给小姑姑讨回公道的。”

她这话一落, 明月本来有点介怀的心情瞬时好了起来,然而还没等明月松快便听韩王妃用讨巧的语气与槐舟说:

“她就是最爱雪天赏湖光,我便多有提醒她莫要冒险,这冬日天寒地冻雪滑的若是一不小心打滑落了水真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说罢语气还十分可惜,“可怜她家大姑娘才不足年岁,也罢,日后便和世子做伴吧。”

韩王妃的语气明明一如既往的松快好听,可这话落在一旁的明月耳里却让她不寒而栗。

槐舟摸着手里的小碳炉,韩王妃看向明月一脸好奇。

“听说你是最懂小姑姑的人,整个侯府只有你能替小姑姑说话,我只是好奇小姑姑口不能言,若你这刁奴假借小姑姑的名声为自己谋好处又有谁能为你作证?”

说罢她看了一眼槐舟,“小姑姑又不能开口为你辩驳。”

明月脊背发凉,她总觉得韩王妃话中有话,可她还是面色未变的回答韩王妃的问题。

“奴婢自小伺候郡主,若敢背叛郡主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韩王妃愣了一下,转而笑着对槐舟,“你可真是有个好奴才,可怜我却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这话说的让室内的几个奴仆心尖发凉,双腿战战。

槐舟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抬头望向门外,明月连忙对韩王妃道:“姑娘挂念着家里的老夫人,想回家了。”

韩王妃抬头看了向明月,整个空间忽然就陷入了沉寂,明月直直回看韩王妃,俩人对视了三秒韩王妃率先露出一抹轻快的笑来。

“小姑姑还小,自然想念母亲的,我送送小姑姑。”

她这话一落明月当即松了口气,行完礼便准备带着槐舟离开,离开主院前槐舟又看到了院子里玩雪的孩子,只是这孩子此刻安安静静的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许是瞧见了槐舟的视线,韩王妃也跟着看了过去,随后笑着说,“这孩子和他母亲很像,都爱雪。”

明月默默加快了脚步。

等上了马车明月当即让车夫赶紧回侯府,槐舟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斗篷上的狐狸毛边,忽然觉得韩王真是好大的福气。

就那么几个不太正常的,他还都遇着了,真可怜。

今日一探,槐舟心里也隐约有了底,只觉得这水比她相像的稍微深一点,韩王妃居然能把韩霏雁压的这么死倒是她没想到的,但韩霏雁也不是面团捏的,就最近燕京流传出来的流言不可能和她毫无关系。

也许也正因为如此韩王妃才对于这个不安分的妾室起了杀心,今日和槐舟那一通听上去是胡说八道,说不准她心里早就想这样做了。

两个狼人对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槐舟心想着自己说不定还真能得个渔翁之利。

·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到了昭明二十三年秋,槐舟时年十八,她哥嫂前些年又添了一位千金,便是槐舟的亲侄女,家里一如既往的和乐融融,而这几年韩王府里正妻和妾室的斗争外人难以窥探,但他们这些燕京上层却知道韩王后院起火,正室和妾室斗的不可开交。

陛下对韩王宠妾灭妻的行为十分不满,但又因为韩王那妾室为韩王在这短短的四年内生了三个孩子,陛下即便心中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韩霏雁真的很能生,从而也对韩霏雁稍显宽容。

对比成王膝下还是独子一枚,即便心里不满韩王后院过多的污糟事,但皇帝还是觉得韩王更有福气些。

槐舟:……他的福气都在后头。

但今年下半年槐舟注定不可能多去关注韩霏雁等人的动向,自立秋之后她就开始数星星数月亮的算秋闱的日子,等到七月中旬八月初便陆续有赶考的举子进京,一时京中文会盛行,连不怎么理会外事的槐舟都偶尔能听到哪哪儿来的才子做了什么什么诗,什么什么词,连秦楼楚馆这段时日都开始争相传唱举子们做的诗词来。

一股文学气息开始蔓延整个燕京。

今日槐舟她娘被容国公夫人邀请上山烧香,容菱去年已经出嫁,嫁的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开国郡公的嫡长子,按品级算是低嫁,但又因为皇后保媒某种意义上也是门当户对的。

据说刚刚传来遇喜的消息,容国公夫人今日便马不停蹄的邀请槐舟她娘上山烧香,祈求女儿平安产子。

原本和槐舟没什么关系,但她娘也不知怎么的非得拉上她一起去,于是她一大早被明月叫醒出门坐上了去玄妙观的马车。

等烧好香和主持说完话时已临近响午,大家便又顺势在道观吃了顿素斋才准备回去,只是这下山的路还没走一半天空就渐渐彤云密布,一副要下大雨的模样,两位夫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找个就近的客栈歇歇脚,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好在玄妙观算是个十分有名的大道观,好些百姓和贵人都喜欢去玄妙观烧香,从而这一道上催生出了不少商业,尤其是客栈,他们前边便有一处,于是大家便打算在此处歇脚。

此时天上已经有水滴落下,下人们都忙活着伺候贵人下马车,因为槐舟是个未出阁姑娘的原因,她还被明月伺候着带上了一顶遮脸的帷帽,而后才被扶下马车。

这处客栈位于燕京城外,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平民百姓,又因为天气的原因已经有好些进来准备躲雨的人在这了,大家会儿都聚在一起喝茶闲聊,此时客栈外出现的马车便第一时间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许多普通百姓这辈子都没见过贵人真容的,顶多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看着来来去去的马车,至于马车里的人倒底长什么样他们根本无从探查,而看客栈门口停下的马车,似乎也是来避雨的。

或许是怀着猎奇的心,大家都好奇的瞧着,便看到一些侍女先下了马车。

好家伙,这些大户人家的侍女各个长的水灵,穿的也是昂贵的绫罗绸缎,甚至比好多普通百姓的生活条件都好,也不知道这马车里的贵人得富贵成什么样?

伴随着侍女的搀扶,马车里的夫人也显露出了面目,看上去确实富贵,但因为都是年纪大的妇人也没有多引起特别大的**。

赵郁无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早在一月前便从嘉陵府出发进京赶考,紧赶慢赶的在七月末的日子里到了燕京,这次秋闱的时间定在了今年八月九,若是寻常举子这么晚来恐怕早就没有客栈可以租住了,但赵郁他老师宋仲在京为官时曾有一处二进的宅院,如今只有一个老仆看守,想着空着也是空着,宋仲便让赵郁在京期间就住在这处宅院。

原本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出发按道理确实不应该来的这样迟,但他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故才迟了些日子,索性耽误不大。

“嘶,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赵郁身旁的一个壮汉小声同同党讨论着,语气说不出的好奇。

“瞧不见脸,但瞧这身段必是个美人。”

他同党也看到了,便点头论足起来。

赵郁闻言微微蹙眉,他默默举杯喝了口清茶,抬眸间却无意扫过那道纤细身影,举杯的手当即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