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握住舟舟的手一瞬不瞬的看她,轻声呼唤:“舟舟,舟舟……”

舟舟张了张嘴,她想说她在,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身体的生机在流失的感觉十分糟糕,却又那么平淡,平淡到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只是困了,翌日依然会醒来。

可她又知道,睡了,是真的醒不来了。

谢砚喉间微哽,他紧闭双眼,再睁眼时看向一旁的大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现下情况如何。”

大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夫人怀的双子,本就生产不易,如今又因惊吓而致早产,即便参汤吊着也杯水车薪,早已力竭矣。”

舟舟怀孕四个月时便被诊出是双胞胎,当初俩人多么欢喜,如今便有多么痛苦。

谢砚闭了闭眼睛,似乎做下了什么极其沉重的决定,他说,“不管什么手段,我只要保住大人。”

在场众人皆惊,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没想到谢大人为了夫人,能放弃自己的子嗣,情深至此,恐难寻觅其二。

云杉更是哭的不能自己,那两个该死的奴婢,若非她们,自家殿下又何苦这般凶险!

大夫闻言,也叹了口气,如今不说保大人,怕是能不能留住命都难说。

“大人,夫人情况实属不妙,恐,恐……”

谢砚心下一沉,他豁然起身,来回踱步,忽然抬头望向北方,他转头看向周大夫。

“五个时辰,你护她五个时辰,我去京中一趟。”

京中大内妇科圣手无数,他所知的便有杨嵩之等人,其医术高超尚无人难及左右。

从青州奔赴京城,即便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十个时辰,但谢砚却要缩短一半的时间,就中困难可想而知,可他还是要去。

周大夫看向谢砚,想到如今梅县的变化全仰赖这位大人的仰仗,如今他夫人有难,他又怎能束手旁观,周大夫咬了咬牙,“可!五个时辰,吾当尽全力护住夫人!”

谢砚颔首,转头快步往外走,走着走着竟不顾仪态的跑了起来,建为在后头追,他心知大人心急如焚,便一言不发的跟着。

俩人一言不发往马厩行去,谢砚拉住缰绳一跃上马,刚出府门便要往官道驰去。

谢砚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回忆路上的驿站,光靠一匹马绝到不了京城,唯有一站站换骑,方能无恙回京。

想到家中危在旦夕的妻子,谢砚心知如今她唯一生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只有他能救她,所以他不容许自己有一丝差错。

·

京中

秦萧暄刚侍疾回来,不知为何今日他总是心神不宁,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缘由,只能靠在椅上不停揉眉,正在他昏昏欲眠时,忽然听到廊下有人疾行,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咚咚咚

赵福手持拂尘焦急的敲了敲门。

“殿下!宫里头出事了!”

秦萧暄豁然起身衣服也没穿戴整齐就推门而出,他面色沉郁,“出了什么事!”

赵福也是刚得消息一路跑过来,本就身材肥硕真难为他喘着粗气还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的清楚。

“宫中刚刚传来消息,贵妃娘娘惊醒,让殿下赶紧入宫,陛下也恩准了!”

秦萧暄闻言便转身往外走去,赵福见其外衫也不穿一件急得直跺脚,转头冲进屋拿了件就追上了上去。

“殿下!殿下!衣服!您先穿好衣服!”

赵福边跑边举着衣服,秦萧暄腿长走的快,赵福又胖又矮,这一路追来委实辛苦。

秦萧暄一言不发的接过衣服草草穿上,赵福见着还要帮他整理,却被他一把推开。

“备马了吗。”

赵福:“备了备了!”

秦萧暄走出王府一跃上马,直奔宫城,一路上他心口沉沉,母妃在他与太医的照看下逐渐稳妥下来,倒底出了什么事要大半夜急昭他入宫。

一路飞驰到宫门口,秦萧暄一下马便直奔朝阳宫,此时朝阳宫灯火通明,宫娥内侍面露战兢,秦萧暄心下微沉,他刚到便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萧贵妃身边的云梧便请他进去。

“殿下,陛下也在。”云梧低声提醒。

秦萧暄一顿,“本王知晓了。”

刚一进殿,秦萧暄就看到靠这陛下的母妃。

许是听到了动静,萧贵妃起身看向门口,待看清楚是秦萧暄后眼眶一红,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萧暄。”

她本便虚弱,今日他走时母妃面色看上去尚好,如今再见竟与当初病发时一般无二,看的秦萧暄心惊胆战。

“母妃!”

秦萧暄快步上前握住萧贵妃的手,满眼担忧,“母妃……”

萧贵妃紧紧握住秦萧暄,她哭的实在伤心,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陛下见了也不忍心疼。

“萧暄到了,你说吧。”

萧贵妃强忍着伤痛哽咽道,“舟舟出事……萧暄,舟舟出事了!”

她哭的不能自己,秦萧暄闻言一惊,他与陛下对视一眼,陛下无声的搂住萧贵妃,秦萧暄只得安抚道,“母妃为什么这么说?”

萧贵妃一直待在宫里,对外面的事俨然知之甚少,尤其是秦舟的事,她的消息是远远不及秦萧暄的,如今秦萧暄并未收到从青州那边传来的任何讯息,那贵妃所说之事又是从何而来呢?

萧贵妃急促的喘着呼吸,她死死看向秦萧暄,低声喃喃,“我在梦里看到舟舟了,她说她好痛,好痛,她在喊母妃,喊父皇,她让我们救救她,她不想离开我们……”

萧贵妃似乎进入了某种状态,又或者魔怔了,她一直说着她的女儿在喊救命,她的女儿在受天大的苦楚,她的女儿危在旦夕。

秦萧暄连忙安慰,“姐姐不会出事,她身边有您安排的人,还有谢砚,还有云杉,她怎么会出事呢?”

萧贵妃情绪很激动,听到秦萧暄的质疑她厉声反驳,“我没有看错!是舟舟!她在哭!陛下,萧暄,她在哭啊……”

秦萧暄连忙安抚,“母妃且放下心来,姐姐如今在青州很好,您便等着抱孙子……”

秦萧暄的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他蓦的抬头看向父皇。

孩子……

他怎么忘了,秦舟如今怀有身孕,哪怕出了一点事,也绝非小事!

“来人!”秦帝神色一凝,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低呵一声,掌印太监刘德全连忙上前。

“陛下,奴婢在。”

秦帝看了一眼萧贵妃,欲抬步往外走,萧贵妃却喊住他。

“陛下……”她恳求的看向他。

秦帝与她对视,终于叹了一口气,相携二十载,他又怎忍心瞒她,可如今她身子不好,他又哪里忍她担惊受怕。

“……父皇,你若不说,母妃更会胡思乱想。”秦萧暄适时开口。

秦帝瞪了一眼他,此事他们爷俩皆有猜测,但秦萧暄却说的好像只有他知道,臭小子连老子都算计。

无奈秦帝道,“朕亲自派人去青州看看,不然你我心难安,沉樱,你如今唯有养好身子才好为舟儿做主。”

萧贵妃含泪点头,“臣妾知晓了。”

等安抚萧贵妃入眠,秦萧暄才同秦帝安静离开大殿。

大殿廊下,秦萧暄在萧贵妃面前一直沉静的面容终于变了,他紧握双手看向秦帝。

“父皇,青州……”

秦帝倒底做了二十多年皇帝,遇事首先想的自然是如何解决。

“朕已派杨崇之连夜赶去青州,但愿是朕与你多想了。”

如今京中局势暗涛汹涌,但不管是谁都不敢贸然出手,此次贵妃之事虽怎么查都是陈疾复发,但缘何会突然复发秦萧暄不知,难道秦帝也能不知吗?

正是如此,他对秦帝的感情愈加复杂,为何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轻放过,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吗?

“父皇,谢砚与姐姐为何远离京城,你我难道不知吗?秦萧旼一而再再而三,当初是母妃,如今……”

秦萧暄没有说,而是执着的看向秦帝,“若青州那边真的出了事,您还要轻轻放过吗?”

被儿子咄咄质问,即便心中亏欠,但作为帝王的秦帝显然更加恼怒,可当他对上秦萧暄那双充满怒火与失望的眼睛时,那些怒火又忽然溃散,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萧暄,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互相残杀。”

即便三子并非在他期待中出生,但倒底是在他眼下长大的。

秦萧暄双目赤红,“是他咄咄逼人!是他不想放过我们!母妃何错?!姐姐又何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儿臣与他即便不和,也从未伤害过他的母妃,父皇,儿臣只愿母妃与姐姐平平安安,他若想要便给他去吧,儿臣什么都不争。”

秦帝蓦然看向秦萧暄,压抑着怒气道,“什么争不争!争什么?朕的皇位?秦萧暄,朕还没死呢!”

秦萧暄跪下缓缓俯身磕头。

“儿臣只想母妃与姐姐平安,即便这点愿望您也不愿成全吗。”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俨然伤痛至极,极尽死灰。

秦帝抖着手指着儿子,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秦萧暄依然静静趴着,过了一会儿又有脚步声传来,秦帝看向一动不动的儿子,气的抬脚便是一踹。

“你母妃之事,是朕疏忽,等青州那边杨崇之回来,我便,朕便给你讨回个公道!这下你满意了!”

秦萧暄声音平静,“谢陛下为儿臣讨回公道,儿臣感激不尽。”

秦帝一听,又是一哽。

好一个感激不尽!

如今老子给儿子讨公道还要儿子感激不尽,秦萧暄好样的!

秦帝气的转身就走,这次是真的走了。

秦萧暄良久才起身静静起身。

天家父子,哪有纯粹的感情,一举一动皆算得失,他如此,陛下亦是如此。

近日秦萧旼动作频繁让秦帝厌烦,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有点慢,下章计划回京,我要加快啦!准备好了嘛!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