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御前的人盯着, 即便萤飞安排什么活,蒋美人都得接下。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萤飞去了耳房, 一进屋便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再定睛一看,竟是多盆凝香炭!
韩微刚被封为妃位,内务府的人动作再快也不可能立刻送了这么多凝香炭来。
蒋美人心神大震, 死死盯着眼前的凝香炭, 双眼通红。
这怕是之前就送过来的!
即便再不愿相信,她也不得不认清事实——韩微在圣上心中是不一样的。
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圣上说赏就赏了。
她双手颤抖地端着凝香炭盆,换成以前, 她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见着凝香炭。
她心神恍惚地端着炭盆往外走, 一抬头却见李禄带着圣上新赐下的赏赐进了韶枫殿。
做着粗使宫女的活, 蒋美人心中屈辱得紧。
然而这些屈辱在看到那如水般的赏赐时, 又变成了更重的打击。
蒋美人放下炭盆, 转身就跑向前厅, 自虐般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像是巨石从高耸的山峰坠落,将她砸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若不是、若不是她今日为了讨好太后和王贵妃, 若不是她当着圣上的面故意找茬,说不定韩微还没有升得那么快。
那可是长乐宫,乾和宫出来转个弯便到了!
她竟亲手促成了韩微的恩宠, 让人获得了熙妃的称号。
蒋美人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赏赐, 越看越觉着心痛, 越看越觉着后悔。
她若是同前世一般不争, 她还是个嫔, 如今只剩个最低等的位份了!
蒋美人忍不住哭泣起来, 却在注意到韩微的目光的瞬间狼狈地转身逃开。
她魂不守舍地做着粗活,直到夜幕落下,这才被准许回去。
可就在她灰头土脸地准备离去之时,蒋美人听到殿前的传话声。
圣上竟又来了韶枫殿!
她不顾礼仪地狂奔而去,想再为自己求情争辩,却只见着圣上的衣摆消失在屋内。
她尚未接近,便被李禄拦了下来。
“蒋美人,请回吧。”
话音落下,蒋美人便被两个太监干脆利落地拖到了殿外。
她跌落在韶枫殿前,痴傻地看着眼前缓缓关上的大门。
重来一世,她不过是换了个路走,竟走出了这样的结局?!
当晚,蒋美人便病倒了。
*
说是不消叁日,长乐宫便能休整好,可韩微没想到,不过第二日便已好了。
李禄又亲自来了一趟,同样又是领着好些宫女太监,笑容满面道:“娘娘有什么需要带的,只管吩咐就成。”
于是昨日刚送入韶枫殿的诸多赏赐又一件件地送去了永乐宫。
这些搬运的宫女太监们一路上经过了好些个宫殿,一趟还没结束,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
昨日蒋美人为难韩婕妤,圣上见着了,竟直接蒋韩婕妤升为了妃位,还赏了一大堆的赏赐!
众人心中嫉妒地不行,皆眼热地看向永乐宫的方向。
熙妃去了永乐宫,定是得意坏了吧!
韩微将搬宫事宜交给了朝雨,尚未来得及细看永乐宫,便去了舒仁宫。
她写了张字条,让萤飞带着去太医院寻杜泽。
杜太医是圣上亲招进宫的,太医院院正又得了圣上的话,自然是不会过多管教杜泽。
杜泽便也乐得自在,天天去藏书阁拿了经典古籍,在太医院寻了个舒适地儿惬意地看着书。
萤飞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一边思忖一边抄着古籍。
哪知看了一眼韩微写给他的纸条,他当即横眉冷竖,重重地哼了一声:“带路,去舒仁宫!”
韩微这丫头,竟敢说有他治不来的病!
这天底下,他东陵医圣治不好的病,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萤飞看着杜太医怒气冲冲离去的样子,掩唇笑了起来。
果真被熙妃娘娘猜准了!
她当即跟了上去,领着杜泽往舒仁宫走去。
杜泽刚走进舒仁宫,便看见韩微已替他斟好了茶,笑意盈盈地等着他了。
杜泽:“……”
糟糕,被这丫头激将法激着了!
看来这丫头不仅学医是个好苗子,连人性也观察得很彻底,他们二人不过相处一月有余,韩微竟将他摸透了。
他心中懊悔,却又对韩微口中“疑难杂症”好奇地很,当下便紧绷着脸站在门口,不再往前一步。
“师叔祖,此病症着实难解,我翻了好些医书都没寻着解法,还请您看一看。”韩微往前走了几步,将茶双手呈给杜泽。
她态度异常谦逊,给足了杜泽台阶下。
见杜泽将茶接过,韩微吊着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杜泽医术精湛,药到病除,连圣上的炙火毒都能解,圣上身上那窟窿似的箭伤都能治,更别说良妃的病了。
此病表面上看着像是伤寒,实则却脉象紊乱,内里病机与伤寒毫无关联。
甚至有中毒的脉象。
只是那脉象极其微弱,不仔细辨认,根本辨认不出。
韩微医书看得虽多,但真正上手辨病却没多久,她怕自己判断错了,这才想了这个办法把杜泽请来。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杜泽对医术的骄傲与自信皆显露在脸上。韩微求了多次不得,这才用上了激将法。
杜泽喝了韩微的茶,人也来了,不看上一眼也说不过去。
他走到床边,床幔撩起卷在左右两侧,**躺着一个瘦弱的女子,相貌生得大气端正,然而脸色苍白如纸,皮肤之下明显泛着青紫。
她双眸紧闭,费力地喘息着,似是每一次呼吸都要耗尽所有力气。
杜泽不过看了一眼,脸色便凝重起来。
“将沉香挪近些。”
怀菱下意识地看了眼韩微。
因着良妃娘娘身子不适,她便将宫内的所有熏香都撤了。
然而今日熙妃娘娘过来的时候,只看了一眼良妃,便让她点上赶紧点上沉香。
沉香香味浓重,她怕娘娘闻了不适,这才放在了稍远处。
后宫之人都知道,这杜太医是随着圣上从承德围场回来的。
圣上看重的人,那必定是有本事的。
杜太医也说沉香……怀菱心中一紧,赶紧将香炉挪到了良妃床前。
“沉香可辟邪强志,益气和神,入脾调中。”杜泽淡淡地觑了她一眼说道,“若不想你家娘娘喘不过气来,接下来三日就不要断了沉香。”
怀菱心中一紧,止不住地后怕,她应当早些听熙妃娘娘的!
杜泽把脉结束,又看了眼良妃面色,末了这起身问道:“丫头,你说是何源由?”
韩微能够看重此人,又请他来,那必是亲近的人。
他都当着宫人的面接了韩微的茶,自然是不惧宫中规矩的。
韩微略一思忖,沉吟道:“良妃娘娘如今从脉象上来看,气滞血瘀严重,虚实紊乱,五脏郁结。”
她顿了顿:“虽是先天不足,但病成这样却是可能因为中毒。”
“不可能!”怀菱脱口而出,“娘娘每日膳食皆由奴婢试吃过,为何奴婢没中毒?!”
杜泽翻了个白眼:“每个人的体质皆有不同,你不过是试吃又不是吃一整碟,即便毒药下在饭菜里,你吃下去的毒也微乎其微。”
怀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眼眶迅速翻红,哽咽道:“那……那怎么办?杜太医,求您救救我家娘娘!”
她自小陪着良妃长大,见良妃毫无生机地躺在**,忍不住悲从中来,哭泣道:“娘娘打小身体就不好,吃了这么多年药了,哪知也时好时坏。”
韩微心神微动:“你可有良妃自小吃的药方?”
怀菱点头:“药方有,奴婢这便去拿来。”
杜泽赞赏地看了眼韩微,坐在桌边,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怀菱很快将药方拿了过来,交给韩微。“这药方是良妃娘娘十岁那年,仁同医馆的李济世李大夫给配的。”
韩微神色微顿。
当年栽赃外祖父的医馆,便叫仁同医馆。
“李大夫以妙手回春闻名长安,当初良妃娘娘也如今日般病得严重,用了该药方后不过两日便好了,面色也红润了很多。”怀菱抹了把泪,困惑道,“难道药方不对吗?”
“哪里是不对,”杜泽冷哼一声,将药房随意丢弃在桌上,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完全就是有毒!靠着提前消耗人的精力来获取虚假的疗效。”
怀菱大惊失色:“不可能啊!娘娘确实是好过一阵子的!”
韩微摇摇头,脸色极差:“你也说了,是一阵子。”
“这药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韩微指着药方,冷声道:“然而良妃先天不足,用药量与常人不同。这药方上的药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加重了几分。”
“甘草与芫花药性相反,乌头与白蔹相反,藜芦与芍药药性相反。”韩微咬牙:“这药方上却将这三对药性相反的药都写了上去!”
这六样药乃常用药,普通的大夫或许不知这些药一起用会有副作用,然而那位李大夫既能闻名长安,定然也是有些医术的,怎么可能这三对一对也不知?
再者观察这药方,这六味药的剂量皆比其他药重上一俩钱。
若说这是巧合,也是要人命的巧合!
怀菱面色大骇,吓得后退一步:“这……这不可能啊,那可是仁同医馆的李大夫!”
仁同医馆如今可是长安城中除了太医院最好的医馆了!
因着小时候用过有效,入宫后良妃娘娘也一直服用该药方,竟一直没想着给太医们看一眼!
“你说什么?”杜泽突然问道,“哪家医馆?”
“长安城西街的仁、仁同医馆。”
韩微与杜泽相视一眼,心皆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关于仁同医馆,在第65章有写。
宝贝们要是忘了的话,可以去看一眼昂。
不过不看问题也不大,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