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刚一过来,郝老六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些羊毛,尽管内心激动,但是他表现的却很平静。

过去羊毛对于草原上的人们来说,除了制毡时能用一点,其它的根本就是废物,都是随意遗弃在草原上任其腐烂。也就是明商的到来,才让这些羊毛有了用处。

但也正是明商把不值一钱的羊毛,变得越来越值钱。

乾圣元年时,百斤羊毛才值百钱,而现在百斤值二两以上,有时候甚至可以达到三四两的高价。

在西安,价格更高!

这里有多少羊毛?

这么大一片的羊群,一年至少能出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斤羊毛,运回大明。那可就是十几万两的回报。

不过尽管如此,郝老六仍然像是没有看到似的,继续与洛塔聊着天,两人不时发出爽直的笑声。甚至在晚上双方互相了解着、试探着时候,他仍然没有提到羊毛。

越是渴望得到一样东西,就越不能表现的急切。

当天晚上,尽管看似醉意十足,但郝老六还是没有立即回到帐篷里,而是在这个小部落里转着。

在之前的宴席上,他能够感受到这些藏人对蒙古人的敌意。

敌意……

瞬间,郝老六的目光一下子炙烈起来。

或许他看起来只是一个草原上的行脚商,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异常清晰的记得他的职责。

了解这片草原,了解这片草原上的人,了解他们的想法!

将来呢?

借着月光,弯腰拾起一把羊毛,然后郝老六自言自语道。

“这里的羊毛可真不错啊。将来,这里势必也是大明的牧场吧……”

接下来数日,郝老六又成了这里最忙的人。他要为两者充当翻译,商谈着各种商品的价值。当然,还要让他们把羊毛卖给他们。

在牧民的眼中,羊毛是不值一钱的,双方很容易就达成了共识——牧民负责把草原上散落的羊毛收集起来,每百斤付半两茶砖的辛苦钱。

这可真是不值一钱。

几天后,在马车上、牦牛上足足装了几十万斤羊毛的商队离开了这个部落,他们卖空了所有的货物,除了得到这些羊毛之外,这个部落还欠下了他们上万两银子,这是他们购买棉布,茶砖,铁锅等各种物资的花费,草原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只有虫草,牛羊这些物产,在草原上这些东西是不值钱的,相比之下,大明的货物更值钱,一块茶砖就能换一两只羊。这些贫苦的百姓面对的是一群善良的商人,他们没有那么多牛羊来换取物资,也没有关系。可以赊欠啊。等到了明年的时候他们将用牛羊来偿还……

一个月后,当这支商队再次出现在西安的时候,尽管郝老六反复叮嘱大家小心一些。但很快还是有嘴快的人把这件事传了出去。

“郝老六的商队在青海用几百斤茶砖买下了五十多万斤的羊毛!”

消息刚一传出,整支西安的商队立刻炸开了锅,几百斤茶叶换几十万斤羊毛,这种事情,过去确实有过,他们也听说过,可却没想到现在还有。

“真的,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真的,你没见到他们运来的东西吗?”

人们乱哄哄的追问着。商人们好奇,百姓同样也很好奇,就连同报纸上也刊登了这篇文章。

“奸商,奸商啊……怎么能如此哄骗那些良善百姓。”

西安书院里的士子看到新闻后,有几人气得连连拍桌子,可却还有几人,眼珠子发亮……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拒绝金钱。这样的信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青海还有很多信息蔽塞的地方,在那里羊毛还是不值一钱的,只要他们找到那样的地方,就可以赚取惊人的暴利。

“什么奸商啊!就是一群走运的商人而已,信息上的不对等罢了!”

看到报纸上对这群商人的讽刺,朱国强笑道。

“爷,那有这么做生意的,这不是骗人吗?”

李香君说道。

“这报上说的不错,都是无良奸商。”

“只是信息上的不对等,你看,这篇报道一出,肯定会有很多商人深入到草原腹地,到时候,羊毛的价格自然也就上去了,一切也就会恢复正常……”

朱国强笑了笑。

这篇新闻是好事,会驱使很多商人为了金钱进入青海,甚至西藏,大明就可以通过商队不断的了解草原,了解所谓的“和硕汗国”。

对于青海西藏地区,朱国强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利用统治两地的蒙古人与藏人,以及教派之间的矛盾,在适当的时候发力,最后趁乱控制两地,在西藏仿效另一个世界的经验巩固统治。

至于眼下,就让他们先乖乖的给大明放牧,给大明提供几年的羊毛再说,毕竟自己人压榨自己,官服总不能做事不管吧。现在哪怕是有商人压榨……顶多也就是大家协调一下而已。

在朱国强正准备南京府的时候,榆林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说大不大,可绝对谈不上小。

“找到了吗?”

前脚刚踏进征西将军府,吴三桂就急声问道。

在乾圣朝的勋臣中,平西伯吴三桂无疑是最尴尬的,当年崇祯皇帝封他为平西伯令他领兵进关勤王,可是他一路拖拖拉拉的人还没到山海关,皇帝就吊死在煤山了。

你说对大明,这小子算什么?

反正多年来,对需要为“先帝死负责”的吴三桂,朝臣们或许谈不上恨不得食其骨,但绝对没好感。

甚至乾圣元年,他率领关宁军一路西征,连破潼关、西安,一路追击流寇千余里,也算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吧。

可是在论功行赏的时候,朝臣们坚决反对其升为“平西侯”——大明的爵位分成三等,一国公、二侯爵、三伯爵,所以直到现在,吴三桂还是“平西伯”,还是崇祯皇帝封的。

吴三桂的心里苦啊!

按道理来说,他立下的军功也足够封侯的了,可问题是天下人似乎都不能够接受,甚至皇帝的态度也是暧昧的。

可他却没有丝毫办法,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回南京,为啥?

害怕被人挑出毛病,然后把脑袋砍了。

文官不参武事不假,那是指的一般的文官。和那些内阁大臣们没有关系。可那几位阁臣,没一位待见他的,他们要是在他身上挑毛病总能挑出来。

文官杀人不用刀啊!

还是在军中好,那怕是吴家的关宁军早没了,只要他在军中、在前线一天,阁臣们就不能挑他的毛病。

心里苦啊!

更让吴三桂心苦的是什么?

这个征西将军不好当——每年都有阁臣询问五军都督府,征西军务如何如何,可……没有圣旨下令征西,他这个征西将军就是个摆设,甚至就连兵马都指挥不动,但阁臣们一句“尸位素餐”,还是会落在他身上。

立下的军功也封不了。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史书中的那句“李广难封”了,也终于体会到了李广那心中的那份苦涩,甚至于他都能够理解那个李家的人最后会做出那个选择了。

当然他的心里并不敢做出那样的选择。

就像现在,麻烦事又来了。

“启禀将军,失踪的兵士还没有找到,榆林指挥使已经派人去了东虏那边,勒令他们交还我军失踪兵士……”

王朝天禀报时,又轻声说道。

“爵爷,现在报界已经得到了风声,榆林有兵士在巡逻时失踪,等报纸发出新闻后,肯定会是舆论哗然,到时必定是朝野公议不断,属下以为,爵爷应该早做打算!”

“打算……”

皱了皱眉头,吴三桂闷哼道。

“存义,你说怎么打算?”

“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公议挑出毛病,毕竟,朝野对爵爷一直存有成见,要是有人趁机发难的话,只怕爵爷这边不能善了啊。”

“那怎么办?”

吴三桂紧张兮兮地说道。

“紧张起来!让边关那边紧张起来!然后再等着朝廷决断!”

王朝天的目光冰冷道。

“先派一营兵出关找人,打不打,看东虏怎么办,打了起来,对天下也是一个交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