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高呼着攻击异端口号冲出营垒的士人,并没有等到冲击的命令,而是在激愤之下的率先行动。

几十人越过了营垒,朝着墨家军阵的方向冲去,没有掩护,没有阵型,有的只有无限悲壮。

当这几十人率先冲出去后,那些集结起来的士与技击士,也都在各个方向朝着墨家的军阵发动了冲击。

他们的身后,还跟随者数百名的徒卒,虽然没有了战车,但是这种冲击徒卒依旧要跟随。

只是齐国的军阵整体未动,平阴大夫不敢动,一旦大阵催动,很容易混乱。

眼看着那些冲向墨家军阵的士,平阴大夫盛赞道:“壮哉!勇士!若能夺毁墨家铜炮,皆受赏!”

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决死冲击上。

若不然,墨家的火炮不断轰击,这边却不能还击,军心士气的崩溃那是迟早的,出现缺口也是必然的。

整个战场北侧,六指那边的十五门在前沿的炮,成为了首当其冲之处。

六指在山坡上,一脸无奈地看着远处冲击的齐人,皱眉道:“这是要求死?”

他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己方的铜炮,因为实在是太明显。

不过他丝毫不紧张,从适命令两个师全面展开成薄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齐人可能的反击也只能以步兵为主。

不是因为齐人一定要按照适的计划来,而是因为适确定齐人不会集中战车冲击才选择这样布阵。

战车想要展开需要的空间太大,而且一旦溃败引发的连锁反应是齐人不能承受的,展开的空间太大就意味着阵线更加薄弱,处处都是漏洞。

用战车做营垒,依靠弩手火枪手和弓手固守,缩小防御的面积,这是正确的。

唯一的错误就是齐军的炮兵轰不过义师这边,否则这就是一招妙计,一招足以撑到五日十日将重地变为死地的妙计。

六指不知道那些冲击的齐人,都是血统士或者是能力的技击士。

在他眼中,这些冲击的人,只是肉搏精锐。

放在义师这边,也就是之前用以混战肉搏决胜的、使用剑盾的备城门之士;亦或是现在冲击之前会发一些铁楔子用来毁掉对方铜炮的骑兵。

这样的应对方式,早有演练。

于是他命令道:“一切如常,让炮兵继续展开。火枪手前出准备,待齐军靠近八十步时,依次攒射。六排纵身,六轮射击后,炮手和火枪手后退到矛手之侧,矛手出击,赶走他们。”

“切记,不准追击!不要乱了阵型,只要他们退走就好。”

传令兵复述了一遍命令,将命令传到前面,各个旅的旅帅们再次将命令下达到各个连队。

炮手们也不抬头去看前面冲击的齐军,对面暂时无炮可以袭扰他们,也不是火枪手靠近射击,只是听起来看起来吓人,但是他们知道不会对他们造成很么伤害。

炮兵的司马长、连长们按部就班地命令着铜炮的展开,耳边听着身后步兵的号声,号声不响,他们也不会后退。

鼓声响动,火枪手们向前迈出,迅速整队为六列,留下了足够的空间防止自己身上的火绳点燃伙伴的火药,也留下了他们可以向后穿插后退的通路。

命令已经传达:六列轮射之后,依次后撤,自由装填。

在列阵之初,他们已经完成了装填,这时候只需要等待。

用于稳固火枪的木叉或是靠近后可以近战的叉斧插在最前面,第一排的火枪手已经检查完毕获胜,将沉重的火枪架在了木叉上,静静等待。

穿戴着象征着超期服役的鹿皮帽子的老兵们甚至还有闲工夫,悠闲地咀嚼着自己的胡子,偶尔从怀里摸出一块沾满了砂土的蔗糖块填进嘴巴含着。

那些服役时间较短的新兵,多少有点紧张,但军营苦练已久,仍旧可以保持口中有唾、手心无汗、身体不抖。

火绳燃烧的苦味有些呛眼睛,经过醋和盐硝之类浸泡过的麻绳燃耗的很慢,其实根本不需要时不时低头看看蛇勾上的火绳是否不够长,可这些新兵们总是习惯性地低头去看看,亦或是摆弄一下。

对面那些带着皮帽冲击的齐军越来越近,阵型也早已经松散,眼看到了八十步的时候,义师这边的鼓声忽然开始急促,一声尖锐的哨声,便是火枪连队中的司马长扯着嗓子喊开火的叫声。

炮兵们继续在那忙碌,根本不在意这边在喊什么。

头排的火枪手瞄准了对面的齐军,扣动了扳机后,双手拿着火枪从两侧向后退,退到矛手身边列队后继续装填。

第二排的火枪手向前两步,站在之前第一排的位置上,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火枪架在木叉上,在烟雾弥漫中对着冲击的齐人开了第二枪。

如是往复,许多齐军尚未靠近,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不少跟谁冲击的徒卒已经选择掉头往回跑,而那些武士终究常年脱产训练要更为职业一些,顶着身边伙伴的死亡依旧可以保持士气,呼喊着“为天下兴”之类的口号猛冲。

只是他们一般的穿戴不起大夫们才能买得起的泗上铁札甲,身上的革甲根本挡不住在潡水一战后开始列装的口径更小一些的火枪。

不断有人倒地,也不断有人逃走,可还是有人胜过了自己的怯懦、胜过了伙伴被杀的恐惧、也胜过了那些毫无规则的铅弹……

当他们冲到距离义师军阵还有三十步的时候,号声猛动。

那些刚刚还在前面忙碌的炮手立刻扔下了手中的东西,反正火药还没有搬运过来,除了那些铜炮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丢弃的。

号音将落,经过上百次演练的炮手们,如同转动的水车磨坊一样机械到跑到了矛手的身边蹲下。

而身边的矛手们则在愈发尖锐的鼓点下高喝一声,持矛缓缓朝着那些冲过来的齐军走去。

退到后面继续装填的火枪手们,则被允许自由射击,只是这么短的距离,即便第一排撤过去的火枪手依旧没有完成装填。

在这边还未完成部署的八门铜炮前,齐人活下来的四十多名士满脸兴奋,他们的伙伴死了半数,后面的徒卒也跑了半数,可他们终于接近了这些炮。

对面十几步处,义师的矛手正在向前,缓慢而有力。

这些齐人知道不是那些矛手的对手,也知道在这里多耽搁一分,可能就会被火枪射死,所以他们只求能够迅速毁掉这些炮。

然而,几个最先接近的、发了狠的士持剑冲着那些铜炮猛砍几下,这些时不时会炸膛被炮兵总是埋怨不够结实的铜炮,却在剑下出奇的坚硬。

几剑下去,炮丝毫没事,可是几个人的铜剑却折断了。

只是几剑的功夫,墨家的矛手已经靠近,马上就要接战,这些士绝望地拿着断掉的剑,发狂一样猛砍着铜炮,仿佛根本看不到那些挺进的矛尖。

砍到最后,绝望地坐在地上,任凭长矛刺过胸膛。

临死之际,一个上士高声痛骂道:“这到底要怎么才能毁掉?”

这一声高喊,让不远处的一个义师的炮手听到,这炮手觉得有些奇怪,心想这是很简单的事啊……他记得在学习操炮的时候,那些军官就讲过:只需要一个铁楔子,插入火门,用锤子猛砸一下。

要么,火门被堵上;要么,楔子会在火门附近涨开看不到或是看得到裂痕引起之后的炸膛……

那炮手看着那些带着绝望持剑死斗的齐人剑士,嘟囔道:“你们连锤子和铁楔子都不拿,为什么还要冲炮兵阵地?那些铁匠用的很便宜的东西,可是比你们昂贵的铜剑要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