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百人冲入越人军阵后,立刻给越人带来的一定的混乱,但也让越王翳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登车远眺,遥遥能看到这七百人的冲杀,与身边贵族道:“大事定矣!那些人,应是义师之‘车广’、‘君子’,这些人既已冲阵,义师已无办法,只能靠这些人决一胜负!”

其余贵族也都望着那处,均信了越王翳的说辞。

现在的局面,在越人眼中看到的,实则是对自己极为有利。

在越人看来,自己的中军和右翼虽然不能攻破结以“数阵”的义师,但是义师一样也没有能力驱赶他们。

至少,到现在为止,中军和右翼面对的义师,挪动起来和乌龟差不多。最右边的那个大方针动起来的时候,越人也确实曾紧张了一下,可是等看到了大方针挪动的速度后,终于放心。

越人不知道那个四个旅的存在,借助山坡视野盲区的掩护,越人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五百人的骑兵,但是越王翳尚留有一些精锐在身边。

越王翳将那七百人看做是义师的“车广”,车广是楚国对禁卫军的叫法,和君子军之于越人差不多,但还不一样。

越人的君子军人数众多,约在六七千,往往可以单独成军,之前还流行三军对垒的时候往往可以承担中军主力的职责。

而楚人的车广看,往往是在战局焦灼或是胜负一线的时候才会使用,人数更少,更多的承担的是战场上的压轴作用。

现在越人主力面临的情况,打的极为艰苦,越人贵族越发相信越王翳的判断:左翼面临的这群人,就是之前带着他们绕圈子的那支可以野战机动的义师精锐。

正面打的焦灼,看上去尚未冲破义师的防线,但又感觉若是再稍微用力,就能够定出胜负。

最左侧的那九百人和后面露出的十五门大炮,给越人带来的一定的麻烦,也让越人下意识地朝着右侧展开,第一线展开的部队越来越多,甚至有一部分人已经在和义师中军的最右侧接触,而那七百游侠儿正是从那个位置加入的战场。

越人也看出来了,只要这些义师的方阵队形不散,想要冲破就极为困难,但是侧翼包抄的可能已经被堵死。

左侧寺区率领的两千人没有选择机动包抄,而是直接投入到正面以最近的距离对抗义师第七旅的九百人,他们的任务也只是顶住这九百人,不要让他们继续挤压己方的空间。

再挤下去,局面会更难看,但越王翳也不指望寺区的那两千人可以击溃第七旅,只希望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在大炮的配合下,寺区的这两千多人已经摇摇欲坠。

但是同样的,义师在正面对抗的三个旅也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火枪手完全没有齐射发挥的机会了,只有蜷缩在矛阵的身旁偶尔射几发,要么就是持剑在矛阵的周边对抗。

幸于第七旅赶走了越人左翼包抄的那群人,让越人无法全部展开,在有限的空间正面上,那三个旅在等长的距离内还能保持一定的人数优势,维持着方阵不散。

七百游侠儿冲击的方向,虽然也带来的一定的混乱,但他们冲的太快,问题很快就暴露了出来。

越王翳既然猜想这七百人是义师最后的底牌,心中当然高兴,于是下令在后面尚未展开的一部分兵力加入到对抗这七百人的战斗中。

这时候,适也在做最后的“诱骗”。

在义师左翼的旅级方阵开始向战场中心席卷挤压之后,中军和左翼也开始敲动军鼓,在保持阵型的前提下,用方阵特有的缓慢速度向前挪动着。

以旅级方阵为基准,那个旅级方阵向前挪动三十步,即刻击鼓整队,贴近旅级方阵的剩余方阵也跟在后面向前推,保持平齐。

整个军阵就像是一条波浪,随着波峰一点点地向前挪,这样的挪动是安全的,也是越人无法击破的,只不过……速度实在是太慢。

如果义师十六个旅,都完成了改建,训练程度和老兵墨者的比例都能达到右翼最开始部署的那六个旅的程度,如今也没有这么麻烦,变为进攻阵型推进即可。

这是无奈之举,也是在诱骗越人:义师想要救援右翼,右翼确实撑不住了,而且连压箱底的“车广”都已经拿了出来。

越王翳甚至以为那七百人,就是当年商丘城下突袭楚王的那部精锐。

看着义师整体阵线的移动,越王翳终于放心,看着战场最焦灼的地方,终于下令:让剩余的兵力全部投入,除了自己身边预防那五百骑兵冲击的近卫之外,全部投入。

一部分投入到正面,另一部分则要顶住义师中军和左翼的挤压,为歼灭义师的右翼争取时间。

适在高处远眺,看到越人朝着中军这边又增加了数千人,不但没有紧张,反而终于放心。

他现在最盼着的,就是越人进攻,越人把所有的兵力展开的进攻。

一旦开始交战,再想跑就没那么容易了,双方战阵黏在一起,想溜所需要的时间更多,而且乱哄哄一团,跑都不辨东西。

如今越王翳兴奋不已,让剩余部队展开,以弱兵抗住有席卷推进趋势的义师中军和左翼,以两千君子军投入到突破义师右翼的正面。

叫人擂鼓助战,以壮声威,以求决胜。

适也是兴奋不已,让已经机动到了左翼的四个旅和骑兵准备包抄,一旦越人的兵力展开不能收回命令的时候,即刻出击。

他搓着手指,听着隐隐传来的越人鼓声和右翼的厮杀声,等待着越人最后一波的进攻。

当如潮水一般袭来的越人已经和中军的矛兵接战的时候,适用一种几乎颤抖的声音对着旁边的传令兵道:“举烟!吹号!”

传令兵迅速将一堆早已准备好的干草点燃,等到火焰开始升腾的时候,覆盖上一直在用水保持湿润的沤烂的麦草。

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悠长的牛角号也沿着军阵传递。

一直在左翼等待的公造冶和孟胜等待这一股浓烟已经等得急躁,同时跃起。

他们等这一股黑烟已经等了太久,既不能早,否则越人尚未完全展开以至于仍可成建制撤退;也不能太晚,否则右翼可能会撑不住,甚至导致那几个堪称精锐的旅被越人打残。

两人起身的时候,对视一眼,眉眼中皆是笑意。

想到之前的计划,已经走到这一步,意味着构想已经变成了现实。

两人上马之前,公造冶大笑道:“经此一战,越人二十年不敢窥泗水,天下诸侯会盟无人不敢不邀巨子,墨家之义无人不敢无视!”

说罢,豪气干云地纵马来到了在远处隐蔽的部队旁,高声号令道:“出击!”

已经机动到左翼的四个旅和骑兵也纷纷听到了号角,各旅的旅帅和代表们传递着刚刚下达的命令:纵队冲击,抵达战场,在越人侧后展开。

左翼的越人已经不多,在交战的那些也只能维持一个看似焦灼的态势,主要的战场在右翼。

这里的越人兵力不多,骑兵从侧面一冲,原本就已经啃不下方阵的越人顿时溃散。

和之前溃散到后面,还能重新集结向前不同,这一次溃散之后,骑兵迅速冲击,四个旅成八列纵队的方式快速沿着骑兵冲开的侧翼缺口向前。

越人在左翼展开的兵力太少,阵线太薄,也已经基本没有了后续阵线,大半的越人都已经集中在了义师的中军和右翼。

加上之前与方阵的疲惫战斗,固然方阵没有追击冲击的速度,但对抗的过程依旧苦不堪言。

那个旅级方阵已经朝着潡水的方向移动了五十步,早已经有了一个出击的缺口。

四个旅中的三个,会快速插到越人的侧后,而其中的一个会选择从左翼开始反击,挤压越人到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靠其余移动缓慢的方阵为盾配合把越人挤在狭小的空间内。

冲散了越人左翼的阵线后,骑兵按照既定的计划,快速朝着越人退却路线的角度前进,反正越人没有骑兵。留下了一个一百五十人的骑兵连队,用以击溃可能靠近步兵的小股越人。

要在越人觉察到不对的时候,骑兵大队要保证可以坠上溃逃的越人贵族们。

如果想要收拢部队成建制的退走,已无可能,骑兵也就不需要担心无法对抗。而就算越王翳是天纵之才,在部队已经基本全部展开交战的情况下还能收拢部队成建制的后撤……那也需要时间,真这样的话三个旅的步兵也可以参与堵截和追击。

这种可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三个旅的步兵以八列纵队行军的方式,以一个和义师中军阵线呈六十度夹角的方式前进,他们不需要考虑侧翼的安全,也不需要考虑包抄之前的小规模战斗,那一个留下的骑兵连队会解决掉的。

在前面打头阵的,是完全隶属于墨家自己的那个旅,正是义师精锐中的精锐,作为预备队一直没有参与战斗。

但是里面墨者和老兵的比例极高,训练最好,在战场上走得也就最快。

相较于在右翼给越人带来的一堆麻烦的第七旅,相较于被越王翳认为是压箱底的那七百游侠儿,这一旅才是墨家义师真正的“车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