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下旬,休整了小半个月,终于迎来了农忙时刻——秋收。

一般来说,农闲都是早上八点上工,下午是一点上工,一天工作八小时,青壮年可以拿10个工分。到了农忙时,集合时间则会提前一个小时,下工时间推后一小时,青壮年基本可以拿12个工分,就连女同志都可以拿8个工分左右。

但是老乡们都是闲不住的,加上刘家村的地更多些,所以早上四点开始就有人陆陆续续起床了。

林逸秋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起那么早过,想到以后每一天都要这样早起,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宋国庆安慰他:“没事的,到了冬天,白雪皑皑,厚的都能把你给埋咯,到时候你就是想起来种田都出不来门的。”

等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再到晒谷场集合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村民们已经在那里等他们老半天了。

刘大斌已经不算是村长了,所以他也跟村民们站在一块儿,他皱着眉头看着这群知青,倒是有心说点什么,但是想到现在是侄子的主场,只能讷讷地闭上嘴。

刘季年看大家人都来齐了,就开始安排工作。

这次秋收主要是为了收大豆,零碎的任务还有玉米、高粱、芝麻等等,黑省是全国有名的大豆种植地,大豆作为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最常用来做各种豆制品、榨取豆油、酿造酱油等,东北有名的大酱就是大豆做的。

秋收与麦收不同,基本依靠人力,所以男知青有一个算一个全得上阵,就连代理村长刘季年也不例外。村里一部分年纪大的女同志负责食堂(秋收是吃大锅饭),年纪轻的女同志负责运输大豆。小孩们也不闲着,他们要负责捡遗漏的大豆。

劳改的队员单独成立一队,一部分负责刷标语,另一部分年轻身体好一些的跟着大家一起下田。

林逸秋、陈枫还有齐援朝三个人分到了一组,拿上分配的农具就往田里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看着一望无际的大豆田,林逸秋腿软了,他一干不动活,二也不会收大豆,只能跟着人家老乡老老实实学习。

还好经过之前的事情,老乡们对他印象都不错,都知道知青所新来了个男知青,人机灵长得也好看,加上林逸秋嘴巴也甜,又是虚心求教,哪有人不肯教的。

林逸秋学会以后,就开始试着收割大豆。他知道老乡们都是勤劳朴实的人,一辈子靠天吃饭,最看不惯偷懒的人,今天又是第一天正式上工,如果这时候做的不好,那就会给人留下偷懒的印象,一旦留下,以后想改变可就难了。

刘家村开始秋收早,任务也没有那么紧迫,所以整个上午的劳作都还算比较轻松的。

即便如此,林逸秋也能感觉到,由于自己一直弯着腰,长期保持固定的姿势,腰间开始发出骨头磨合的声响,但仅一个上午倒也还能撑住。

中午十二点,下工铃一响,众人扔下劳动工具,直往食堂跑。

齐援朝见此情况也拉着林逸秋跟着跑,嘴里还说着:“这么多人吃东西,肯定是要抢的。”

到了食堂,林逸秋三人就失望了。

今天的主菜是白菜炖豆腐和豆角炖土豆,没有一点荤腥,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窝窝头管饱,你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办法,刘家村穷啊。

大锅饭的味道嘛,不用想也知道,其他知青本来也是吃惯了的,但是大家这小半个月吃惯了林逸秋掌勺的伙食以后,这大锅饭就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了。

宋国庆对此感叹道:“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但是不吃能咋办呢,下午还有六个小时的活儿要干呢。

吃完午饭已经十二点半了,外面正是烈日当空晒得很,本来休息半小时就应该继续上工了,这也是一贯以来的传统,但是当刘季年看见林逸秋被晒到通红的脸,想到今天上午对方卖力的劲儿,下令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犹豫半晌,他还是安排大家回去休息一小时,一点半再集合,晚上下工时间延后半小时。

对于这个提议,基本所有知青都是欢呼雀跃的,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短暂的午休一会儿,很多老农们却不赞同,他们看向刘大斌,指望他出来制止这件事。刘大斌眼观鼻鼻观心,装傻不说话,即便他也不赞成侄子的提议,但是在大家面前还是要给他威严的,不能下对方面子。

大伙儿飞一般奔跑回知青所,生怕晚一秒就少休息一秒,干了一上午活,也不考虑什么仪态形象了,脱了鞋袜就瘫倒在**。宿舍热得像个大蒸笼一般,更加加速了空气中汗水味和臭脚丫子味的分子运动。

林逸秋嫌恶地看了看,在臭气熏天中睡一觉,还是找个空气流通的地方待着,他选择了后者,最终还是拿了条毛巾走去了后山。

他记得后面山林里有个小池塘,可以洗漱一下睡在边上的大石头上,虽然石头硬的很,但是山林里来的自来风在没有空调的情况下可是珍贵的资源。

下午一点多,林逸秋迷迷糊糊被人喊醒,然后迷迷糊糊跟着大家来到田里,被烈日这么一晒,整个人更迷糊了。

齐援朝用汗衫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珠,有气无力地对林逸秋说:“逸秋,我喊你哥了,你怎么还能干啊?我真的要不行了……”

林逸秋知道自己是在强撑,上午他其实还交代过齐援朝要好好干活,不要刚来就给人留下坏印象,下午他自己都干不动了。

他目光扫到不远处的陈铮还在勤勤恳恳干活,心底升起一股由衷的敬意,凭什么都是大少爷,对方都能坚持,他就不行了?

接着,他又看见不远处刘季年一个人埋着头,拿着镰刀“刷刷刷”地往前砍,那速度真是一节更比六节强,一个人干的活抵人家好几个。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过据他观察,刘季年也不止是死干活,他每装完一捆大豆,都会眼睛逡巡一圈,然后前往下一个点干活,林逸秋猜他应该是把不用心干活的人名字都记在了心里。

这也可以理解,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一不是正式村长,二这个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他一个小辈确实不好管那么多事。

“你看人陈同志,你再看看村长干活多起劲,还是亲力亲为。”

齐援朝用豆杆做遮挡,干脆一屁股坐下,呻吟着:“唉,比不上比不上,我一比不过陈同志,二比不过村长……呜,我还比不过陈枫哥。”

经过齐援朝这么一提醒,林逸秋才发现陈枫竟然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两个人混久了,他都快忘了,对方可是能徒步两天穿过一座城市的人。

这样看来,真正的废柴也就他跟齐援朝两个人,其他知青虽然干活比不上老乡,但到底在乡下待久了,甚至连女同事都是配合默契,动作整齐划一,效率极高。

他们连人女同志都干不过!

这一认知极大地刺激到了林逸秋的自尊心,他自认自己是个真男人,怎么还能干不过女同志?

接下来林逸秋就跟吃了大力菠菜似的,更加卖力地收割豆杆。

齐援朝望着他不死心道:“逸秋,你咋还干呢?你说我装晕成吗?”

“你可以试试。”林逸秋已经没多少力气回他了,但是他看见刘季年朝着他们走来,还是赶紧踢了踢齐援朝的屁股。

“快起来,村长来了……而且你装晕,你猜村长会不会发现?”

齐援朝被吓住了,正想着站起来,却因体力不支没站稳,整个人反倒是往后仰。

这一下动静可就大了,他一个人直接把一片大豆都压平了。

林逸秋:“……”

他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回事?”刘季年一来就看见林逸秋一张小脸连着脖子晒得通红,双眼迷离,目光呆滞。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一边,间接地帮林逸秋挡住了大片的烈日,让林逸秋有了喘息之机。

林逸秋在心里不禁感叹:哇,好爽啊,要是对方不走就好了,起码可以帮他挡住一点阳光。

刘季年见他不说话,不由地担心道:“你没事吧?”

走近了,林逸秋还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不算好闻却足够清爽。

针不戳啊~

林逸秋是真被晒晕了,脑子也开始变得天马行空了,思维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受控制。

刘季年想上前查看,却不慎踩到了齐援朝。

他皱眉问道:“你怎么坐地上?”

接着他矮下身子,准备拉齐援朝起来,这一下阳光又直接打在林逸秋脸上。

草,他的阴影呢?

齐援朝见状,赶紧手脚并用地从大豆田里爬起来,做投降状:“我没偷懒我没偷懒!我这就干活!”他对刘季年有点发怵,生怕对方罚他。

这点小手段怎么可能瞒的过刘季年,他心里是门清的,却不想为了这一点小事苛责对方。

他继续问林逸秋:“受伤了没有?”

林逸秋晕乎乎道:“还好。”

“那要不要喝点水?”

林逸秋乖乖回答:“要啊。”

刘季年拿出了一个军绿色的水壶递给他。

林逸秋毫不犹豫直接接过,“咕噜咕噜”往下灌。

等喝完一罐水,他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联想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去,我刚刚都在想些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