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位置好就是不一样,几乎所有要进入农副土特品区的游客都会先来他们展位试吃一下,你五包我十包地小单子也不少,钱就像流水一般涌入钱包,林逸秋都快爱上这种赚钱的感觉了。

一天下来他们所有的产品甚至样品都卖空了。

齐援朝扼腕道:“真没想到这个广交会效果这么好,咱们东西带太少了!”

林逸秋倒是想得开:“没事,咱们休息两天等货来,这两天咱们就在这广市逛逛。”

刘小昌却说:“这不好吧,这么大个摊位就空着?”

林逸秋问他:“你难得出一趟远门,不想给你娘买点东西?”

前几年刘小昌他娘从青省劳改回来了,只是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刘小昌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老家受尽闲言碎语,干脆把人接到了京城。好在他如果也已经长大了,是个可以顶立门户的大人了,母子两个租了个小套间,刘母做点小散活,日子比很多人家过得都舒坦。

刘小昌坦诚道:“我想啊,怎么不想。只是今天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我感觉明天肯定还有。我现在是错过一个单子,心里都贼难受。”

陈枫帮腔道:“是啊,逸秋,逛街啥时候都能逛,你就让我们留下来吧。”

林逸秋失笑,没想到他的伙伴们事业心这么重,倒是他总是把这些看得很轻。

他鼓励地说:“行,这回咱们大赚一波,回头每人拿百分之五的利润,就当是给你们的老婆本。”

“好!”三人都激动地不行,按目前这形势,少说能拿好几百呢。

等三人去收拾摊子的空档,刘季年默默开口了:“那我呢?”

林逸秋还以为他要问老婆本的事情:“咋,你都是厂长了,利润都是你的。”

刘季年一本正经道:“不,也是你的,老婆本自然要交给老婆。”

林逸秋猝不及防地被调戏了一波,脸一下子红了,轻轻推搡了一下身边的男人:“说什么呢,都是人。”

两人正调笑着,刘小昌跑过来跟林逸秋说,又来了一波外国人。

林逸秋只能放下这些小情小爱上前接待。

他操着一口标准的英音跟对方搭讪,岂料这次对方并未搭腔。

林逸秋听见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也没听懂,但是听这语音语调,似乎是……法语?

在林逸秋的不懈努力下,对方终于跟他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不过比划了半天,他也啥看懂。

另一边,一位青年搀扶着一位老者在林逸秋的展位面前站定,他没有上前讨要试吃,甚至不跟老板攀谈,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逸秋展位……前的海报。

他对身边的青年人道:“没想到国内封闭那么多年,还有人能画出这么超前的画卷。”

青年人:“老师,这只是一张宣传海报。”

老者微微皱眉,不赞同道:“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不止是一张海报,这是我来这里这么久,所见到的为数不多的艺术品。”

齐援朝在一旁观察良久,最终还是胆怯于对方的气场,叫来了刘季年招待他们。

刘季年如今已经是好几家至味斋的老板,面对这样有威严的人也是毫不怯场,简单交流以后就步入了正题:“不好意思,我们展位东西都卖完了,不过还有些样品,您可以品尝。”

老者道:“我不要吃你们的东西……”

刘季年:“?”

老者问:“你是这些海报的作者吗?”

刘季年:“我不是。”

老者问:“我想认识海报的作品,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地欣赏他。”

齐援朝惊诧地看向刘季年,刘季年缺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让他先离开。齐援朝也很机敏,赶紧找到林逸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认识我?”

“是啊,太奇怪了。”

“你之前见过他吗?”

“没有。”

林逸秋为难地看了一下上手的客户,对方讲话他听不懂,看似也没有想买东西的意思,于是他咬了咬牙,先放弃了这一块。

他走到刘季年身边时,三人已经热络地聊了起来。

“聊什么呢?”

“聊你的画。”

“我的画?”

“对,你的画。这几张海报是你画的吗?”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的老者突然开口。

“对。”

“你跟谁学的画画?”

“我……我自学的。”林逸秋自然不会实话实说,所以还是按照应付别人的借口来应付他。

老者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自学的?那你很有天赋啊,有没有兴趣跟我学画画?”

林逸秋:“???”

他没想到做个生意还能遇见个老师,可惜他目前只有赚钱的乐趣,没有画画的兴趣。

林逸秋只得坦言道:“不好意思,我目前没有……”

“你很有天赋,如果多加练习不说以后世界画坛有你一席之地,国内还是可以混一混的。”

林逸秋两眼懵逼,心中不由冒出三连问。

就他?还世界画坛?他们国内是没人了吗?

“我真的不想学这些,谢谢您了。”林逸秋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老者不甘心放弃,用诱导的语气说出:“你先别拒绝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路博成,就读于L'?cole nationale学院,目前在这所学院担任……这个学院就是……”

林逸秋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我知道,这是世界四大美院之一的Paris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可是我真的没有兴趣学画画,与老师和学校无关。”或者说他没有时间去画画了,毕竟八十年代正是下海淘金的好时机。

路博成本来听到前半句话还挺高兴的,觉得对方虽然身处国内,却很有眼广,后半句话直接让他心跌到谷底。

没兴趣?

居然因为没兴趣就拒绝了他!

路博成继续盯着林逸秋企图让他动容。

但林逸秋脸皮厚啊,稍微说了几句就准备去收拾摊子了。

路博成有些沮丧,一抬眼却看见几个学生还在嘻嘻哈哈,恼火道:“安东尼,你们尝完了没有?”

他用的是中文,声音还不小。刚刚那群外国人闻言立刻转头看向路博成,不仅如此还应和对方的话。

等等,他们竟然是一伙儿的?

更重要的是,这群大高个竟然会中文。

那位叫安东尼的法国人促狭地朝着林逸秋笑了笑,眼里是浓浓地兴味。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路博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教学生们中文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逸秋虽然不至于恼羞成怒,但是此刻也回过味来了——也太奇怪了,这群老外会中文,来这展会也不买东西,到底是来凑国内热闹的……还是说他们是间谍,想知道国内的发展情况?

齐援朝等人也有些生气:这是干嘛呐,耍人玩捏啊?

路博成赶紧解释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做生意了,这个什么酱我们各要100瓶。”

齐援朝激动道:“100瓶?”这也不是一笔小单子了,刚刚的那点怨言早就被他扔到脑后去了。

由于他们都是无现货,送货上门模式,所以双方需要签订合同,一式三份,广交会一份备案,买家一份,卖家一份。

在签合同的档口,路博成不死心地又问:“我能问你今年几岁了吗?”

林逸秋随口敷衍了一句:“您看我像几岁?”

路博成没说话,他知道国人跟法国人不一样,实际年龄要比面相大一些:“我猜你应该有20了?其实20岁学画画也不晚,毕竟你有基础……”

林逸秋都快被这老人整得没脾气了,他没好气道:“谢谢您了,不过我已经29岁了。”

一旁的安东尼大惊失色:“29岁了?你居然比我大那么多?”

刘季年心中划过一丝危机感,立马冷面相对。

而路博成却误以为林逸秋已经结婚生子,所以才不想继续画画,而是选择从商赚钱,心下惋惜地同时只能签了这个单子。

他写得是楷书,一笔一划都是很标准的颜体,跟书帖似的。在法国的三十年,他唯有自己的名字写得最好,因为这是唯一挂牵自己故土的牵绊。

林逸秋看见他的名字,不由自主地便说了一句:“您姓这个路啊,很少见啊。”

路博成笑了笑:“是很少见,我在国外那么多年,没有碰见过重复的姓氏。”

林逸秋自己身边就有这个姓氏的,便道:“不过国内应该有,我妈就姓路。”

路博成来了兴趣:“哦?那说不定我们还是本家,她是哪里的路?”

林逸秋摆摆手:“倒也不是什么大家族,不排族谱,她是江省吴县人。”据林母说,族谱被她放进外祖父棺材里了,反正以后也用不上这玩意儿了。

路博成脸色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江省?吴县?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林逸秋见他这模样,心里嘀咕:这人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你快说——”路博成激动地按住林逸秋的肩膀。

刘季年赶紧上前把人拉开,把林逸秋护在身边。

林逸秋挣脱开刘季年的怀抱,好奇道:“你认识我妈?”

路博成希冀地看向林逸秋:“我想知道,你可以告诉我吗?”

林逸秋被对方炙热的眼神吓了一跳:“她叫路、路月瑶。”

路博成更加激动了:“那她爹是不是叫路庆丰?”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曾祖父的名字还是上回祭拜时在墓碑上瞟过一眼,早就忘了。

路博成此时已经顾不得风度和礼仪,几步上前想把林逸秋拉过来,却苦恼无法从刘季年手里抢人:“一定是!一定是!孩子,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你叫周子曜对不对?你还有个哥哥,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娘还给我寄了跨国信,我还寄了礼物给你,是一套法兰西的油画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