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学——”

这时,刘伯年开口问道:“前阵子津港拐卖人口案……”

“啊,对,是我。”这些日子林逸秋都被问习惯了,随口就应了。

随即他又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那么多人都知道了。”

刘伯年心思一动,突然问道:“你之前说自己在东北插队,那你祖籍是哪里人?”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林逸秋表示都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但他还是老实说:“我是江省吴县人。”

江省……吴县……

刘伯年瞬间瞳孔缩紧,正要继续问下去,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肖明朗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逸秋,你怎么才来?”

林逸秋赶紧接过刘伯年手上的东西:“那个,天同志,不好意思,我得先失陪了。”

刘伯年满腔话语都被堵在了肚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逸秋走远了。

这时,百货商场里走出来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天青哥,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刚刚那个是你朋友吗?”

“他就是首长上次提到的那个人,也是前阵子3.10津港拐卖案的重要证人。”

“啊,竟然是他!你怎么没邀请他到家里坐坐呢。”

“下次吧……”会有机会的,刘伯年这样想到。

一回到大杂院,他就快速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到了周保国所在的院子。

刘伯年步履匆匆很快就引起了周保国的主意。

周保国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黔印在自己满意之作上盖了个章,然后问道:“怎么了?”

刘伯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首长,我今天见到了林逸秋。”

周保国想到林逸秋,就不由地露出会心一笑:“哦,是他啊,怎么了?”

刘伯年赶紧说明缘由:“原来他就是之前津港火车站拐卖事件的那个目击者,也是他一眼识破了红姑团伙的作案手法……”而后审着审着,警方竟然把二十年前的一桩京城旧案也拉出来重新审查。

周保国有些惊讶:“你说什么?你说那孩子是……”

刘伯年解释道:“是,我本来也想着哪有那么巧,大概是同名同姓吧,今天本想向林同学打听一下,没想到正是他本人。”

大惊过后是大喜,周保国大赞了三声好,连声音都洪亮了许多:“没想到真的是他,那你怎么不请人来家里坐坐?”

刘伯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随后提醒道:“您忘了是谁提议重新核查二十年前这起案件的吗?”

“我自然没忘。就是因为这孩子,杀死子曜的凶手团伙才得以归案,他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前阵子京城警方突然找上门,说二十年前周家幼子被拐事件已经有了眉目,有个重要的证人指认了当时拐卖团伙的头头,让周家派个人过去看看。

当年周家小少爷被拐,京城出动了一半警力去搜捕那群人贩子,却最终只在山林里找到了一具婴儿的尸体。

没等周保国从边疆回来,周家就差点遭遇了灭顶之灾,深入调查这件事就此作罢,周家人只能被迫接受一个刚刚降生才一年的小生命就这么离开了。

因为当时京城风雨飘摇,周家唯恐树大招风,遣散了不少佣人,家里只剩下几个老仆和一个奶娘。事发以后,所有的仆人都跑光了,那个奶娘也不例外。所以周家小少爷被掳走这件事没有一个人证,加上也没有目击者,这也给当时的案件调查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而如今的周家早已支离破碎,分崩离析,能出面去解决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他这个老头子了。

可回来以后,周保国的心情更差了,倒不是人贩子没有被惩处,而是当年亲手杀死他孙子的那个人贩子早就在几年前因为别的案件被判处了死刑,死了。

他们全家的仇人,竟然就这么死了,周保国实在是不甘心。于是他利用人脉,对这个事情多打听了一番。

这一不打听不要紧,打听以后他才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周保国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京城新任的警察局局长邵清章是个十分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以前的周家确实落了下下风,但现在随着一个又一个冤案被平反,周家复起指日可待,他在这时候得罪周家老爷子,没有任何好处。

“小邵啊,我也不为难你,这些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相信国家的法律,会给我们受害者家庭一个交代。我就好奇你们怎么会突然想起查二十年前的案子。”

“当时案子匆匆结案,我周某人的孙子直接被认定死亡,然后下葬……我们本来只想着人贩子潜逃,有朝一日一定要不计代价把他捉拿归案,却没想到你们警察局抢先了一步。”

一番话下来,邵清章感觉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果然,老首长即便是退了,威严也是不减当年啊。

他来不及多想,便把底下报上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周保国觉得更奇怪了:“一个学生?”

邵清章继续道:“是,他是北平外国语学院的一位学生,就是他第一个发现那对人贩子有猫腻,并及时制止这场案件发生……后来,也是他告诉警方,说他有个朋友二十年前从京城被拐到津港,于是津港警察局就跟我们京城警察局联手,调查了二十年前这个案子。”

“在我们经过多方走访探查以后,才锁定了这一团伙,二十年前他们常年流窜于津京地区,加上令孙的事情……咳咳咳,我们就觉得可能也有关联,便一起审了,谁知道还真撞到了一起。”

“据那人贩子交代说,二十年前他们老大曾经拐到一个一岁左右的娃娃,因为身上有一条金包银嵌玛瑙的项圈,便认定这孩子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想着干脆改拐卖为勒索,可是这孩子闹腾得实在厉害,最后、最后……”

邵清章整个事情都说得小心翼翼的,还时不时查看见周保国的脸色,见他面上并无不虞,这才继续说道:“最后那人贩子就把孩子带离了据点,回来的时候说孩子已经被解决了,项圈后来也被当掉了。”

周保国不怒自威道:“也就是说,你们查我孙子的案件只是顺便?”

邵清章这下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对,尴尬地愣在那里:“这……周老,我们……”

“行了,我说过不为难你,那孩子叫什么,我想我应该好好谢谢他。”毕竟是对方给了警方一个契机,让他们调查清楚二十年前,将人贩子绳之以法。

于是邵清章满心欢喜地把名字报给了周保国。

周保国对着名字自言自语道:“林逸秋?北外?”会不会是那孩子?还是恰好是同名同姓?

思绪回笼,周保国继续问:“有什么问题吗?”

刘伯年提醒说:“我今天特地问了一下林逸秋,他竟然是江省吴县人。”

“这么巧?”周保国不由地想到当年那个奶娘张氏,就是媳妇从老家吴县找的,而那奶娘的夫家恰好也姓林。

刘伯年谨慎地提起:“他来自吴县,又恰巧要审二十年前的拐卖案……您说他会不会,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奶娘的儿子,而他那个所谓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周保国呼吸倏得一重,心也跳得极快,他很想告诉自己不可能,这么离奇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可他的心里又是多么幻想这件事发生。

“子曜还活着?”当年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奶娘看护不利,所以事发以后立刻带着自己儿子跑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另有隐情。

周保国疑惑的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拐走子曜对她有什么好处?现在又出来让警察重新调查这个案件,不是暴露了她吗?”

但一想到孙子这些年所受到的颠沛流离之苦,周保国就恨不得一枪毙了……那个狠心的奶娘。

刘伯年难得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也不清楚,恐怕只能邀请林同学来家里好好坐坐了。”

周保国却制止了他:“等等——这件事还得再查查。”

刘伯年不理解:“首长?”

周保国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很喜爱林逸秋那孩子,可如果他的母亲当年做了那种事,那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人送进监狱。

“你去查查当年家里的几个老佣人,我不信他们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周保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小孙子被拐然后被残忍杀害,老妻病重过世,独女自尽,几个儿子儿媳也失散在外地劳改。

这个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苦苦维持,他真的太累了……

林逸秋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周少爷被拐的始作俑者的儿子,还在图书馆闲逛。

他先买了几本适合英语专业的书籍,又帮万山和许学全挑了几本看着不错的教辅书,还选了些文具。

结账的时候,肖明朗看着账单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这么贵!”都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补助了。

林逸秋调侃他:“知识是无价的,拿着吧。”

肖明朗激动道:“真借我?”

林逸秋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们一起看。对了,你要不要录像店看看有没有英语磁带租?”

肖明朗自然不会不乐意:“可以是可以,但是天色不早了,你看咱那烤鸭……”

林逸秋把大件扔在他怀里:“你放心,少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