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道:“你们说的都没错,这一趟咱们就当过来玩了,可不得买点土特产。”

两个好友见张欣想开了,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张欣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她当即就把三人的想法告诉了林逸秋。

林逸秋倒也不是很吃惊,毕竟他对工厂的产品是非常有信心的:“你们是客人,又第一次来我们刘家村,招待不周……这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尽管拿些回去吃吧。”

张欣朗声笑道:“林队长,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我们亲眼看着这一批橡子粉生产出来,就想做橡子粉的第一批顾客,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们吗?”

“好,既然你们想要,那我让人装一些给你们,绝对是出厂价给你们!”有生意送上门,林逸秋当然不会拒绝。

“出厂价?不用,就原价给我们。”她们三个都是正式工,一个月好几十块钱呢,逢年过节还有福利,家里生活也比较富足,不差这一毛两毛的,而刘家村的村民又确实比较贫困,这个橡子粉就是他们发家致富的根本了。

“不过我们只需要买一些瑕疵品就行了,自己家里吃,顺带分一些给厂里的工友,你们的货还是留着卖吧。”

“行。”林逸秋随口叫来了一个工人:“去拿点尾货,好好挑,挑好一些的。”

这个机械厂可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渠道。

张欣三人买好了货以后,李招红和陆雪也已经忙完了,刘萍萍拜托她俩给张欣等人做造型,她们也没有拒绝。

等张欣拍完照,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又过了一天,张欣三人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来跟林逸秋等人道别,然后离开了刘家村。

一百斤橡子粉很快就全部做完打包完毕,林逸秋跟刘季年、刘小昌一起进城给邹经国送货。

还是那条颠簸的小路,一路摇摇晃晃到县城,果然无论坐了多少次,林逸秋都感觉自己无法适应,看来修路这件事势在必行了。

三人找到邹经国,邹经国大喜过望。

“诶呀,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邹主任放心,我们不会拿了你的定金就跑的。”

“不不不,我信任你们,自然不会为了这十块二十块的放心不下,只是我那大舅哥实在是催得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您也知道冬日里头大雪封路,我们住在大山深处,平时出来一趟也很难,更别说送货出来了。但是我们已经规划好了路线准备修路了,还要买一辆拖拉机,到时候您想什么时候要货,我们就什么时候送来!”

邹经国能理解他们住在深山进城一趟的不容易。

接下来就是检查货品,然后称重,核对账款,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历时半年,林逸秋终于拿到了橡子粉的尾款。

这是工厂成立以后赚到的第一笔钱,意义非凡。明明只是一叠薄薄的毛币,拿在手里的分量却那么重。

“怎么样,没错吧?”

“没错没错。”

“你待会儿留个电话给我,要是没货了,我就找你拿货。”

“行。”最后林逸秋把生产队的电话号码留给了邹经国,谁让他们厂子穷呢,连电话机也没有。

“对了,邹主任,其实我这次来,是还有个东西想介绍给你。”

“哦?你又有什么好玩意儿了。”

“不算什么好玩意儿,就是送您尝尝味道的。”说着林逸秋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罐,里面黑漆漆的。

“这是什么?”邹经国凑近闻了闻:“好香啊,是大酱。”

“对,这是我们刘家村的独家秘方。”

邹经国刚开始对此不甚在意,大酱嘛,家家户户都会做,东北随处可见的东西。但是林逸秋这样推荐,加上独家秘方四个字深深地打动了他,反正是送他尝的,也不要钱。

他也没客气,直接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一下:“嗯?好油啊,你们已经炒过了?”

“对,味道怎么样?”

“确实有点特别……”邹经国刚想说只是有点特别,随即嘴巴里就咬到了什么,他细细一品:“这是……肉?”

“你们在酱里放了肉?”

“嗯,而且是牛肉。”

“牛肉?!”这可不一般民众能吃到的肉类了。

邹经国这次不再矜持,直接蒯了一勺子放在嘴里,那滋味,简直绝了。

末了,他毫不客气地把勺子舔干净:“又有油,又有牛肉,你们也真舍得。怎么说?”

林逸秋试探地问:“您看,我们这个牛肉酱,在您这里有销路吗?”

邹经国倒也没藏着掖着:“不好说,东西呢,确实好吃,但是如果很贵……”

林逸秋立刻抢答:“不要票啊。”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票的东西可不得贵一些。

“我知道做这玩意儿不容易,我只是怕太高了大家消费不起。”

“不会,跟您兜个底吧,这个肉是我们从合作的农场拿到的,肉源绝对有保障,而且不会特别贵,所以这个酱的价格也是定的略高些。”

“你准备定多少?”

“就您这一罐,起码有小半斤……五块钱怎么样?”这个价格是林逸秋随口开的,准备给邹经国一个还价的空间。

果然,他一听价格立刻摆手:“五块?不行不行,太高了。”

“那您说……”

“三块钱!”

“这我们连本都收不回来啊。”

“你们打算按罐卖?”

“不瞒您说,确有此意。”

“如果要很多玻璃罐子,成本也会上升。不如这样,如果你们信任我,就把牛肉酱放我这里卖,你每次多带几个瓮头过来,我让人家带容器来装,我们按斤卖,你看怎么样?”

这话倒是给林逸秋提供了新思路,这不就是老京城卖麻酱的办法吗?

“行啊!怎么不行!”

邹经国这才露出笑意:“那行,咱们说好了,下次你先带一瓮过来,我们卖卖试试。”

这时刘小昌突然想到这个酱只能保存半个月左右。

这下邹经国有些迟疑了:“唷,那得快点卖掉才行啊。可这牛肉酱还没打出名气呢。”

“这个简单,咱们可以做一个试吃活动,拿出一斤牛肉酱放在门口,找个售货员看着,过往的人可以尝一下再选择买不买。”其实这也是21世纪超市惯用的套路,但是放在70年代还是很新颖的。

邹经国忍不住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最终三人以三块钱五毛钱半斤的标准定下了牛肉酱的价格。

其实邹经国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的供销社位置偏,东西也少,但是价格却不会比别家便宜,要是有了这个牛肉酱,等于有了一个独特的产品,而林逸秋刚刚的意思也告诉了他,目前牛肉酱不会扩大生产,也就是说除了他们这里,其他地方就买不着这酱了,这无疑给了他们供销社一条稳定的客源。

松安市国营机械厂某车间内

休息的空隙,不少女工都围到了一起,看向一个忙碌的身影。

有个女工问道:“欣子,你别忙活了,快说说怎么样了?”

张欣并没有搭话的意思,另一个女工有些着急:“对啊,你这回来以后怎么也不吭声啊。”

张欣一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这次要去刘叔年家的事情,也悄悄告诉了几个相好的工友,她们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关于这件事,也给了她很多的建议。

当时她想的也简单,自己跟刘叔年这事儿在厂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自己家世好工作好学历也好,配刘叔年绰绰有余,这件事肯定不会出差错的,而她现在后悔得没边了,恨不得回到几天之前打醒自己。

见张欣依旧脸色不佳,有聪明的把目光挪到了周茜和李莉身上。

这才发现她俩正努力做口型制止大家呢!

啊这,这是……没成吗?

张欣深吸一口气,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包裹,把里面的橡子粉给了众人:“大家拿着尝尝吧,这是我从刘家村带来的特产。”

一听有东西可以拿,所有人都来劲儿了。

“你也忒客气了。”

“就是啊,我们吃了你那么多东西,都不好意思了。”

“我买了不少,都拿回去尝尝吧,即食的,打开拌一下就能吃,可方便了。”

众人纷纷道谢,每个人都没客气地领了一份。

张欣这才脸色稍霁:“你们来看看,我去刘家村还拍了照片呢,就刘同志非要回家拍全家福的那个照相馆拍的。”

见她倒也没完全避讳刘家村三个字,只是刻意回避某个人的名字,众人也就心里有数了。

“哎呦,这小美女是你啊?”

“拍的真好。”

“这头发咋弄得?你还烫了头发?”

张欣觉得此行最大的收货就是拍了这些好看的照片,此刻又听着大家的吹捧,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脸上也有了笑意:“我也觉得蛮不错的,头发是在照相馆里做的。”

张欣又道:“莉莉,你去叫其他车间的女同志也来拿一些橡子粉吧。”

这下众人都拿了好处,刘叔年这点事情算是翻篇了,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刘叔年竟然直接找到了女工车间。

当天午休,有个女工正眉飞色舞地说着橡子粉的事情:“你们是不知道,我回家试了一下这个橡子粉,还蛮好吃的,不仅如此,我那挑食的儿子也喜欢。”

“是吗?我看这东西包那么好,都舍不得吃呢!”

“那你可得赶紧的了,我家男人回去,一个人就吃了一盘。”

“对了,这玩意儿贵不贵啊,我咋没看见供销社有卖呢?”

张欣眼看她们说到关键点了,这才自然而然地把广告打出去了:“不贵。才两毛钱一包,还送蘸料呢。不过我们是在刘家村的食品厂买的……”

“哎呦,那我再想吃,可不得跑乡下去,刘家村可不近啊。”

张欣感激林逸秋之前对她的照顾,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生意就这么溜走。

“我听说,他们一直是给茂源县一家叫安平的供销社供货,要不你去那里看看。”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传话了。

一个女工面色尴尬地道:“欣子,那个叔,刘同志在外面等你呢!”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张欣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行,我去去就来。”

等张欣一走,李莉周茜立刻被其他女工围了起来。

正主都走了,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啊!

车间一处偏僻的树林里

刘叔年拿了午饭递给张欣:“我听说你在帮我们村宣传橡子粉,谢谢你。”

张欣推了推,没有要他的东西。

“不用,我也不是为了你,林队长和萍姐、苏厂长对我们三个都非常照顾,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一下她们。”

刘叔年以为张欣还在耍小性子,便轻言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嘴硬心软,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不,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道歉得足够多了。”

“欣子,你……”

张欣见状,态度骤然冷了下来:“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会告诉我爸妈是我要跟你分开的,你不能选择你的父母跟出生,所以你没错,但是我不能原谅你娘带给我的羞辱。”

刘叔年面色一紧:“欣子,我知道你一向娇蛮任性,但是我们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我娘她就是个没文化的乡下农民,我替她向你道歉。你放心,结婚以后我们肯定不会同住的。”

“不需要。”说罢,张欣就要走。

刘叔年急得不行,直接把人拦了下来:“张欣,你别这样意气用事,我可以叫我娘也跟你道歉,这件事是我家不好,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想我怎么样,你就直白地告诉我可以吗?”

如果此刻张欣可以网上冲浪,那她一定能学到一个词名叫“道德绑架”。

张欣最后深深望了刘叔年一眼,她的爱慕,她的讨好,原来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最后说一遍——”

“刘叔年,咱们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