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图纸并不出彩,是林逸海的婚床,重新布置以后的婚房只有十平米,刚巧可以放下一张双人床,他也没有读书习字的习惯,书桌就不需要了,可以放一个更实用的床头柜,和一个两开间的衣柜。

林氏姐妹的床则沿用了上下错位的床结构,充分有效利用上层空间,床铺比传统的铁架子上下铺更大更结实,下面可以放书桌和床铺,还有剩余的空间让二人自由发挥。这个设计脱胎于铁架子床倒是也不算特别难以理解,但是胜在新颖实用,让赵卫国眼前一亮。

“行,我现在就回厂里一趟,保证把你的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家具的钱我先结给你,也不好让你难做,不过这几天我们要回乡下一趟,家具三天之后你再送来吧!”林父回屋拿了一把零碎的票子,一张一张数给赵卫国。

从林家出来,刘喜妹就开始唉声叹气,她娘家也不富裕,哪有什么西瓜,都是买来的,林逸秋选的家具也都是时新的款,哪有什么折扣,还不是得自家男人去跟厂里的人磨嘛。

“还不是你惹的祸,占人家那么多便宜,我哪用给你擦屁股?”经此一事,赵卫国的怒意也淡了,他算是看明白了,林家这小子以后八成是个有出息的,还是不要得罪了人家,不过他也懒得解释:“总之,你回去凑凑,看看还有什么可以补一点给人家的。”

等人一走,林父林母立刻憋不住了,一家人对赵卫国刘喜妹的态度转变太好奇了,林逸秋挑了一些不太重要的点跟他们大概讲了一下,他一没胁迫赵卫国,二没占赵卫国家的便宜,确实没什么错处可挑的,加上家具的事情算是落实了,林父林母彻底把心放肚子里了。

之前收拾的杂物,林父都舍不得扔,从村里租了个拖拉机,把一些用的上的东西,换下来的大家具拉回乡下了,同时跟林爷爷林奶奶报喜,说林逸海的婚事有着落了,林爷爷林奶奶自然高兴,拍了电报让他们回去吃顿团圆饭,正好同族有个亲戚要结婚,算起来还算是林逸秋的姑姑呢。

一听可以吃席面,林家几个孩子都开心的不行,这一年到头不外乎过年和吃席可以吃好一点,一年的油水就指着这几顿呢。

家里没什么特别好收拾的,林母拿了两只西瓜,又去供销社买了一斤水果糖,一斤桃酥做伴手礼。

看林冬妮实在馋,林母拿了一块桃酥掰成四块分给他们。

林逸海摆摆手表示不吃,林逸秋自然不会跟两个小姑娘抢,只是掰了一小口尝尝味道,跟某专做桃酥的牌子比起来差远了,不过聊胜于无了,可以甜甜嘴。

林母按原样把东西打包好,简单收拾了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第二天出发。

吴县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土地平旷,水网密布,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水运比陆运更发达。每天从城里到乡下只有两班车,一班是凌晨五点,一班是下午五点,每逢周末和展销(赶集的意思),人就格外多,气味难闻容易晕车,主要是身上的钱包容易被人摸走,这次带着孩子们,林父决定还是走水路比较好。

第二天凌晨五点,林逸秋就被喊起来了,想到可以去乡下看看,林逸秋还有点小期待,没有赖床直接就起来了。早上只是简单的粥和咸菜,水多米少,喝了个肚饱一家人就出发了。

这时候大型船只都是国有的,用来运输煤炭木材等资源,不做客运,能接送人的都是些传统小渔船,还没遮阳棚,一览无余。

林父林母跟船家显然很熟,交了一块钱,全家就上去了。林逸秋坐过豪华游轮,也坐过私人游艇,划过帆船,却唯独没坐过这样的手摇船。

河水清清晃动着两岸的小高楼,水面上比路面上热闹,来来往往都是大小渔船,货船。小船摇啊摇啊,拐过一道一道弯,河面开始变窄,渐渐的,高楼看不见了,两岸被低矮的房屋所替代,白墙黑瓦的。水面上开始出现东一簇湿地,西一簇芦苇,里面若隐若现露出点白色,是渔家们养的白鹭。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逸秋感觉晒得慌,总算是快到了。

隔着很远,就能看见河边的埠头上攒动的人头。林父兴奋地朝对岸招招手,一边跟孩子们说:“一会儿下去记得叫人知道吗?”

“知道了——”

小船靠岸,林逸海和林逸秋帮着林母拿东西,女眷们帮忙把人拉上岸,又帮着提东西,一会儿功夫便聊开了,话题自然是围绕着中心人物林逸海,林逸海嘴笨,被几个婶娘打趣得抬不起头,偶尔也会辐射到林逸秋身上。

来人是林常来本家的几个堂兄弟和姑嫂们,倒是林常来的嫡亲弟弟,林逸秋的小叔林常福没来,似乎坐实了他们不合的传闻。

一群人欢欢喜喜地从埠头走到林家老房子,道路两旁是低矮的丘陵和广阔的田野,田野里的水稻已经开始结穗,等到国庆以后就可以收割了。

绕过大路,转到小巷,跟现代的新农村完全不一样,这里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户低矮的小房子,每户房子前面都是青石板,刚刚可以走人的那种,再往前就是大河了。

林家前面的场子上晒着煤丝,两个小姑娘正在翻找着什么。

一个堂叔喊道:“大丫头二丫头,你们爹娘呢?快去叫爷爷奶奶来,你大伯回来了!”

两个小丫头飞快地爬起来,怯生生地看着众人,然后冲着门内大喊:“爷爷奶奶,大伯大姆妈回来啦!”

很快大门打开,林逸秋看见天井里坐满了亲戚,心里不由得一怵。

林奶奶满面笑容地出来了:“常来秀芳你们可回来了,大家等你们好久了。玲玲静静,你们两个叫人了没有?”

“叫了叫了。”林母也迎上前去,抓了一把水果糖分给周围的一圈孩子:“玩去吧!”

“还玩呢?该吃饭了!玲玲你去捡十个鸡蛋,记住是十个!静静去喊你爹回来吃饭,都几点了,多大人了还要催呐!”林奶奶吩咐完,领着大家进门入座。

林家的条件在本村算是不错的了,房子是两层两进的,大门进去是天井,然后是主屋,两边是厢房,后面有个小花园,再后面是猪圈,柴房,茅厕和浴室。

屋内十分破旧,虽然没有透风漏雨但是也差不离了,跨过门槛,地上都是泥糊的,主桌的八仙桌和长椅也都是缺胳膊少腿,各有各的垫脚,墙上挂着主席的画像和老黄历,是每个家庭的标准配置,林逸秋家里淘汰的杂物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边。

家里热闹,天井里里外外摆了四五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他们先被领到堂屋的主桌跟林爷爷太叔爷爷等长辈问好,然后才能入座。

林爷爷有兄弟姐妹四五个,所以林逸秋有一大堆堂叔伯堂婶娘堂兄妹,叫了完一圈人又大半个钟头过去了。刚刚路上问过的问题则再度又被问了一圈。

“逸秋半年不见又长高了!”

“逸海啊,听人说你家装房子了,是定了吗?”

“听说可气派呢,婶娘可以去做客吗?”

“是哪家的姑娘啊,说来听听?”

原来前几天,林父借了拖拉机运东西这件事动静太大,满村人都来围观了,林奶奶收了准信,心里也很得意,大孙子的腿脚是她心里的一痛,现在竟然也能找到媳妇,虽然还没成事,但是架不住她高兴,这么一高兴,妯娌之间一宣扬,很快满村就都知道了,正好林逸秋的一个小姑要嫁人,谢媒酒跟家族聚餐就一起定了下来。

等一系列问题问完,林逸秋终于得了个空隙可以偷偷懒,看来亲戚太多也不是好事。

不一会儿,林常福溜达回来了。

林常福比林常来小了六岁,两人有五分相似,由于常年种田的缘故看着比林常来老不少,他也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房里去了。

“老四,你怎么才回来!”林爷爷坐在主桌一眼就看见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家里忙的脚打后脑勺了,还出去乱晃。

林奶奶是个十分能干的,带着一众侄媳妇们在后面热火朝天地烧饭,闻言赶紧出来低声劝道:“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是骂人的日子吗?”

林爷爷被她劝住,只能喝点闷酒解气。

话音刚落,门口又有了响动,是林家外嫁的两个女儿,林逸秋的大姑小姑一家子回来了。

先进门的是林家大姑林菊凤,她是林常来的大姐,家里排行老大,是家里最受宠的存在,所以当年林爷爷林奶奶想方设法找关系把她塞进了供销社做售货员,这可是极为风光的一个职业,之后她嫁在城里的另一面,离乡下比较远,所以回来的也晚些。

众人看见林家大姑,立刻围拢上去,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相反小姑倒是被冷落了。

林逸秋的小姑在家排行老三,上有受宠的哥哥姐姐,下有娇贵的弟弟,她在家里的地位就如同林夏妮于林常来夫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虽然她就嫁在隔壁村,时常回娘家照顾林爷爷林奶奶,但是依旧不落好,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忽视的。

林逸秋怕他小姑尴尬,赶紧上前接过东西,跟姑父两个表哥和一个表妹打招呼。林菊芳早就习惯了这样被区别对待,但是她的三个儿女就不同了,从进门开始就板着一张脸,看见还有人招呼他们,脸上总算是有了点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