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刘秀花第一次公开维护刘季年,刘季年自己都楞了,随即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王根生冷笑:“小丫头片子,你也甭嘴硬,你看看你这样子,哪个人家敢娶你?”

刘秀花气得身体颤抖,刘季年直接挡在她面前,淡淡地说:“不嫁人不犯法,但是王队长,你可是犯法了!”

这一句话可直接把王根生堵死了。

林逸秋也呸了一声:“王队长,死到临头你还嘴硬呢!”

王根生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仍然摆着队长的威风,强硬地对众人说:“什么死到临头,你们滥用私刑,攻击国家干部,小心点我——”

可大家都不再吃这一套了,不知道外头谁喊了一句:“打倒王根生!打倒贪污犯!”

所有围观的村民纷纷响应。

“打倒贪污犯——”

“打倒王根生——”

林逸秋这才笑眯眯地反问道:“我们滥用什么了?你身上这些可不是你媳妇自己挠的吗?”

另一边,朱茂山都快疯了,因为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还是联系不上王根生,这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在家里的王晓柱同样坐立难安。

王红杏看他转来转去,眼晕得不行,不满地开口道:“你在这儿干啥呢?转来转去都打扰到我做针线了。”

“我……”王晓柱几番欲言又止,直到在王红杏的呵斥下才说了实话。

“今天我看见有个女的来生产队找爹,然后爹着急忙慌就去了,我一着急就告诉了娘,娘气得要死,直接就去了舅家里,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红杏看着自家的蠢弟弟,一脸无语:“你说啥?你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嘛,娘是多么冲动的人你不知道吗?这种事情也是你可以乱说的?咱爹可是生产队队长,咱们王家在王刘两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要是真的,爹就是流氓罪,要是假的,名声也要被败光了!”

王氏姐弟最终还是出了门朝舅家走去,可是还没走出去多远,就有发现村民们三三两两往村口走去,间或还对他们指指点点的。

王红杏想找个人问问情况,那人竟然直接避开她走了,她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

“警车来了——警车来了——”

王红杏不可置信道:“警车?!”

王晓柱也喃喃自语:“这么严重?”

等姐弟俩赶到刘家村,王根生已经被两个警察押解上车了,后面跟着一溜证人:有他们堂叔王根发,牛会计、王计分员还有林逸秋、刘保管员,以及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几乎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被带走了,警车都要坐不下了。

孙民霞被几个兄嫂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追出来,嘴里还喊着自己不计较之类的话。

王氏姐弟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先去看谁,但还是下意识地扑向了母亲。

此时的孙民霞没了往日体面骄傲的样子,披头散发,双目通红,她紧紧拽着一双儿女的手,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要扶我,去拦着警察,红杏晓柱,不能让警察带走你们爹啊,不然咱们这个家就散了——”

也有不少王根生的亲戚想上前阻拦,但是看见两个警察同志跟门神似的守在车前面一下子就萎靡了。

孙民霞哭倒在地:“我原谅我男人了,你们也原谅他吧。”

有王家屯的村民出来说:“根生媳妇,这已经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他贪的是我们大家伙儿的东西啊,我们可不会原谅他。”

他这话引起了所有刘家村村民的不满,这些年他们干得最多,分得最少,王家屯的人倒是委屈起来了。

有个嫁到刘家村的小媳妇直接指着车内的王根生破口大骂:“王根生你这个人民的蛀虫!王八蛋!整天欺压我们刘家村村民,自打我嫁过来,我男人我公公就没有一天不受你的气。派活时让我们当牛做马,克扣我们工分,分粮食时还缺斤少两。我生了儿子到现在就没吃饱过,孩子没有奶水喝,长得跟小猫似的,你自己倒是吃得不错,还养起了小老婆!”

“是啊是啊,难怪我家去年粮食不够吃,原来都上王根生家去了。”

“哪只是去年啊,我们家年年缺斤少两!”

有个王家屯的村民也嘀咕着:“我们还是亲戚呢,他自己一个人贪,自己一家子享福,楞没想着我们!”

那人才说完,就看见所有人都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最终灰溜溜地躲进人群里。

为首警察的一脸为难地把孙民霞扶起来:“婶子快起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王队长没问题,我们调查清楚很快就会放人,如果真的有……那自然有国家法律来严惩他!”

孙民霞自知他们理亏又失了民心,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怪自己太冲动,要不是自己着急忙慌、大张旗鼓地捉奸,又怎么会东窗事发呢。

很快人齐了,警察了解完基本情况,直接开车就走了。

王家一双儿女带着孙民霞就是拔腿也追不上了。李招红护着刘小昌才没让他跟着一起追车。

到了警局以后,几个证人单独待在不同的审讯室被询问。

问询林逸秋的是个老警察,看着面容和善,实则一双鹰眼锐利地打量着林逸秋。

“你是生产队的出纳?”

“对,我是。”

“我了解过你们这个生产队,算得上家族队了,里面的成员几乎都是王根生的亲戚,只有你是一个外来的知青,你是怎么坐上这个出纳员的位置的?”

“警察同志,是这样的,我是去年八月来的东北,在一次拯救噎食孩子的事故中,我得到了见义勇为的表彰,所以才被我们生产总队郝书记提拔上来的。”

一旁记录员突然插嘴道:“郝书记?郝建国吗?”

“是。”

老警察点点头:“你就是那个登上过《光明日报》的那个吗?”

“是。”

林逸秋说完,两个警察低头一番交谈以后,老警察再问话的时候已经温柔多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们队长贪污的?”

“就是之前上山守林,我跟着我们副队长去县里采购的时候发现的……后来我从保管员老刘那里得知,队长经常私下挪用队里的交通工具和生厂工具。您有所不知,我们十二分队是个穷队……”

“但是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纳员,不敢对队长有什么质疑的。直到今天听见王婶儿,啊,就是队长他媳妇喊打喊杀的,大家前往任婶儿家里,才发现了这个账本。”

“发现时他们在干嘛?”

“好像在商量事情吧,我听陈枫说当时账本就掉在地上,但是大家都因为抓奸的事情忽略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的,谢谢林同志配合调查。”

林逸秋正想离开,却被那位老警察拦了下来,他一改刚刚的严肃神情,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带着微微的笑意:“我姓苏,你叫我老苏就行。你的那个海氏急救法还有心肺复苏法我都早有耳闻,非常好,请问你有空的时候,可不可以来我们警察局教教下面那群小的?”

“当然可以,您太客气!”

林逸秋没想到自己来一趟警察局,还有这样一个意外之喜,非但没有脱层皮,反而整个过程都被人恭恭敬敬地对待。他甚至要了纸张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全都记了下来。

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王根生兄弟和任菜香被扣押,同来的牛会计、王计分员和老刘都不同程度地接受了严格地询问,出来的时候脚都软了。

走出警察局的那一刻,看着天边浅红色的夕阳,林逸秋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去了,可不让人轻松嘛。

除了王计分员格外心虚以外,剩下的三人都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自然觉得压力骤减。林逸秋把自己写好的信件交给了一位女警,让她帮忙带口信去给报社的赵喆,剩下的就只能等到警方最后的公示了。

一天的闹剧终于结束了,晚上直到上了床,林逸秋还在复盘今天一天的事情经过。

“真是难以想象,王根生居然那么容易就被扳倒了?”

刘季年正帮他按摩呢,闻言也说:“哪容易了,你都累瘦了。不过数罪并罚,王根生这辈子怕是很难出来了。”

“可你不觉得今天这件事太过于顺畅了吗?”

一连串的事情好像就是提前安排好了一样。

刘季年沉思片刻说:“恐怕任婶儿也在里面出了力气,如果不是那本账本,想让王根生那么快认罪,也是不容易的。”

林逸秋也感慨:“你这话不错,流氓罪才多少年,挪用队里的东西才多少年,最重要的还是这本我们找了很久的账本……而今天它就在炕几上。难道任婶儿她……”

两人皆是一惊,便也不再多言。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

第二天,两个村的村民联合起来把王根生家团团包围——

他们是来抄家的。

王根生挪用公款,贪污公家和私人粮食,家里肯定还有不少剩余,而现在已过四月,不少人家里已经开始缺衣少食了,正需要这粮食吃饭呢。

孙民霞带着一双儿女和娘家亲戚在家门口撒泼打滚,拦着不让人进来,但根本不敌众人的怒火。

这时候刘大斌站了出来:“诸位乡亲们,希望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从现在开始,王根生家里就被封锁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直到警方给出公告,他们判了刑,这些东西才可以合理地分给大家。”

刘大斌少说做了十几年村长,这点威信还是有的,他好说歹说,才把一帮人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