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林逸秋拜访完老刘拿着账本正想回去,却被接线员叫住了。

接线员:“林出纳,可算找到你了,有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林逸秋听到有电话,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李安生,然后就是郭书江,但他寻思着最近农忙也没有什么舞台是需要宣传队表演的啊。

接线员见林逸秋半信半疑的,赶紧跟他解释:“是啊,是《光明日报》的赵主编打来的。”

“赵主编!”诶呀,他都忘了这事儿了。林逸秋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这是好事儿都赶在一起了啊。

林逸秋把人支走,赶紧拿起电话:“喂,赵主编。”

赵喆熟悉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你小子,又干嘛了?”话语中没有生气,尽是揶揄。

林逸秋知道他心情好,便有了底气:“您收到我给您的信啦?这不我们队长结婚,我看场面热闹就顺手拍下来了。”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还当我看不出来吗?”

“真是什么都瞒过您的法眼。不过您登出去对《光明日报》也没损失不是?”林逸秋轻轻拍了一记对方的马屁。

从赵喆大老远跑刘家村采访他们宣传队这件事上,林逸秋就发现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守城的人。诚然,政府会有稿子让《光明日报》刊登,报社只要老老实实地干,赚不到大钱但是也绝对不会被亏待,但那些个文章都不是老百姓真正想看的,或者说是花了钱也要去了解的。

赵喆摇了摇头,这小子果真是机灵,于是只能坦白道:“我已经给你登出去了。”

“真的吗?这么快!”

“那还能有假?寄来的稿件直接就可以用,这是你写的吗?写的不错嘛,不过言辞不够狠辣,一般没什么政治觉悟的人,还真看不透里面的道道,只以为是普通的百姓民俗故事呢。”

“这不是我写的,是我们知青队一个老师写的。”

“老师写的?那真是埋没了人才,你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报社做编辑,或者给我们供稿也行。”

林逸秋心想,人家亲爹是研究金石学的教授,亲娘又是个作家,那能文笔不好嘛,去做编辑就算了,一旦人家里平反,怕是整个黑省都留不住这样的人才。

林逸秋嘴上连连答应道:“行,我帮您问问。”

接着他又说:“我也不要给老百姓看,我只要我想看见的人能看见就行了。”

赵喆是个敏锐的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报社的一把手,他上次去刘家村,每个知青说的话,他脑子里都有印象,前后一联系便猜到了林逸秋对付对方的原因,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要管的事情了。

“我有个要求,算是你利用我们日报的一点点回报吧。”

“您说。”

“我要这件事情的后续。我在稿件最后带了点私人观点,稍稍批判了一下这个事情,有心之人肯定看得出来。如果这个人被抓了,那我要第一手消息。”

“行。”林逸秋一口答应,他原本就有此意。

挂断电话,赵喆满意地看向今天新鲜出炉的报纸——

不好意思啦,王队长,为了这个热度,我也得把你塑造成“十恶不赦”的人民蛀虫,更何况你本来就是。

林逸秋没想到的是,一张报纸引起的连锁反应是如此巨大。

茂源县下属的每个生产队公社办公室几乎都会定《光明日报》的报纸,红河生产队也不例外。

中午,大队长朱茂山匆匆忙忙回了办公室,准备对付一口午饭。

他一眼就瞥到了桌上的一叠报纸,不过最近上上下下为了春耕的事情都忙的不行,自然是没时间看的。他交代秘书把报纸都放起来,等忙过这阵在看。

秘书却笑了笑说:“我这不是看见咱们生产队下面的支队上了报纸,赶紧拿给您看了。”

朱茂山来了兴趣:“哪个支队?”

“十二支队。”

“王根生管的那个队?”

“对啊,您还记得吗?他们支队之前出了个见义勇为的小英雄,您还准备把人报到松安市里评先进来着。”秘书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这是又出来什么好人好事吗?”这都登报了。

朱茂山心里想得美:这个王根生还有点本事,管的手下人才辈出啊。

“不是不是,是别的,民俗类的,不过文章写的真不错,大大夸了咱们红河生产队人民群众的精神面貌,还有照片呢!”

朱茂山听到这里,饭也不吃了,赶紧拿起报纸开始看,越看脸上越是高兴:“原来是王根生家嫁女儿啊,你看看这场面,你看看大家高兴的样子,唉,运动以后很少看见这些了……嗯,不错……”

秘书自觉自己做的不错,也跟着陪笑,突然他看见朱茂山面露古怪,接着眉头越来越紧。

他有些担忧地问:“队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然后他就看见朱茂山把报纸狠狠地砸在了桌上,嘴里还伴随着咒骂:“这该死的王根生!”

“怎怎么就该死了?”秘书战战兢兢地问。

朱茂山气得胸口起起伏伏,指着秘书说:“你,现在去给我打电话给十二分队,就说我找王根生有事!”

秘书一刻都不敢耽误,赶紧要出门,临了又被朱茂山一句话叫住。

“等等,小心一点,不要让别人看见了。另外,去把办公室里各桌上的报纸都收起来,尤其是今天这一份!”

“是是是。”秘书得了指示,快步走了出去。

王根生步履匆匆地走到刘家村,再抄小路到了任菜香家门口,左右张望见四周无人,便快步上前敲了一下。

大门很快就被打开,王根生再度确认没人,便走了进去,临了把大门紧紧拴好。

一直埋伏在外的齐援朝跟陈枫赶紧跟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可惜,一无所获。

齐援朝对陈枫说:“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喊人。”说罢,他就跑了。

只剩下陈枫一个人焦急地待在原地,虽然大家是提前商量了对策,但是谁也没想到王根生来的这么快啊,这下怎么办?

他直接堵在这里不让人走吗?陈枫焦急地在原地徘徊,却看见不远处一大帮人抄着家伙,黑压压地一片就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了。

陈枫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灵机一动在附近找了棵树,直接攀了上去。

屋内

王根生也是焦急地来回踱步。

任菜香却已经淡定了下来:“总之,账本不能放我这里了。”

“那你让我……”

“唉,那你让我怎么办啊?你也真是的,干嘛让那丫头总是来家里!”

任菜香冷哼一声:“呵,队长,要是没有村长这一家子,我任菜香能不能活着在这里跟你说话都得两说呢。”

王根生自知理亏,不自然道:“这些年我给你们母子俩吃的用的还算少吗?”

“小昌呢?怎么没看见他人呢?”

“他去林知青那边干活去了。”

林知青?整个生产队还有第二个姓林的吗?

“林逸秋???”

王根生眉头紧锁,皱得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干活?干什么活?你不知道我跟那姓林的知青是死对头啊?”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王根生懒得吵架,这些年跟着自己确实是对方委屈些,便和颜悦色地坐到任菜香边上对她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一件你保证听了欢喜的事情。”

“你说说看。”

“我想把咱们小昌安置到生产队里,给他个一官半职的先做起来,以后……”

王根生话音未落,任菜香先嚷起来了:“你疯啦,我们非亲非故的,你把小昌叫过去?你媳妇儿子女儿怎么想?”

“什么非亲非故的,小昌是我儿子,我给自己儿子谋个差事怎么了?”

“呃……”任菜香脸色一僵:“是不是晓柱惹你生气了?”

“少给我提那没用的臭小子,我培养了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了个顺顺当当地理由把人安排进去,最近还在给他相看媳妇,指望他成家以后可以立业,可他整日溜猫逗狗,啥也不会。”

任菜香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自己的小昌哪哪都不差,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有个早死的爹。

“咱们还是来说回账本的事情,它现在放在我这里终究已经不安全了……”

两个人正为了账本的事情争执不休,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熙攘声。

“这个点有谁会来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心里想道。

可外面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了。

“王根生——”

“你给我滚出来——”

王根生、任菜香两人面上通通一惊,异口同声道:“她怎么来了?”

任菜香第一个反应过来:“队长,你躲一下吧。”

王根生人都傻了:“对对对,躲一下,躲躲哪儿?”

任菜香把人往下面推:“床底下?”

王根生头猛得磕了一下,气得锤墙:“你家是炕啊!”

任菜香:“啊对对对,要不你从后面翻出去?”

两人正在商量对策的功夫,外面已经从敲门变成捶门到直接闯门的地步了,还伴随着一阵阵咒骂。

“王根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没有老娘,你这辈子能爬上这个生产队队长吗?”

“我知道你在里头!你给我滚出来!”

林逸秋、刘季年跟一帮知青被齐援朝带到任菜香家门口,看见眼前这一群人,他们也惊了。

这咋回事?他们还没出手呢?

报纸是早上出的,人是中午社死的?

与此同时,不少在家里休息的村民们也出来,纷纷两眼冒精光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这可是堂堂队长的大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