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喆一直吃公家饭,美食也吃了不少,对于眼前这道亮晶晶的菜品倒是很好奇:“这是什么?”

林逸秋给他俩介绍说:“这是橡子粉,算得上是我们刘家村一个特产吧,用的都是山林后面的橡子做的,不值什么钱。”

他问苏媛:“不过近来天冷,怎么做了这个?”

“天冷吗?我倒是觉得屋里太热了,吃点凉的可以去火。而且橡子粉功效也多,比如说……”苏媛不愧是跟着林逸秋一起把橡子粉事业做起来的人,讲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赵喆捏着筷子,不客气地夹了一块:“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们也坐啊,都别站着了。”

知青们这才小心翼翼地在赵喆二人身边入座。一上午干活接着又是接受采访到现在,大家也都饿得不行,但是赵喆可是县里来的报社主编啊,这对于他们这样的小知青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于是今天每一个人都吃得格外文雅,生怕被人看轻,丢了知识分子的脸。

“不错不错,又辣又爽!”虽然这一桌都是农村家常菜,但是每一道菜都挺用心的,赵喆本就饿了,苏媛又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做得自然是好吃。

林逸秋趁机劝道:“您要是觉得不错,就带一点拿走吧,反正这玩意儿我们这里有的是。”要是赵喆心情一好,帮他们宣传一下橡子粉岂不是美哉。

王粟也有些心动,但是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这东西应该是没滋味的,回去还要自己调料汁,我怕我们做不出这个味道啊!”

苏媛含笑道:“这个不难,这橡子粉一共是两种口味的料汁,是我们知青们一起研发的,都已经调配好了,回去拌上就能吃,也不需要生火做饭了。”

“这么方便?”赵喆还真有些心动,他单身一个人,父母也不在身边,平时吃饭都是在单位食堂,自己是不会开火烧饭的,这东西要是很方便,倒是便宜了他这种。

“那是自然,又不值钱,很普通的土特产罢了。”林逸秋直接一个眼色递了出去,有聪明的立刻帮忙去装了。横竖他们也吃了好几个月了,大过年的也该换换口味,干脆把剩下的清掉。

赵喆也没客气,他一上午光跑过来就花了好几个小时,吃顿朴素的农家饭怎么了……顺带稍微的带了一点点小礼物回去。

又吃又拿的,王粟都不好意思了,他们本来只是想取个话题度才来的。看自家主编并无意识到这一点,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赵喆倒是误会了,低声对他说:“这有什么,我觉得林同志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你想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把那么多露脸机会让给别人。而且这东西也不贵,你没听他们说就是山里掉的野橡子做的嘛,真要套近乎也不会送这个。”

好嘛,啥都被他家主编说完了,王粟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他转念一想,倒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他们这不也是在帮刘家村的知青们宣传他们的寻梦艺术宣传队嘛,也不收广告费用,完全是双赢的。

一顿饭吃得是宾尽主欢,林逸秋又把两人送到村外,更让赵喆觉得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通人情世故。

回去以后,不等手下动笔,赵喆自己就写了一篇稿子。其中着重描绘了他对林逸秋这个小英雄的看法,从他见义勇为救人,到传播救人知识再到成为出纳员为人民做事,最后组建宣传队……也提了一嘴在刘家村吃到的特色橡子粉。

写完他还不满足,邀了其他几个编辑一起来修改。

有个编辑打趣道:“赵编,你这是得了什么好处吗?这么帮着人家写一篇文章。”

“好处嘛……自然是没有的。”几块橡子粉还不足以打动他。

“那你为什么……”

赵喆混到主编,报社基本上是一言堂了,他摆摆手不耐烦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总写这些官方的东西倦了吧。”

《光明日报》手速倒是快,第一天采访,第二天出稿,第三天就登报了。年下大家伙儿手里都有了点闲钱,也有人会去买两份报纸了解一下时政(虽然也没什么好了解的)但是销量确实是比平时高。

赵喆也没想到这样一篇文章一经发布竟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雪花般的来信就朝着《光明日报》飞来。信的内容略有相似,几乎都是冲着这个寻梦艺术宣传队来的。

不仅如此,私下看报的人也在互相询问:

“红河生产队在哪儿?”

“十二分队的刘家村又是哪个?”

“女同志也能做宣传队队长了?”

“林逸秋是谁?”

“这个海氏急救法又是什么?”

这个新闻又陌生又新颖,可惜无人可以为他们解惑,那就只能按照报社的电话打过去询问了。

大家之所以那么热情,原因无他:经过那么些年的运动,现在民众的娱乐生活实在是太匮乏了。电影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看得起的,文工团普通民众也看不见,放映队在这种小县城更是少得可怜。乡村里的一些小戏班子也被破四旧给破了,大家都急需一场精神上的洗礼抚慰。

林逸秋一直估摸着报道得年后再出了,所以倒也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只专心想着把年过好再说。于是在他不知道的期间,寻梦艺术宣传队的名字已经随着《光明日报》走进了千家万户。

此时红星生产队第五分队的办公室也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李安生风尘仆仆地跑到生产队办公室,接线员同志赶紧把电话递给他。

他心里却很疑惑,把认识的人都盘点了一遍,也没理出思绪,他前几天已经寄了特产和钱到家里,又写信报了平安,家里也没电话,这大过年的还能有人找自己啊?

“喂,老李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润如玉,立刻就让李安生想到了那人,他惊呼:“老郭!是你吗?哎呀,你咋会给我打电话啊?”

电话那头的人倒也不怯:“我怎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咱们也有两年没见了吧,提前在这里祝你一声新年快乐啊。”

“我还当你是做了场长了,不理我们这群一起下乡的老朋友了呢。”李安生故意挤兑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无奈:“怎么会,我实在是太忙了,九场事务繁重,又是刚刚成立没几年的新场,手底下一群新兵蛋子,开展工作确实是困难……”

“行了,老哥我现在靠着副业也翻身了,你也做了场长,看看有没有机会一起去国营饭店喝一杯啊,咱们几个老朋友也该好好聚聚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要问你。”

“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啥事儿说呗!”

“昨天我买了份报纸,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新闻,说是你们红字辈的生产队里有个宣传队是吧。”

“昂,是有那么回事儿,我还请了人家来我们村里表演呢!”李安生毫不避讳。

对方声音有些激动:“我就知道你知道,你啊你,这么个有趣的事情你咋不告诉我呢?他们表演得怎么样?”

李安生没有看报纸的习惯,但是既然报纸上登了,消息都传到老朋友那里去了,那这事儿肯定是很大了。

对方不无遗憾道:“可惜现在这个雪太大了,不然我真想亲自上门邀请,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既然你们相熟,那能不能让你引荐一下,我们九场新年也想看个像样点的演出。”

“咋,你们场都是知青,人才济济还需要看什么外面的表演,自己搞一个多热闹,再不济不是还有放映队嘛?”

“嚯,他们哪会这个?而且大家也都辛苦一年了,没得叫这些事情再烦他们去排练。再一个就是这放映队也不是常常来,而且农场用电需求量大,电压不稳就特别容易断电,一断电就扫兴,常常电影没播完,底下就没人影了。而且放映队来一次花销也不小,回回都是那几部戏,看得我都快背下来了……你就说一句话吧,帮不帮这个忙!”

李安生有些嘚瑟,他这个老朋友居然也有求到自己身上来的那一天:“帮!老朋友了能不帮忙嘛,我跟你说啊,这个宣传队歌舞小品样样都有,还有个小戏特别有意思,叫《孙丁宝下乡记》,这写的不就是我嘛,我跟你说……”

对方赶紧让他打住:“别别别,别剧透了,我还想到时候好好看演出呢,我们九场这两年经营得倒也行,费用上不会少了他们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李安生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现在大雪封路,想出去买份报纸也不容易,还是先打个电话给林逸秋那边,看看人家有没有这个空闲去帮忙表演一段。

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直接打了个电话去刘家村。

林逸秋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是懵逼的。

啥?八七五农场邀请他们去表演?

仅仅是因为赵喆写的一篇报道。

嗨,他早干嘛去了,早知道那么容易,应该早点请人来采访自己才对。

“喂喂喂,林同志你还在听吗?”

“在的,谢谢李大哥给我介绍这样的机会。”

“嗨,甭谢我,我那个哥们跟我一样也是老知青了,他现在是第九分场的场长,农场福利也是蛮好的,你别跟他客气,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毕竟林逸秋现在也是他朋友,朋友跟朋友之间牵线,这事儿他也乐得去做。

“是是是,还是得谢谢你。”林逸秋连连答应,心里却想的是:倒是跟徐离景说的分毫不差,李安生跟第九分场场长是好朋友。

“不客气,行,那我挂了,等你排了新节目元宵还叫你们来表演!”

李安生这话倒是提醒他了,他们宣传队需要更多的原创作品,毕竟只是简单的歌舞其他人可以做,说不定很快就有宣传队成立,他们需要有一个自己的优势项目。

林逸秋心里有了主意,一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其他知青。

不出所料,众人皆是欢欣鼓舞,没想到这个赵主编那么有能耐,一篇文章出去立刻就有了新的生意找上门。

林逸秋示意大家安静,先给众人打了一记预防针:“如果要去农场,咱们的《孙丁宝下乡记》可能就不太适用那里演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这才演了几次,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