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休息,知青们也不闲着,今天村里杀猪要去帮忙,明天要跟着做酸菜,后天要做腊肉,一切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这日清晨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一边还喊着:“林逸秋——林逸秋——”

“有林逸秋的包裹!”

“我就是林逸秋。”林逸秋朝他招了招手。

邮递员递给他一个厚重的大包裹,林逸秋摸了摸柔软的质感,心里有了猜测。

他对邮递员说:“哦,对了,您帮我这个信寄给《光明日报》的赵主编。”

那天演出回来以后,他连夜写了一封信,把胶卷也放在信封里准备一道寄出去。

是否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邮递员接过以后对他说:“行,不过来信会有点慢,因为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了。”

林逸秋朝他挥了挥手:“好,谢谢,一路走好,新年快乐!”然后欢欢喜喜地拿着大包裹回去了。

知青们见他喜气洋洋都忍不住问他:

“林同志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林同志,你拿的什么东西?”

“你背着我们买啥好东西了?”

这是他给刘季年准备生日的惊喜,自然不能对外讲,于是便一一敷衍过去了。

回了宿舍以后,林逸秋才想到宿舍人太多,私人空间太少,这么大个东西放哪里好像都不合适,而且很占地方。

那要不现在就送过去?

林逸秋有心想拆开看看,最后还是没有,因为这老师傅把包裹用牛皮纸包的格外牢靠,他怕自己拆了就包不上了,而且他更希望由包裹的主人第一个看见它。

重活一世,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用心给人准备礼物。这要怎么给他呢?林逸秋又想了想,当面给也挺尴尬的,不如还是把它偷偷放在季年哥家里,等他自己发现,自己打开。

说干就干,林逸秋拎着包裹又出门去了。

好在他还有刘季年家的钥匙,打开大门以后直接就进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来没有人。

天助我也!

林逸秋进了之前住的主屋,距离上次离开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屋里的陈设倒是跟他走之前一模一样。他看炕上那个小几子就不错,足够显眼,于是就把包裹放在了上面。

回去的时候林逸秋还在想,刘季年应该知道是自己送的吧!毕竟之前有说过要给他送棉袄补生日礼物来着。

回到知青所,林逸秋就帮着女同志开始准备过年的吃食,可忙碌了一天,也不见刘季年综影。

这于情于理对方也应该来谢谢自己吧,怎么都不见人了?

难道是没看见?

不会吧,那么大个包裹搁那儿那放着。

林逸秋朝门口张望着:这人去哪里了呢?

随着月色降临,林逸秋逐渐开始变得心烦意乱。

另一边,刘季年踏着月色步履匆匆地回到了小院。

每年年前他都要帮二叔跟自己家里各砍五十斤柴火,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高强度活计等着他来做,工作强度丝毫不比平时轻松。

刚进主卧,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这大门被人打开过!

刘季年不动声色地四处看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变化,只是除了——

桌子上多了一个大包裹。

这是什么?

刘季年上前摸了摸包裹,表面冰冰凉凉的,应该是放在这里很久了。他好像没有邮寄过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人邮寄给他什么东西吧。

怀着好奇的心情,刘季年三下五除二撕开了包裹外层的牛皮纸。

首先掉落的是几张画稿。

刘季年瞳孔缩了缩,这画上的人是——

他自己!

林逸秋这幅画用的就是最简单的素描技法,用灵动的线条勾勒外廓,淡墨烘出阴影,画上人的五官和刘季年一模一样,而且连神情也分毫不差,画稿下有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还有一副是上了色的,跟前面那一幅一样,只是更生动了许多。

这样的画作一共有四张。

刘季年震惊地拿起来,仔细摩挲,仿佛还能触及到作画者的笔尖。

刘季年把画稿放一边,把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叠放到一边,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折叠着两件衣服,一件是藏蓝色的棉袄,一件是深褐色的风衣。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是逸秋!

是他给自己买的?

不对,刘季年又把画稿拿起来,在油灯下反复比对,这好像就是画上的衣服吧。

难道这是他专门给自己画的?

刘季年喟叹一声,深吸一口气,拿上画稿直接出了门。

却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来找自己的林逸秋。

狭路相逢,两人同时开口:

“你——”

“你——”

林逸秋清了清嗓子:“咳,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

刘季年从兜里小心谨慎地拿出了几张画稿:“这个……是你画的?”

林逸秋看了一眼,脸立刻就涨红了。

遭了!他都忘了还有这玩意儿了。没想到老师傅直接给他寄回来了。

“你、你,这东西怎么在你那里?”

“我打开包裹,东西就在里面,这也是你送我的吗?”

“当然不是!”说着林逸秋就要夺过来。

没想到刘季年速度更快,把手一抬,林逸秋直接扑了个空。

他含笑道:“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林逸秋恼羞成怒,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愠色:“私人稿件,概不外传!”

“可是我很喜欢。”

“诶?”闻言,林逸秋才停止动作,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到了对方身上。

像被火烧屁股似的,林逸秋刷地立刻弹了起来:“你没看见衣服吗?”

“看见了,很漂亮。”

刘季年郑重道:“这是我最开心的一次生日,我很开心,谢谢你。”

这反倒是让林逸秋有些不自在:“我也不知道你的尺寸,大概做的。”

“我很喜欢。”

“嗳,那你、你喜欢就好咯。”

两人相视一笑,一天的郁闷到此也化为乌有。

茂源县城

赵喆是《光明日报》的主编,虽然说是主编,但是整间报社编辑室加上他也不过五个员工。

茂源只不过小县城,常住人口在三四十十万左右,《光明日报》是当地政府扶持一家公立的报刊机构,由于蹭了京城《光明日报》的噱头,如今混得倒也勉强可以,实则每日报纸平均销量也就两三千。不过也可以理解,在这个人均文化学历小学的县城,大家吃饱穿暖都困难,又有多少人会花闲钱去买报纸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茂源的报社很少,《光明日报》反而是其中的佼佼者,每天只需要刊登一些县政府给的新闻就可以维持生计了。

周五的早上,赵喆一大早来到了办公室,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惬意的喝了一口,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马上就是新年了,大家人心攒动,也没多少人心思在审稿上,赵喆心知肚明却也懒得管教,反正做多做少工资都是一样,背靠着政府这棵大树,他们跟公职人员也没什么两样。

这时,手下一个编辑推门而入说道:“赵编辑,这里是下周的稿子。”

赵喆漫不经心道:“放在我桌子上吧。”

等到喝完茶水,他才开始翻检信。有几封信沉甸甸的,看样子是投稿,他随意拆开了一封投稿,就皱起来眉头扔掉了一边。

“写的什么东西,狗屁不通!这东西能登报,我们《光明日报》都要倒闭。”他已经做了近二十年的编辑,什么样的稿子能过审一眼就看得出来了。

接着他大概翻了翻,从中又挑了一封比较厚的信件打开。

看署名倒是有些熟悉,难道是老作者?

他对外着外面喊了一声:“小王——”

很快就有人寻声跑进去。

“主编你叫我?”

“这个林逸秋是我们的作者吗?”

“好像不是,不过有点耳熟。”

“啊,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像有人跟我提过,行了行了,你出去吧。”

“哦。”小王一脸疑惑地来又一脸疑惑地走。

林逸秋?那不是坪子沟那块一个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嘛。

赵喆突然想起不久前他陪同领导去县政府参加会议的时候,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当时他们公社的书记把他夸天上有地下无,自己也一度兴起了采访他的念头,增加一些报刊新闻的热度。不过回来以后一直忙着,这一来一去反倒是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原来他竟然还会写文章吗?

赵喆来了兴致,立刻就把信封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林逸秋知青寄来并不是什么文章,而是一叠胶卷。胶卷下还有一张信纸,薄薄的一张上面写着真挚的采访邀请。

等看完以后,赵喆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寻梦艺术宣传队?

还是知青自己成立的宣传队?

话剧《孙丁宝下乡记》?

电影样板戏他看过,话剧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这城里来的知青们在乡下演绎百姓们爱看的歌舞活动,丰富人民精神娱乐生活,这是好事啊。

赵喆心中一喜,话题度这不就来了嘛?

他赶紧又对外喊道:“小王,小王——”

“来了来了。”

“你现在帮我去把这些胶卷洗出来。”

“现在?”

“没错,我要出去一趟。”

小王有些胆颤,他们这个主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就不能消停点吗?

赵喆想了想:“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小王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只听赵喆说:“我去洗胶卷,你现在马上立刻帮我去汽车站买两张明天去坪子沟的票,咱们要抓紧在班车停运之前就去,时间越早越好。”

小王怀着最后的期待问:“两张是……”

赵喆不耐烦道:“你跟我!少废话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