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楼阁顶端,虚目看向山脚下的一座古朴道观。一位身著青白色道姑服的女子轻轻地拍了拍门耳,暗色的观门半开,一名细皮嫩肉的男子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待看清了来人之后,他闪过身,让开缝隙,道姑弓着身快步窜进门里。

世事无常,没有想到昔日玉手添香的红罗,到如今束起青丝,吃斋修道了。只是,这个道是天道,还是鬼道。只是,这座洗脂观里,住的是道姑,还是奸妇。足下一蹬,借着夜色,飘然而下,仿若一片树叶落在了道观的暗色的屋顶上。

轻轻地揭开一块瓦片,屋内微黄的烛光隐隐透来。只见烟雾缭绕的道房里摆着一张贵妃塌,榻边散落着几件绸衣。顺着凌乱的衣物一路看去,只见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红鞋和一双金底纹雀的男鞋倚在一起,歪歪斜斜地搭在一张华丽富贵的拔步床边。纱质的帷幔随着床内人的剧烈摇摆而轻轻飘动,**靡的声音在奢华的道房里回荡。

“贱人!贱人!”那个男人兴奋地大叫,帷幔上透出淡淡的影子,只听见鞭子抽打皮肉发出的劈啪声。那人束着发冠,边挥动短鞭,边咬牙大骂:“骗子!骗子!说什么都是为孤好,说什么弱冠后就还政于孤,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啊~啊~”身下的女人痛苦地呻吟着,“王上,奴家错了,奴家错了。”

“错了?错了!哈哈哈~”男子癫狂地大笑,扔掉短鞭,一下子骑到女人身上。清脆的裂帛声传来,只见那道略显肥胖的影子猛地伏倒。女人低低沉沉地笑开,熟悉的声音让我不禁捏紧拳头。撇过脸,看向三进之外的影壁,只见几名粉面男子搓着手倚在墙根。举目远眺,隐约瞧见在黑暗的后门外停着一顶轿子,旁边还有几名立马警惕的侍卫。

孤?还政?王上?没想到荆国的国主是一个以虐人为乐的性变态,更没想到他竟然喜欢这个半老徐娘。

“王上~”腻人的嗲音伴着微寒的夜风袭来,让我的手臂浮起一阵鸡皮疙瘩。

“嗯~何事?”荆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语调略显疲软。

女人翻了个身,半趴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开口。我凝神倾听,练武之后,整个人越发的耳聪目明。“王~你何时将奴家接进王宫嘛。”纤长的影子造作地扭着,“自从和王上相遇之后,奴家无时无刻不惦念着王的英武身姿,都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了。”

男子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身体,**笑一声:“香儿是念着孤的身姿,还是身子?嗯~”

“坏死了~”女人娇嗔一声,“王~是不是太后她嫌弃香儿年老色衰,不够资格在王上身边端茶送水?”

“哼!”男子语气不善地开口,“香儿哪里年老了?这一身雪肤在三宫之中无人可以媲美!更何况香儿温顺可人的性格,比那些自以为是、假装纯良的后妃好太多了!”

“王上~”娇音婉转,半咽半泣,“香儿原就是个苦命人,想当初在幽国王宫里。亲生姐姐因不满奴家长相娇媚、深得圣宠,而屡次加害于我。而后亲生哥哥又将奴家和奴家那不满一岁的孩儿送到荆国做人质。刚来的那两年,奴家带着病儿独居冷宫,有苦无处诉,有难无人帮。三年之后,奴的幼子便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夭折了。紧接着幽国国破,幸得王上保护,奴家才得以寄身道观、保全性命。呜~”

“唉~”男人叹了口气,“母后对孤尚且严苛,对香儿就更加心狠了。”

“不!这一切不能怪太后,要怪就只能怪香儿太命苦了。”

“孤已经和几位爱卿商量好了,夏至之前便会收回王权,年内必迎香儿入宫。”荆王信誓旦旦的承诺,引得女人一阵娇嗔:“奴家叩谢王上大恩,祝王上早日大权在握~”

“香儿,孤要的谢可没那么简单~”荆王轻浮的声音传来,“孤最近得了一幅番人的春宫图,上面有好些个新奇的玩法。不如……”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个颤颤的声音响起:“王上~”

我偏过头,向下望去。一名男生女相的内侍候在门外,小心谨慎地开口说道:“刚才宫里传了信儿,说是文贵妃闹到凤鸣宫去了。太后娘娘大怒,正找王上呢。”

“文语嫣那个贱人!”帐内传来一声暴吼,荆王猛地扯下纱幔。**上身、腆着肚子跳下床,微垂的两腮、下沉的眼角勾画出他略显窝囊的面容。“母后处处拘着孤,孤连翻牌子这种小事都不能自己作主,孤这算哪门子的王!”说着愤愤地掀翻桌子,陶瓷的碎裂声让裹着薄被的女人害怕地抖缩了一下。

“混蛋!伊人!快滚进来,给孤穿衣!”只听荆王怒喝一声,门外的内侍推开房门,低着头、拾起衣服,恭顺地站在荆王身侧,战战兢兢地为他更衣。一盏茶以后,洗脂观的后门外,??的马蹄声和急急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

只听得房内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气,女人冷哼一声,不耐烦地叫道:“红罗!快进来给我擦擦身子!”

端着铜盆的女冠颔首步入房内,钱乔香背过身松开薄被,只见雪白的肌肤上横七竖八地印着深红色的鞭痕。红罗愣了一下,两手颤抖地将棉布覆在她的背上。

“啊!畜生!”钱乔香全没了先前的娇声莺语,恶狠狠地骂道,“没种和他那个恶毒的娘斗,就将气洒在本宫身上!”

红罗取出一盒半透明的膏药,细细地抹在主子的背上:“这些年真是苦了娘娘了。”

“哼!”钱乔香痛得不时扭身,“罪魁祸首都是我那个好哥哥,钱乔致你好狠的心啊!为了保得一时太平,将本宫和本宫的幼子送到荆国这群蛮子手里。其后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又不惜手刃亲外甥,逼死亲妹妹。真是做尽了猪狗不如的事,现在本宫受尽了那个小畜生的凌辱,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重登凤鸾,向你讨债!”

原来是兄妹反目,才使得昔日风光无限的淑妃娘娘沦为荆王的玩物。盖上瓦片,立身望向沉沉的夜幕:血海深仇,从今夜开始清算。

嘴角微扬,纵身跳下,默默地迈入香气缭绕的寝室。绕开一地碎瓷,静静地站在美人塌边,冷眼看向拔步床里正细细谋划的主仆俩。

“娘娘真是好手段,那荆王现在三天两头前来探望,已经被娘娘迷得七荤八素了。”

“哼,这还只是第一步。”钱乔香得意地抖了抖肩,“红罗,帕子冷了,换盆热水去。”

“是~”红罗低头答应一声,转身端着铜盆,刚要举步。只见她双目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随后两手一软,暗色的盆子忽地落地,地面被水染成了暗色,只听嗡嗡嗡嗡几声响,铜盆反扣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停止了摆动。

“红罗,怎么那么不小心!”钱乔香掩着被子,不满地转头。突然手指一松,被角滑落,保养得当的芙蓉面吓得煞白。

我眼波流转,低低笑开:“呵呵呵~”

“是…是…哪来的无耻**贼!”红罗惊的口吃,浑身颤抖地挡在主子身前,“我们家观主可是荆王的宠姬,识相的就…就…快点滚!”

挑着眉,漫不经心地向前跺步。凉凉地看着红罗边咽着口水边退向床沿,冷冷地瞧着钱乔香惊恐地抱起被子、瑟缩成一团。

眼见红罗大张嘴巴,想要大叫。我暗中运气,抬起左手,气聚中府穴,手掌大开,猛地屈指。四周气流微变,红罗惊叫一声,已长出细纹的颈脖转眼之间便落入我的掌中。手指微微用力,只见她白皙的脸庞胀得通红。红罗无声地张动嘴巴,双眉紧锁,目光抖动。

笑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瞥眼看向面如死灰的钱乔香。她散着长发,战战兢兢地靠着床角,脸吓得腊渣似的黄:“你…你究竟是何人?”

拖着红罗,踢着地上的碎瓷,带着仿若乐音的丁丁声,悠哉悠哉地步向那个雕花大床。

“你…你…别再靠近了!不然……不然我就要叫了!”钱乔香抖着声音,憋着泪水,急急地大叫,“来人啊~来……”

不等她叫完第二声,我便跨步上前,捏紧她的下颚。感觉到红罗已经放弃了挣扎,我松开左手,只听身后一阵猛咳,红罗嘭地跌坐到地上。钱乔香看到红罗没事,便放心的舒了口气,松开被角,**身、**露骨地靠向我。怎么?想用美人计转移我的注意?

装作被她的媚态吸引,慢慢俯下身去。奸诈之色在她的眸中一闪而过,我轻轻地松开她的下颚,忽然敛容,虚起双目,抚向腰侧。只听一声闷哼,笑笑地抬起头,与近在咫尺的红罗直直对视。她举着铜盆,嘴角滑下一股稠液,呆呆地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入腹腔的长剑。我松开剑柄,侧身绕过红罗,只听嘤地一声,长剑犹如一道白练穿身而过,剑柄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掌心。

“清音缭绕,如闻凤箫,莫道不销魂。”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手中细长的银剑,剑身欢快地摆动着,发出嘤嘤嗡嗡的鸣声,似乎在应和着我的言辞。手腕一转,覆在剑身上的血滴旋转着向四下飞去,银色的剑身干净的仿若还未开刃。销魂是一把没有剑格的软剑,它是我七岁那年潜入蹊乔洞的冰湖无意中发现的一把利器。

销魂,仿若是我的半身。

手臂轻转,将销魂贴在腹侧。它乖巧地缠在我的身上,像极了一条银色的腰带。铜盆再次落地,发出刺耳的响声。我拍了拍衣袍,与红罗侧身而过。只听身后一声闷响,钱乔香**身子趴在床边,抖得好似筛糠。

我撩起袍子,慢慢地坐在床沿上,偏着脸看着地上的死尸,幽幽地说道:“死的容易了点。”

钱乔香抬起头怔怔地看向我,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跪在我足边:“这位侠士,奴家与你无冤无仇,请不要伤我性命。”说着发疯似的叩起头。

“噢~”我斜着眼,冷冷地看向地上的人。

她抱着我的小腿,双目含泪,嗲声说道:“奴家只身飘零在异国,侠士若是不嫌弃,奴家愿随侍左右!”

站起身,丢给她一件外衣。钱乔香激动地看着我,颤抖着穿上了衣衫:“奴家谢过侠士不杀之恩,今生今世香儿愿做牛做马,倾情以对。”

倾情以对?呵呵,好一条脂粉蛇啊,可惜我不是那心软的农夫。勾起嘴角,箍住她的下颚,双眼微睁,拇指和食指突然发力。只听一个清脆的骨碎声,钱乔香嘴唇大张,泪眼倏地落下。“呃!呃!”她左手抚着脸颊,痛得在地上打起了滚。

我握住她高抬的右手,将汹涌的真气逼入她的身体。只见钱乔香面容狰狞,两腮扭曲,浑身抽搐,手脚颤动。半晌,我敛神收气,面无表情地看着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钱乔香。她瞪着美目,仿佛在质问。

我俯下身,轻轻地说道:“淑妃娘娘只是哑了、瘫了而已。”

她拧起眉头,?目而视。我柔柔地拍了拍她的脸颊:“放心好了,在下还舍不得让娘娘就这么香消玉殒。”说着,扯下一段帷幔,在她的纤腰上系了一个死结:“马上我们将去一个地方,以圆娘娘的心愿。”

语落,足下生风,手臂发力,扯着烂肉似的钱乔香飞出死一般沉寂的洗脂观。点着高低错落的楼阁,带着舒心的微笑,携着微凉的春风,伴着灿烂的星辰,向着渊城最富丽堂皇的宅院飞去。

从最黑暗的角落飞入荆王宫,随意地游走殿宇楼台之上。不知逛了多久,只听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我一抖手腕,将钱乔香拉到身侧,轻声安慰道:“娘娘莫怪,在下也是第一次进这个鸟笼子,难免迷了路。”忽然闻到一股骚味,我低下头,借着夜空中的点点星光,看到琉璃瓦被染上了一层水渍。

怕成这样?我冷哼一声,猛地跃起,将她置于身后,如猿走鹰飞,飘荡在宫殿之上。举目远眺,只见不远处的一片宫宇灯火璀璨,喧闹的声音频频传来。心中大喜,提气发力,背着双手,吸嗅着空气中传来的白玉兰的花香,向那画栋雕梁、碧瓦重檐的宫殿飞去。

立在殿檐的神兽边,腕间一转,将钱乔香轻轻地停在瓦上。俯身看去,一个个宫娥、内侍低头小跑,殿内传来争吵的声音。

“轻点!再轻点!”一个老嬷嬷站在殿门外,低低地提醒着,“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触了几位主子的霉头。”

这里大概就是凤鸣宫了吧,我满意地点了点,转过身拎起钱乔香,向阴暗的角落飘去。轻轻地落在地上,提着那个布偶般的女人窜进了东边的耳房。推开窗子,让廊外的宫灯能照入室内。拽着帷幔飞上房梁,将钱乔香吊在房中。她的嘴巴扭曲着张开,口水难以抑制地滴下来,头发散乱,满脸泪痕,仅著白衫,阴森森的好似女鬼。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娘娘不是想重登凤鸾吗?这可是凤鸣宫,在下可没有食言。”

“呃!呃!”她拼命向我眨着眼睛,似在苦苦哀求。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至于娘娘的第二个愿望,在下也一定会为你达成。”冷笑一声,瞥了她一眼:“请娘娘在十八层地狱里等着与钱乔致相逢吧。”语毕,飞身而去,停在对面的殿阁之上,淡淡地看向她。

帷幔缓缓地旋转着,一圈、两圈、三圈……过了一会,纱绸终于承受不住钱乔香的重量,忽地裂开,她一下子落在了摆放着瓷器的圆桌之上。丁丁冬冬的声响在空旷的凤鸣宫里回荡,引起一阵**。

只见三名宫女提着裙裾跑向偏殿,待近了,为首的那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向大开的窗里。身后两人先是一怔,而后扬起惊叫:“啊!”

抱着膝,仰头望向天空。夜半里,黑幕挂天际,月隐了,只剩下累累群星。高高地悬在长空中,千万年来彼此相望,怀着难以抒解的哀情。抬起手,想要触碰那两颗紧紧依偎着的明星,可是我和他们之间,是天与地的距离。轻笑一声,仿佛已经习惯了叹息。眨眼之间,一颗流星颤抖着坠向天边,留下一道银亮的痕迹,没入了忧郁的黑夜里,如若一滴清泪,画出了我心头的孤寂。

站起身,夜风转着圈,愉悦地舞动着,俏皮地撩动我的发丝,坏心眼地揭开我的发带。那半长的青绸舒展着身体,被东风牵引着飞入神秘的夜里。过腰的长发在身后撩动,仿佛被春赋予了生命。

偏殿外灯火通明,臃肿的荆王惊讶地看着被人抬出的钱乔香,踯躅不前。偏过脸,掩住口鼻,想是受不了她身上的味道。一位姿容俏丽的华服女子扶着一位娇小圆润的中年妇人,慢慢地靠近那个狼狈的女人。

“哼!”那妇人重哼一声,周围的宫女内侍纷纷跪地。由此看来,这位就是名扬四海的文太后了。

“陵儿,这个一身臭气的老女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香儿?”她嘴角微沉,厉声训斥道,“你可知她已经年近四旬了!”

吴陵急急反驳道:“知道!孩儿知道!就是因为她成熟有风韵,又懂得体贴人,所以孩儿才对她有所青睐。”说着狠狠地看了那位年轻的美人:“不像文贵妃,仗着母后的威势,在宫里横行霸道!”

“王上!”文贵妃低叫一声,“臣妾心心念念全是王上,不忍看到王上误入歧途,被幽国的妖妇迷了心智啊。”

“陵儿!你看看语嫣多识大体,多懂道理!”文太后指着荆王的鼻子,大喝道,“语嫣嫁到这深宫高墙里,足足有五个年头。为你生下了唯一的儿子,真可以说是贤妻良母。而你!而你却不知珍惜,非但不将她册为王后,反而出去找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对得起她吗?”

“母后,母后,你先消消火。”文贵妃柔柔地摸了摸太后的背,为她顺了顺气。文太后慈爱地看了看这个媳妇兼侄女,随后狠狠地瞪了瞪荆王。

吴陵一边摇头,一边退后,眯着眼睛看向两人:“孤懂了,孤全懂了!今夜的种种怕是全在母后的掌握之中吧!先是贵妃来嚼舌头,紧接着催孤回宫,而后便将香儿虏进宫里,严刑拷打。然后软硬兼施,为的是让孤觉得愧疚,好顺了母后的心,立贵妃为后。是不是?”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肥肠满肚、臃肿笨拙的荆王,真难为他胡思乱想到如斯地步了。

“你!”太后气得手指颤抖。

“王上!您误会了,您真的误会了!”贵妃摇着头,急急解释。

“哼~误会?”吴陵自暴自弃似的说道,“从小,孤的一切全由母后操纵,孤就像是一个木偶,只能随着母后的牵扯而摆动。为了巩固文家的权势,母后不惜杀死了孤最心爱的女人,逼孤专宠这个心肠歹毒的文语嫣。”他轻哼一声,“孤就像是一个工具,留下了身上留着文家血脉的皇儿之后。母后就更加瞧不起孤了,三天两头大声呵斥。孤好不容易有个知心的人,结果呢。”吴陵指着地上的钱乔香,“结果就是这样!”他颤着步子,疯疯癫癫地跑到文太后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像孩子一样嗲声道:“母后啊,是不是像宫里人说的那样,陵儿并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四下大惊,宫人纷纷俯下身,不敢抬首。

“啪!”荆王的肥脸被扇到一边,文太后咬着牙,怒目而视:“逆子!”她嘴唇微颤,两眼流火:“滚!你给我滚!”

吴陵从愣怔中恢复过来:“呵呵~”他含着泪,直直地看着太后,摇了摇头,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望的笑声在宫殿里回荡,半晌,笑声戛然而止。他冷冷地看向两个文氏:“孤这就走,而且永远不会再踏进这个宫门!”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开。

“你!你!”文太后双目狠戾,全身颤抖。

“母后!母后!王上那都是气话,都是气话~”文贵妃试图扶住她,不想,却被她一把推开。文太后一转身,眼睛暴睁:“刑嬷嬷。”

“奴婢在。”地上爬起一个半老宫人。

“是哪个不要命的在王上耳边说那些大逆不道的混话!”太后指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阴阴地说道,“刑嬷嬷,哀家命你在七日之内彻查此事,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匍匐在地的人均被吓得浑身颤抖,一个个伏在青石砖上不敢动弹。

“是~”刑嬷嬷叩首应声,歪着头,不怀好意地看向身边。

太后握紧拳头,斜眼叫道:“顺福。”

“奴才在。”一名内侍惴惴小心地靠近她。

“去把禁军统领张文广叫来!”娇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今夜凤鸣宫里莫名其妙冒出个破烂货,明日哀家岂不是要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夺了性命!废物!一群废物!”

内侍强作镇定,应了一声,颔首退下。

“母后。”文贵妃嚅嚅开口,眼刀却飞向地上的钱乔香,“这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太后冷冷地瞥了狼狈的钱乔香一眼:“贵妃看着办吧。”

“是~”文语嫣眯着眼,柔柔地答应。

发丝时不时搔动脸颊,我拨开浓密的长发,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专横的母亲、窝囊的儿子、狠毒的媳妇,若是在寻常百姓家,顶多就是一出伦理闹剧。若是在深宫帝王家,这便是一场国祸。

撇开眼,只见钱乔香愣愣地望向我,眼中充满了惊异、恐惧和了然。

哼,终于认出来了吗?抬起手,轻抚脸颊。

我从不愿对镜梳妆,因为怕看到与娘亲如此相象的面庞。因为只要一看到这相象的面庞,我便会想起城楼上她的绝望。因为只要一想到她绝望,我的眼前便会闪现出沙场上的那道残阳。因为眼前闪现出的那道残阳,会生生地灼烂我心头那道难以愈合的伤。

翩然转身,乘风而去。

身后,只留下一缕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