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对席冶的暗恋,是秘密。

所以当苏清悦不管不顾将这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说出口时,薛明朗的第一反应是羞恼,是慌乱。

在外人眼中,一直是席冶追着自己跑,为他发疯,为他争风吃醋,为他和粉丝和苏家作对,薛明朗,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被追求者。

但苏清悦的质问,无疑狠狠戳破了这种假象。

网上的通稿、周边人的议论听得太多,以至于薛明朗自己都忘了,他曾经是如何卑微地在人群中、在电影里,在翻墙搜集的新闻上、在鲜花奖杯的簇拥下,默默地,默默地喜欢着席冶。

而在席冶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久未谋面,陌生到几乎被淡忘的老同学罢了。

正因如此,薛明朗承认,当他撞见席冶喝酒赔笑的一幕时,除了失望,心中翻涌的,还有一丝微妙的高兴,好像只要抓紧这件事,他就能站在道德高地,痛心,唾弃,指责,名正言顺地将高悬天边的月亮打落凡间。

使其破碎地,狼狈地,祈求着被自己拥入怀中。

这些阴暗卑劣的念头,薛明朗本以为只有自己明了,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苏清悦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乱开玩笑,”不确定刚刚的话有没有被其他嘉宾听到,薛明朗下意识反驳,“我和席冶只是老同学罢了。”

深深地,苏清悦感到了失望。

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后排脑补出各种恩怨情仇的卫妍和秦成对视一秒,纷纷闭眼,默契装睡,恨不得立刻打几个呼噜才好。

更令两人惊讶的是,后续的旅程,冲动之余漏出个大瓜的苏清悦竟然一直压抑着情绪没有爆发,没有撕B,没有换队,没有罢工,和师兄薛明朗客客气气,跟席冶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好像大巴车上火气十足的质问只是幻听。

直到四天五夜的录制结束,他们才从总导演那里得知对方退出节目的消息。

对于这个结果,席冶并不惊讶。

身为苏家最受宠的老幺,苏氏娱乐的小少爷,苏清悦有充足的可以任性的资本,赔得起违约金,也不怕被封杀。

录完H省的流程再走,没让节目组白忙,已经算对方有修养。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夸主角?】强制关闭宿主的手机屏幕,1101急急,“席冶,你都三天没睡觉了,72小时,不怕猝死吗?”

微微犹豫了两秒,它道:“要么……要么我们去找顾琮吧。”

苏清悦中途下车,薛明朗也紧随其后,粉丝不明就里,思来想去只能把一切怪在和两人都起过冲突的席冶身上。

外加惊喜甩锅的节目组态度暧昧,不澄清也不否认,这下,连素来最爱催艺人工作的周鸣,都叫席冶先在家避避风头。

整个客厅被挡得密不透风,大屏电视映出的微光幽幽将青年笼罩,更衬得陷在沙发里的他像鬼片中的阿飘。

脑袋里的神经仿佛被尖锐的指甲扯住,一抽一抽地疼,席冶虚虚睨了眼抱枕旁边突兀亮起的屏幕,凤眸微阖:“算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1101精准捕捉到条与宿主相关的、横空出世的热搜。

#席冶陪酒#

点进去,便是一个微博小号发的九宫格,整体色调昏暗模糊,其他人都被打了厚实的马赛克,唯有席冶,醉眼朦胧的笑和指间的香烟都清晰得要命。

1101气愤非常:“这是造假!”

没被主线剧情操控的小号再疯也会讲基本法,记忆里,它家宿主参加的明明都是正常的饭局,大包间,灯火明亮,是有人故意修了图片,把气氛往暧昧调。

偏席冶淡定极了。

用膝盖猜都能猜到这是苏清悦大哥的手笔,名利场里这个大染缸里泡出来的商人,只说实话的早死了。

更何况对方是替自家弟弟出气,徇私做点小动作再正常不过。

【你不会一直在期待这件事发生吧?】后知后觉地,1101道,“等节目组承受不住压力主动解约,避开违约金,直接卖了房去逍遥?”

席冶点点头:“嗯哼。”

「嗯哼你个鬼,」好气又好笑,1101提醒,“因为艺人自身原因无法拍摄还是要赔钱的。”

席冶:“这条理由不成立。”

“节目组邀请我参加的时候我名声就很差,现在后悔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或者他们硬着头皮让我继续参加也行,”指尖揉着太阳穴,席冶慢吞吞道,“只要不怕被苏家针对的话。”

1101:“那顾琮呢?”

刚上线几天的酸奶广告也不管了?

亏它还以为因为顾琮受伤的事,对方会有些变化。

“遗产留来做补偿总够了吧,开个演唱会什么的。”过了很久,久到1101觉得席冶不会再回答时,对方忽然自言自语道。

福至心灵地,1101惊讶:“你怕连累他?”

向上拉了拉毛毯,孤零零蜷成一团的青年沉默了。

他和顾琮已经两天没联系过。

有系统在,席冶当然知道对方是被经纪人收了手机,借口特训关了禁闭,席冶有时觉得这样也挺好,最少顾琮不会再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倒霉事而受伤,他也能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计划。

但有些时候,席冶又会感到寂寞,拜最近愈发频繁的交集所赐,他似乎逐渐习惯了顾琮的存在,如今少了个人,被塞满的冰箱反而衬得家里愈发冷清。

一个小时,又或者是几个小时,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席冶索性拿起手机,下回了微博。

周鸣刷屏般发来的消息依然在顶端闪个不停,他没理会,而是目标明确地点进了顾琮的主页。

入目第一条,便是三天前营业的酸奶广告,顾琮公司的反应有点慢,或者账号真的是顾琮自己在打理,这条大咧咧艾特他的视频微博,居然还没有被隐藏。

再往下,则是一轮皎洁的,略显眼熟的月亮。

1101反应最快:“看被马赛克的建筑,这不是你家阳台的角度吗?”

席冶的公寓并非顶楼,想拍大片的夜空,难以避免会拍到其他。

——“那你应该不介意和我拍照发个微博?”

——“换做刚重逢的时候,你会很愿意吧。”

脑中没来由跳出这两句话,席冶瞟了眼微博发送的日期,稍一推算,便确定它是自己和顾琮喝酒的那个晚上。

他记性好,不会出错。

从头到尾自诩深情的薛明朗下意识想与他划清界限时,却有个傻子,暗戳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

哪怕对方知道,自己很少用微博,很可能看不到。

沉寂已久的胸口蓦地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电视上的影片刚好放到尾声,黑白字幕闪过,光线一下子亮了许多,席冶闭了闭眼,将头埋进了毯子中。

然而,今天这手机似乎非要和他作对、让人不得安宁,没过几分钟,毛毯里就响起了嗡嗡的震动声。

是个陌生号码。

1101却先他一步选择了接听:“喂?席先生吗?这里是小区门卫,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顾琮的人吗?”

“他受了伤,手机也摔坏了,说是和您约好……”

后面的话,席冶听得断断续续,等他再回过神,自己已经换好衣服下了楼。

他住的公寓靠近北门,太阳灿烂得有些刺眼,远远地,席冶便看到有个人一瘸一拐地冲自己招手:“席老师!”

“你来救我啦。”

是顾琮没错。

像是从高处摔下来,对方乍看上去十分狼狈,手掌挂了彩,膝盖附近的裤子也破了一块,席冶忍住头晕和眼花,匆匆加快了脚步:“怎么回事?”

“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越狱的时候摔了下,”甚少见到青年在白天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地出门,顾琮连忙脱下外套,想把人罩在里面,“脸,脸,挡一挡,周围说不定有记者。”

一旁的保安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位先生,我们小区的私密性很好。”

若非对方确实长了一张远超普通人水准的帅脸,又能准确报出席冶的门牌号,他才不会打那个电话。

席冶关心的却不是这些。

撩开外套的边缘,他像一只探出头来的猫:“越狱?”

顾琮一噎,眸光闪躲:“呃……就是从宿舍的窗户跳下来了……”

经纪人虽然没收了他的手机,却没没收队友的,只要有心,总有办法能了解到关于席冶的消息。

尤其是今天这种全网推送的情况。

他不确定偷偷将备用手机借给自己的队友在想什么,他只确定,自己必须要尽快见到席冶才行。

哪怕可能帮不上忙,哪怕仅能给对方一个代表安慰的拥抱。

事实上,顾琮也的确这么做了。

赶在青年挑眉发火前,他伸手,一把将席冶拉进怀中:“疼。”

怀中人却没出声。

宽大的外套噗通落地,顾琮左肩一沉,感到对方似乎在不受控制地下滑,慌乱低头,他瞧见了黑发青年紧闭的眸:

“席老师?”

“席冶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