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阵强烈的妊娠反应又将陈溪折磨得疲惫不堪,她感到自己真的濒临崩溃了!
刘小慈一再告诫陈溪千万不要对方浩儒说出实情,同时也在帮她想办法,让方家同意她堕胎,然而希望一一破灭。陈溪也曾指望,如果方浩儒再次离京,她便立即去做人流,而后再说是不小心所致。无奈“体贴”的他却承诺这段时间会一直陪伴,令她感动之余又苦恼不已。
此刻,陈溪已经深深体会到了罗兰所描述的那种折磨。这种被自己的歉疚与恐惧所严重侵蚀的心绪,比怀孕的反应更加难以忍受,令她窒息。不得不承认,罗兰的话是对的,于是她暗暗下定决心,决定向他坦白。也许他会谅解,更多的可能性是不会,但她已经无法再承受这种冰火交替的煎熬了,他要如何惩罚她,也是她命该如此……
方浩儒其实这几天过得也不踏实,陈溪的情绪反复不定,一会儿说现在工作还没上手,不想急着要孩子;一会儿又说自己上个月着凉后吃了许多感冒药,可能会影响胎儿……他每次好说歹说,她会暂时平静一阵子,但没过一天便又开始忧心忡忡……郭医生交代,初次怀孕容易有不同程度的孕期综合征,烦躁、焦虑、抑郁都是正常的,家属唯有耐心劝导,帮她度过这段难受的时期。
“小溪,昨晚是不是又不舒服,睡不好?你干吗不多躺一会儿?”方浩儒从更衣间里出来,见陈溪无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
“我老是躺着,都躺累了!怎么,星期天你也要出去?”陈溪见他拿着领带和西服外套站到小辅廊的穿衣镜前。
“我不走远,只是去别墅区的会所。住在前排的那个许老板今天在会所给儿子摆满月酒,请了我们。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想想,别到时咱们给孩子摆酒的时候人家也不赏脸……呵呵呵,还是去沾点儿喜气吧!你要是在家里待着烦,要不我带你一起过去?出去透透气也好。”
陈溪低着头,小声道:“我不想去。你以后……也别想什么满月酒的事了。”
“为什么?”方浩儒只当陈溪又是“怀孕恐惧症”发作,边从镜柜的盒子里取出袖扣别在衬衫的袖口,边随意地问着,似乎胸有成竹,无论她说什么理由,他都有一套应对的说辞。
陈溪起身,走过去坐到了辅廊边的椅子上,低头咬着嘴唇。
方浩儒见她似乎有话又不敢说的样子,不禁追问了一句:“小溪,你到底怎么了?”
“……Michael,这个孩子……我们真的不能要。”话一出口,陈溪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她很清楚,严肃认真的语气,已经让自己没有退路。
他果然吃惊地扭头看她,见她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种坚定,并非前几日那种单纯的六神无主。他又看回镜子,其实是换了一个反射的角度观察她。
“你一再坚持不想要这个孩子,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吧!难道你真的认为工作比孩子还重要?”
“不是的……跟工作……没关系……”
“那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见她如此拖泥带水,他有些失去耐心了,对着镜子打领带时,禁不住收紧了眉头。
陈溪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Michael,你们的那个圈子里,有人知道……‘大业控股’吗?”
“大业控股?知道。怎么了?”
“大业控股的……谭斌……听说过这个人吗?”
方浩儒闻言,正在向上推领带结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将领带结推到了领口,并对着镜子稍加修整。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镜中的领带,并没有回应陈溪,似乎是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我以前就认识他。上个月一天……他找到我,约我见面……我和他是在一家咖啡厅里见面的……我当时喝了杯饮料……后面就记不起来了……”
方浩儒慢慢地转过脸,一步一步走近她,冷冷的目光中满是暴风雨前的阴霭。陈溪感到周身寒意阵阵,禁不住开始战栗,慌忙低下头,害怕看他的眼睛。
“醒过来的时候……我……”陈溪不敢抬头,嘴唇开始不停地哆嗦,咬紧牙关才费力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我……我在他的……他的……**……”
方浩儒听到这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儿,胸腔里有一团气迅速膨胀,就要炸开!难怪她怀了孕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原来是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居然是别人的野种!!!
“贱货——”他抡圆了胳膊,给了陈溪一记重重的耳光,随着啪的一声,她被惯性从椅子上甩到了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你……你……你……”方浩儒瞪着要喷火的眼睛,手指着地上的女人咬牙切齿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末了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谭——斌!是谭斌对吗?!”他感到被人勒住了脖子一般难受,一把扯下领带,撇下泣不成声的陈溪,摔门而去。
陈溪趴在地上边哭边在心里自责——看到方浩儒刚才可怕的样子,她吓坏了,但并不怪他下狠手打她,只是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提防谭斌……突然间,她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连忙爬起来跑到窗台边,看见还拿着擦车布的小周愣愣地站在方浩儒的车外边。“方总,您这是要去哪儿?”
黑色的奔驰车里没有回应,只听到引擎一阵猛力,车蹿出了大门。陈溪立刻意识到不妙,顾不得修整面容,下楼一路飞奔到车库,驾车出来,急急赶往翡翠庄园。
翡翠庄园和紫云墅都在北京的北边,相距并不太远,也就不到半小时的车程。
第六排中间的别墅前,方浩儒停车熄了火,看了看一楼书房的那扇落地窗。路上他给谭斌拨了个电话,谭斌在家,并说好到了直接去书房找他。
方浩儒默默地拆了袖扣,并挽起衬衫及内穿保暖衫的袖子,摘下腕上的手表放在驾驶座的边上,转身下了车。
保姆认得方浩儒,直接将他请进门。谭斌正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翻着一本厚厚的书查阅东西,听见保姆跟方浩儒打招呼,知是他到了,也起身走到书房门口。
“你打电话时我也是刚进家门儿,早上到机场接了个来京开会的副省长。”谭斌边说边脱下西服撂在沙发扶手上,“怎么今儿想起到我这儿来了,有事儿?”他见方浩儒跟平时一样双手插在裤袋里稳稳地向自己走来,没觉得异常,甚至没在意对方为何冬天里却穿得如此单薄,转到书柜旁的一个小吧台,边看边问:“你喝什么?”
方浩儒迈进书房时顺手关上了门,径直走到谭斌的身后,淡淡地问了一句:“陈溪,你认识吗?”
“认识啊。”谭斌正在专心选酒,没多想就顺口应了一句,但随后便有些惊讶地扭过头看他,“怎么,你也认识她?”
方浩儒顿了顿没有作声,突然抽出拳头狠狠地对着谭斌脸上打了过去。谭斌没有防备,挨了一拳后连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被书桌一挡,随即趴在桌边。他刚想问是怎么回事,转脸又挨了追过来的方浩儒几记重拳,慌忙招架,同时听到恶声恶气的咒骂:“你竟敢上我老婆!我让你上我老婆!!我让你上……”
原来陈溪的老公就是他!谭斌顿觉浑身涌出一股怒火,他猛地抬手推挡掉方浩儒即将落下的又一拳,抬起膝盖用力向他的腹部顶去。方浩儒猝不及防,弯腰的空当又被谭斌补踹了一脚,几个趔趄退到了墙边,刚捂着上腹换了口气,谭斌便扑过来用一只手掐住他的喉部,紧接着迎头一拳打在他的左脸上,他立即感到左耳一阵麻木,谭斌遥远的声音却仍然透着狠劲儿:“原来是你小子跟我抢女人!”跟着又是一拳……“她以前是我谭斌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方浩儒被卡住喉咙说不出话,突然头一偏,抬起左手准确地握住了谭斌第三次抡过来的拳头,同时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右手,一个上勾拳直直地顶到了谭斌的下巴上,趁着谭斌受到震**的机会立即腾开他顶在自己喉部的手,抬脚将他踹了出去。
谭斌退后时被茶几绊倒,躺在地上甩甩头看清方浩儒扑过来正挥拳欲打,急忙抬起膝盖撑住方浩儒压下来的身体,伸手抓住他握着拳头的手腕,同时用另一只手抄起茶几上那本厚厚的书,对准他的头部用力砸去。方浩儒躲闪不及遭此一击,头一昏也栽倒在地。
躺倒的方浩儒恍惚间见谭斌又扑了上来,赶忙伸出双手抓住谭斌的双臂向前拉,同时快速抬右脚撑住他的腹部,就势想将谭斌腾摔到自己头顶的前方,可惜距离太近发力不够,只将他摔偏到了身侧不远处。
谭斌一个翻身便跃起,趁同时也起身反扑他的方浩儒尚未调整好状态,侧身闪过了方浩儒打来的右拳,瞅准机会用双手迅速抓住他的右臂,猛地向左转体将其右臂挂到自己右肩用力向下拉,同时顶稳右脚一俯身扛了个狠狠的“过肩摔”。
方浩儒的身体即刻被抛起砸在茶几边沿,接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忍着浑身的麻痛,使劲侧了侧身,顿时发现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无法控制,动弹不得。
谭斌喘着气费力地站直身,刚想再补给方浩儒几脚,门这时突然开了。
陈溪呆站在门口,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人衣冠不整,满头是汗,口鼻处还沾着血,一个躺在地上起不来,另一个则站都站不稳……
忽然间,谭斌发现了陈溪那张异常红肿的左脸,以及嘴角微微渗出的血迹,扭脸瞪着地上的方浩儒。“你也学会打老婆了……我他妈劈了你!”他咆哮着冲到书房的日式刀架前用双手迅速抽出武士刀,转身又向方浩儒冲了过来……
陈溪猛地回过神来,看见谭斌正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向方浩儒挥过去,惊慌地大喊:“不要啊!”随即冲上前扑到了方浩儒的身上。
谭斌手起刀落的一刹那看到陈溪竟然趴到了方浩儒的身上,也是大惊失色,但尽管他握刀的手已停止挥力甚至想往回抽,巨大的惯性依然将刀锋推向了陈溪……
眼见刀朝着自己落下,陈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躺在她下面的方浩儒突然用右手搂住她猛地拽到自己身体右边,一侧身抬起左臂挡住了长刀。只听到“啊——”的一声,刀正正地砍在他的左前臂上,随即弹出掉在了地上。
谭斌两眼发直、惊魂未定地退后并瘫坐到沙发上,过了半晌听到陈溪哭着喊“Michael”才醒了过来,看见惊恐的她也躺在地上,正用手摸着方浩儒那张被疼痛扭曲了的脸。
他慌忙爬过去想要扶起陈溪:“小溪……你没事儿吧?”
“你给我滚开!”方浩儒右手仍然抱着陈溪,用受伤的左手臂用力推开谭斌,即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他无力的身躯整个都压在了陈溪身上。
被推开后坐在地上的谭斌,见状赶紧挣扎着重新爬起,先把方浩儒翻过来拖到一旁沙发边的地毯上,接着从沙发上扯下垫子塞到他的腰背下面以便他能斜靠着。陈溪也跟着爬过来跪在方浩儒的身边,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个鼻青脸肿、正捂着伤臂虚弱地喘粗气的男人,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让我看看你胳膊……”谭斌的话也同时提醒了陈溪,她完全被吓蒙了,连眼前状况的重点都没抓住。然而当谭斌移开方浩儒捂着伤口的手,血淋淋的一道口子立即引起陈溪的一阵反胃,她不得不用手使劲捂住嘴把头偏向另一边。
“到底是女人啊……”谭斌小声嘀咕了一句,把方浩儒的左臂拉近一点查看伤口,说话时也是疲惫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没伤着骨头……不过这口子得……缝针了……我给你先处理一下……待会儿找医生来。”他边说边扯下颈上的领带,绑在方浩儒的左臂手肘处,防止血流过多。
忽然间他想起了保姆,怎么一直不见她的动静?于是用尽全力大叫了一声:“赵——姐——”
赵姐战战兢兢地从门口探头进来,目光从平视到俯视,对着地上的人,蚊子叫似的应了一声。听到谭斌让她去拿药箱,惶恐地连连点头拔腿就跑上楼,一分钟左右的工夫即拎着药箱冲了下来。
谭斌接过药箱又吩咐赵姐打电话给他的私人医生。他打开药箱的时候,陈溪感觉好了一些,刚转身回去准备帮忙,一见到血又是一阵恶心。
方浩儒一直没气力理会身边的情况,这时留意到陈溪作呕,费力地挤出一句:“赵姐……让她……到一边儿去。”赵姐见到血也变得迟钝,听到方的话急忙“哦哦哦”地应着,把陈溪扶到较远的一张椅子上。
“唉……”谭斌看了一眼陈溪的背影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方浩儒却明白他的意思。
“她怀孕了……”方浩儒虽然慢慢恢复了点气力,但声音仍然小得只有面对面的谭斌才能听到。
谭斌抬头看了看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接着也小声问了句:“那你还打她?!”
“你给我戴……绿帽子!”方浩儒无力地捶了一下谭斌,正值谭斌试探着给他的伤口消毒,他疼得咬了几下牙,之后继续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目光愤恨地瞪着谭斌。
“瞧你这点儿出息……”谭斌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方浩儒的伤口上,没细品什么“绿帽子”的含意,看到他痛,自己心里隐隐也有几分心疼和后悔。
“没准儿……这孩子……我是替你养的!”
谭斌闻言立即抬头,才彻底明白方浩儒那恨恨的目光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愣了两秒钟,忽然换了一个轻松的表情,凑近他低声笑道:“您就放心吧!她肚子里的,绝对是你们方家根红苗正的种儿!”
方浩儒一怔,不太明白谭斌的这份把握,费解地看着他。
“得,看在你是伤兵的分儿上,我就不慎着你了。”谭继续摆弄着药水瓶,“我压根儿就没碰过她,这孩子肯定是你自己造的孽!”
方浩儒惊讶地瞪大眼,他觉得这个答案意外得叫人不敢相信。
“对不住啊,还必须多用点儿酒精才行,你这次可得忍住了!”谭斌瞥了他一眼,趁他没反应过来迅速倒了些酒精在伤口上。
方浩儒立即感到有无数根利针从伤口处蹿入他的全身,忍不住一声号叫。剧痛在他体内化为一股疯狂的力量,他猛地将谭斌蹬翻在地,右手握成力拳重重地砸着身边的地毯,咬牙的时候脖子上的筋几乎都快绷断……坐在椅子上的陈溪一直背着脸不敢看他,听到声音吓得拽紧了赵姐的胳膊。
谭斌重新爬起来,不再看渐渐瘫软下去的方浩儒脸上是什么表情,冷静而麻利地打开一小瓶云南白药倒在他的伤口上,接着快速用药棉和纱布裹好伤口,顺手将他左臂上的领带拉松。
随后,谭斌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也靠着沙发仰头舒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费力地将方浩儒拽上沙发,自己也在他右边坐了下来,从沙发扶手边的角几上拿了一支烟衔在嘴上,点燃后将烟塞进方浩儒的右手指间,接着自己又点燃了一支。
吸了一口烟,谭斌这才发现对面的两个女人仍然背对着他们紧紧地缩在一起,皱了下眉头,说道:“行了!没事儿了!转过来吧!”
陈溪听到这句话才松开赵姐慢慢转过身,看到的画面让她更是一头雾水:这两个刚才还你死我活的男人现在居然肩并肩坐在一起吸烟……并且,方浩儒还是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吸烟。谭斌则偏着头叫她:“来,小溪,我看看你的脸。”
方浩儒吸了几口烟,刚刚恢复神志就听到这句话,触电一般用右手肘顶了谭斌一下:“给我闭嘴!”
“没完了你还!”谭斌有些不耐烦地用左手肘也回顶了他一下,“我看看她的伤!”接着准备起身,却又被方浩儒粗暴地拽了回来。
“你他妈信不信我再废了你这只手?!”谭斌怒吼一声,甩开了方浩儒拽自己的右手并揪住了他的衣领。
只见方浩儒灵敏地用右手捏住谭斌手腕的麻筋处用力一掐,趁谭手一麻即迅速拽下,同时右臂肘转了一个漂亮的上弧线,借着沙发的右扶手死死地卡住了谭斌的脖子,一字一顿阴沉地警告道:“再——敢——碰——她,信不信我阉了你?”
谭斌没再还击,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方浩儒卡着自己脖子的臂肘,艰难地说道:“松……开,这招儿还是……我……教你的呢。”
方浩儒用臂肘又使劲顶了他一下才松开,坐回原来的位置,顿觉浑身酸痛,恶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揉着脖子的谭斌。
医生很快带着医疗箱赶到了谭斌家,为方浩儒缝合了伤口。医生说,好在方卷起的衣袖有些厚度,长刀被袖口垫了一下,只有一小部分刀刃砍到了皮肉。谭斌却嗤笑一声,说因为刀根本没开足刃,如果是打磨充分的玉钢刀,就算穿盔甲这条胳膊也得完蛋。
医生走后,赵姐找来谭斌的干净衬衫交给陈溪,让她替方浩儒换下身上带着血渍并已破损的衬衫。方浩儒看着衬衫皱了皱眉头:“赵姐,看看他有没有新的?我才不要他穿过的!”
谭斌闻言又推了他一把,眼露凶光骂道:“他妈我穿过的衣服你就嫌弃,我的女人你干吗又抢?!”
“你的女人?”方浩儒不顾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猛地用双手提起谭斌的衣领将他逼到墙边,“你小子还欠揍是不是?!”
“Michael——”陈溪急忙上前拉住方浩儒,又转向谭斌嚷道:“你没看见他有伤吗?!你还激他……”
谭斌直直地盯着方浩儒的眼睛,狠狠地嘀咕了一句:“算你有种!她居然对你还死心塌地的……”说着抬手推掉了方浩儒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我这儿没新的,改天还你,算是那一刀的补偿了——你欠我的,回头咱们另算!”他边走开,边用手摸了摸被对方打得青肿的腮帮子。
陈溪经过这一番折腾,刚刚松口气,即感到头昏乏力,帮方浩儒换衬衫时,已然掩饰不住难受。
方浩儒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用右手从裤袋中掏出车钥匙抛给坐在远处的谭斌。“开我的车,把我们俩送回去,你自己再打车回来。”
“不用他。我也是开车来的……”陈溪帮他系扣子时小声说道。
方浩儒根本不理会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她,面冲着谭斌:“赶紧的!她的车先放你这儿。”
陈溪扶着方浩儒坐进车的后排,他突然推开她的手,面带愠色:“我又没残废,管好你自己吧!系上安全带!”
她不敢多言,默默拉过安全带自己系上。
方浩儒斜了她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又对着坐进驾驶席的谭斌交代道:“你开慢点儿,不然她会吐。”
陈溪抿着嘴还是没敢吱声,听他那硬邦邦的语气,也不知他是担心自己难受,还是怕自己吐脏他的车。
谭斌突然开口道:“想不到啊!一直说见见,最后就这么见面儿了……”
方浩儒垂下视线看自己的伤臂,余光已感觉到不明其意的陈溪正看着自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不是早就认识他吗?知道他小名儿叫什么吗——‘谭豹子’。”
陈溪恍然大悟:原来方浩儒的“发小”,那个在结婚前,由于她去天津以及加班而两度错过见面机会,随后又在婚礼时因出国而缺席的“豹子”,竟然就是谭斌!
“浩儒!你这是怎么啦?!”梅姨不等方浩儒按门铃,直接开门就急着问。她听到车进了院子,赶忙到窗口,便看见方浩儒下车时不让陈溪搀扶,却明显行动有些迟钝。
“没事儿,刚出了个小车祸。”方浩儒轻描淡写地应付着,转身推了一下因心虚而躲在他身后的陈溪,催促她赶紧上楼。
“车祸?!老天爷啊!小溪你没事吧?”梅姨慌神地又望向陈溪。
陈溪的脸在谭斌家已让医生处理过,但仍有些红肿,她假意用手捋头发以挡住脸,小声说了句“没事”便往楼上逃。
梅姨又望着衬衫下摆耷在裤子外面、脸上还有瘀青的方浩儒,问:“你呢,伤到哪里没有?”
“没什么,只是磕到了几处软组织,过两天就没事儿了。”方浩儒佯装用左臂扶住后腰,尽管腿有些不听使唤也奋力快步。
等他上楼进了卧室,陈溪怯怯地从盥洗室出来,小声说:“我放了点洗澡水……帮你洗洗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沙发上。
陈溪调高暖气,刚帮他脱掉了上衣,便听到梅姨敲门:“浩儒,你出来一下吧!”
方浩儒低着头叹了口气,小声对站在身旁的陈溪说道:“去开门吧……”
梅姨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了方浩儒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立即冲了进来。
“哎呀呀!这是怎么啦?怎么伤成这个样子还说没事?!”她被茶几挡着,便一把将旁边的陈溪拽开,站到方浩儒的跟前,“快让我看看!到底出什么事啦?”
陈溪被梅姨拽得不由得退后,被沙发绊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愕然望着行为反常的梅姨。方浩儒则仍然是一副散淡的口吻:“梅姨你急什么呀!我都说了没事儿,就肯定没事儿,开车一个小意外而已……”
“你还骗我!”梅姨突然提高了声音,语调带着些不合身份的严厉,“你们两个鞋都没换就跑了出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周告诉我你凶巴巴地开了车就走,小溪又跟着也跑了……出车祸?我老太婆还没糊涂!出了车祸怎么车好好的,人却伤成这样?!”
方浩儒坐着不语。
“浩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又跟人家打架啦?”梅姨瞪着眼睛补了一句,忽然又扭头在陈溪的脸上寻找答案。
陈溪面对梅姨的目光第一次有局促不安的感觉,拿着方浩儒的衣服低着头不声不响地走到小辅廊,却用余光远远观察着主仆二人。
梅姨见陈溪躲开,心里明白了几分,拿起陈溪刚才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睡袍,小心地披在方浩儒**的肩膀上,心疼地拉过他的左手臂。“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打的,怎么打成这样……”她盯着伤处的纱布,突然含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都三十几岁的人啦,怎么还这样?!”
“真的没事儿——又没伤到骨头,过两天就好了。”
“我刚才看到谭小豹送你们回来的,是不是他叫你出去跟人打架的?哎呀……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不是这么回事儿!”方浩儒微微有些不耐烦,轻轻移开梅姨的手,“我们没跟人打架……是两个人闹着玩儿不小心碰伤了……”
“你们俩闹着玩?”梅姨急得又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有你们这样的玩法吗?!是不是没人跟你们打了,轮到你们两个对着打?打成这副样子了还是闹着玩的,那真的动起手来不是要闹出人命?!”
“哎呀,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没事儿的,以后也不会打了。”方浩儒还是那副不当回事的语气,继而催促梅姨,“你帮我准备点儿化瘀的药酒就行了,医生给了消炎止疼片,过几天就好了。行了没事儿了,你去忙吧!”
梅姨嗔怪地盯着方浩儒,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口走去,到门口时又被他叫住。
“梅姨……今天的事儿,别告诉妈咪。她回来时我应该就没事儿了。”
梅姨没说话,下楼去了。
方浩儒起身进了盥洗室,陈溪已经放好了水,默默走过来要替他解皮带。此时伤口开始疼痛,他有些焦躁,看到她便没有好气,厌烦地甩开她的手。“我又不是残疾人,你不用管了,出去吧!”
“你伤口现在不能碰水,我帮你一下又怎么了?”她蹙着眉,声音小得像蚊子。
方浩儒没再说话,拽起陈溪的胳膊将她拉出了盥洗室,哗的一声在她面前拉上了门。
陈溪明白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外,摸着门把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把手上。她弱声懦气地探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才把你害成这个样子……让我帮帮你嘛……之后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
方浩儒自己脱了衣服进了浴缸,静静地泡了一会儿,温热的水似乎让他的心也有所软化。听着陈溪在外面啜泣的声音,尽管还因为她的隐瞒而生气,但毕竟尚没发生出格的事,孩子也是自己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门玻璃映出的瘦小人影喊道:“门没锁,你进来给我擦擦背!”
陈溪立即抹了把眼泪重新拉开门,进来拿起浴刷跪在浴缸旁,仔细地替他擦洗着后背。她不敢说话,望着他身上一块一块的青紫,内疚不已,半晌又开口小心试探:“一会儿洗完澡,我去找梅姨拿药酒,帮你擦擦吧!”
他不置可否,只道:“刚才梅姨在这儿的事儿……以后不要跟妈提起。”
她小声应了一下,想问又不敢多问,低头继续帮他洗。
方浩儒忽然转身,伸出右手将陈溪的脸生硬地扳起,看着那脸庞在灯光下现出惊恐的颜色,他幽沉的声调中透出一丝戾气:“没想到啊,豹子那个不辞而别的女朋友,原来就是你——”
她脸上的恐惧霎时浓厚起来,却没有胆量反抗。
“其实你一直没打算对我坦白真相,就想着瞒天过海……对吗?”他冷酷地端详着那张惨白中浮着红肿的面容。
他终于要兴师问罪了!陈溪感到心脏狂跳,灯光下她紧闭双眼,不敢面对他鞭子一般的目光,语气中满是惶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勇气……我害怕……怕你生气……再也不理我了……”泪水从她的眼角不断渗出。
在回来的车上,谭斌已经当着陈溪的面,跟方浩儒澄清了事情经过,证实陈溪并非自愿,而是被自己迷昏了,不过最终他并没有侵犯她,孩子的事也不必担心了。然而即便事实如此,情理上却让方浩儒仍然难以摆脱那种遭人背叛的恼恨情绪。如同别人偷偷地花了他的钱,被他发现后就算是如数承还,也让他有一种无法言状的憎恶。
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惹得他们兄弟大打出手的“祸水”,如果不是怀了孕,她甚至想要瞒他一辈子!这个长着圣洁面孔的妖女,居然也知道对自己藏着心眼儿……想到这些,刚刚有点恻隐的心顿时又坚硬起来,他掐着陈溪下颌的手指不由得用力,咬着牙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却没有等到她的挣扎。
她闭着眼睛只知流泪,一种少有的忍耐姿态——当然了,她理亏!她心虚!!
“怕我生气,就是你不说实话的理由?”他仍然不松手,感觉眼前的她其实和以前接触过的其他女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陈溪没法说话,两只手无奈地耷拉在池边却不反抗,仿佛这样受虐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方浩儒盯着她的脸,甚至有些企盼她会像以前一样顶撞他,这样他便真的有了一个可以折磨她来泄愤的理由……可是她却始终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等候着他的欺凌,倒令他陡然生出几分不忍与怜悯;而她在谭斌的刀下扑到自己身上的情景,倏地跃入他的脑海,竟使他在松开手指时觉到了一丝自责。
陈溪被他放开后继续低下头,抽了抽鼻子,没有管自己满面的泪痕和被他掐得酸痛的脸颊,轻轻托起他的左臂,用毛巾小心地替他擦洗上臂。
他一直盯着她垂下的眼帘,忽然问:“豹子用刀砍我的时候,你傻乎乎地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我没凑热闹,我也不傻。”她仍是低眉顺眼的表情,但口吻明显又变得倔强。
他沉默片刻,忽然偏下头饶有兴趣地审视那双垂着睫毛的眼,又说道:“他那把破刀根本没怎么开刃儿,砍在我身上也就一道小口子,可到了你身上,说不定就把你劈成两半儿了!”
“那就让他把我劈两半好了……”她平静地应着,目光停留在他的左前臂,用手巾一点一点地避过伤处,小心地擦洗。
方浩儒暗暗体会着,她正在用毛巾将一种柔软的温情一点一点地传递到他的心里。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谁还会考虑那把刀是真是假、有没有开刃?她即使吓成那副样子也不顾一切冲了上来……他想想又问:“你扑到我身上的时候,难道真的不怕伤着自己?”
陈溪的手忽然停住,她慢慢抬起眼睛,眼中水雾氤氲。“难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不能再失去了!如果你再有什么闪失,我会崩溃的!所以我才怕告诉你实情……所以我宁愿被他劈成碎片也不能伤到你……”她说着又低下头,伸手摸他伤口处的纱布,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他的手臂上。
方浩儒不禁抬起右手抚摸陈溪的头发,继而慢慢揽过她的头贴在自己湿漉漉的右肩上。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时而有抽泣的声音从他颈下传出。他不想劝她别哭,只是将她搂得更紧,早前曾已暗自发誓不再相信女人,可心里那道用愤怒和怨恨凝结而成、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顷刻间便被她的泪水冲垮……他现在相信了:女人能哭倒长城,不是传说。
“Michael,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害你搞成这样……”她呜咽着忏悔。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好在你没事儿,孩子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