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溪去面试接待室见方浩儒时,Juliet终于回想起来——刚才的男人就是那天在首都医院,和刘小慈一起赶来看杨帆的那个人。继而觉得奇怪,怎么这个男人今天突然来找陈溪?她再跑去接待室时,正好撞见陈溪在发脾气,她担心会出事,便又进陈溪的办公室拿了那张名片,跑去告诉了汪静。

汪静看了名片,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接着打了个电话给Thomas的秘书,之后又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只告诉Juliet不用担心,回去做事。她自己去面试接待室的时候,里面只剩司机一个人。

没多久,汪静见陈溪回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猜到了七八分。她低头看了看手表,便过去叫陈溪一起去吃午饭。

陈溪的确再没心思工作,就跟着汪静到了咖啡厅。汪静点餐的时候,发现她也是心不在焉的,连自己现在在哪个餐厅都没搞清楚。

“Rosie,你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得心事重重的?”

“哦,没什么……可能是饿了吧?”陈溪急忙掩饰,端起杯子喝水。

“呵呵,你刚才的糊涂样子可不像是饿了的表现——是不是遇到了感情的苦恼事儿啦?”汪静见她回避主题,于是直接点破。

“我现在……哪还有什么感情可言。”陈溪轻轻地叹了口气。

“呵,你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姑娘,情感多多也是正常的,就算没有男朋友,也不妨碍别的男人追求啊。没准儿,有的人早就垂涎三尺了!”

“Jane……”陈溪小声嘀咕了一句,“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哈哈!还说没有?这都开始替人家说话了!”汪静笑着摊牌,“是不是那个方浩儒啊?”

陈溪闻言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的?”

“别紧张嘛,我知道了也会替你保密的。这人我也听说过,是我们的会员对吧?Juliet今天上午告诉我说他来咱们部门了,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她当时担心你出事儿,才跑来告诉我。”

“哦,这样啊……”陈溪的表情稍稍舒展。

“你们现在……在交往?”汪静试探了一下。

“如果是这样,他怎么还会跑到人资部来——其实是我一直在躲他。”

“他是不是老缠着你?这种男人,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汪静倏然联想起方浩儒去找Thomas的事。

“Jane,别这么说……”陈溪又看了汪静一眼,继续低头喝水,“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以前我当他是个朋友,觉得就那种状态挺好,可他偏偏……要我嫁给他。”

汪静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他要你嫁给他?”在她的潜意识里,原本准备听到的是方浩儒想让陈溪做他的女朋友,或者直白些就是情人,如今有误差,便再次问道,“他,真的有说过——要和你结婚?”

陈溪点点头:“听他说,已经跟家里人谈妥了……可他之前从没有透露过,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过,会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汪静靠着椅子背看着陈溪,脸上现出明媚的笑容,小声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陈溪一愣,困惑地回望她。

“Rosie,我看得出来,你不但不讨厌他,好像还有点儿喜欢他,对吧?”

陈溪不出声,默默玩弄着手中的杯垫。

“这也很正常嘛,James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你有权利考虑别的男人,只要你喜欢。”

这时,服务员将她们点的套餐送来。汪静等服务员离开,又继续道,“我呢,原本以为你们现在的关系只是暧昧,正想劝你要小心。因为这段时间正是你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如果男人不怀好意,趁虚而入,往往能轻易得手。不过,如果方浩儒真的有诚意想跟你结婚,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嘛,听Juliet说,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帅哥,跟你也般配——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嫁了算了!”

“这Juliet可真会添油加醋,这也跟你说……不过,我还是觉得James比他帅。”陈溪的眼中又闪过一丝眷念的火花。

“That is the point(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看来……你心里一直没有放下James。虽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他的阴影当中吧?再说了,你和James,只是在正甜蜜的时候突然中断了,一切定格在美好之中,你才会觉得所有关于他的,都是好的。或许当你们俩真的成一家了,生活在一起,你也会发现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到那时,他可就不再‘帅’了……算了,他已经不在了——你得正视这一点,就当是心里一个美丽的回忆,你还得继续走你自己的路。”

“可是,Jane,我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James起码是和我一样的人,可方浩儒不一样,我们的出身不同,价值观和生活观估计也会有差别。而且,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和James在一起时,我觉得头脑很清晰,从心底里认可他就是我未来的伴侣,只可惜缘分没了……但是对着方浩儒,我却是迷茫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泛泛的好感。”

汪静笑了笑,放下筷子,语气轻而郑重:“Rosie,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我们不可能嫁给自己完全不爱的人,但是嫁一个爱你多过你爱他的男人,要比嫁给你爱他多过他爱你的男人活得更轻松。我以前就看出来了,你为James付出了很多,所以他走了,你会伤得这么重。现在你只要记住这段恋情的美好就行了,女人一生有一次这样纯洁的感情已足矣。将来,不管你是嫁给方浩儒,还是别的男人,记住要为自己保留一些。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再受伤害。”

陈溪没有作声,慢慢地喝着汤。她明白汪静的话无疑都是现实生活中的真知灼见,而失去杨帆的切肤之痛,让她这辈子都会刻骨铭心。

汪静继续道:“有时候,真正的缘分来临时,自己是感觉不到的。而有缘分的人,也不一定真的相爱。依我看,你只要不是讨厌方浩儒,基本上就算是喜欢他的了。也许只是因为James的事儿刚过去不久,你主观上不愿意承认罢了。不过,像方浩儒那样没结过婚又有点儿背景的男人如果真心想娶你,至少他给予你的感情是毫无保留的,既然是真心的,就不要错过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别太在意那些天长地久的传说,生活哪能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丰富多彩?人一生,没太多遗憾就好。你马上也要换新环境了,再有新的感情,岂不更圆满?”

陈溪抬头看着汪静,目光中疑信参半。

就在前几个月,Thomas办公室里的球具样品不翼而飞,保安部监控室需要汪静配合,排查那段时间出入过Thomas办公室的人员。大部分人,汪静都能认出来,因为基本上全是员工,而对于方浩儒和司机小周,汪静与Thomas的秘书核实后,知道了他是会员,并对他的名字有了印象,同时她在当天的录像中,看到了自己也去过Thomas的办公室,自然而然想起了陈溪的调职。

由此,汪静无意间还关注到一个细节:方浩儒的出现与她第一次去Thomas办公室送员工档案,以及她第二次进去与司机小周去送礼品,看似毫无关联的两组现象却有个共同点:这两人和她的进出,前后时间相隔并不长。这原本在她的脑海里,只是一个单纯的印象,直到今天方浩儒因为陈溪而出现在人力资源部,汪静凭女人的直觉,推断这位会员与陈溪的调职或许有些关系。

汪静原本打算,自己若能找到些线索,可以及时提醒陈溪提防方浩儒居心不轨,而当得知方浩儒希望和陈溪结婚,这倒令她刮目相看。如果方浩儒是真诚的,或许他就是老天爷为这个不幸的姑娘打开的一扇窗,快是快了点,不过现在的社会,几乎找不到慢节奏的美好。而通过刚才的一番试探,她推断,陈溪对方浩儒其实颇有好感,只不过心存顾虑而纠结不定。

出于朋友的积极愿望,汪静也希望陈溪早些走出旧情的伤痛,她想想又说:“其实,你当下最关键应考虑的,不是要不要接受方浩儒,而是理智地看清楚他是不是真心想和你结合、共度余生。假如感觉‘结婚’只是用来引你上钩的诱饵,那当然不能犯傻,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但如果人家真的跟家里商量过,就是奔着娶你而和你交往的,那你也应该勇敢一点儿,或许这就是你真正的幸福。”

陈溪听了依然不语,默默地吸了口气。

汪静伸手过来拍了拍陈溪的肩,鼓励她道:“职场、情场,皆如‘戏场’,落幕则是新剧的开始,你不妨把自己变换成一个更好的角色,重新登台。”

周五的傍晚,郁金香城堡的公寓内,暖光柔和的房子里弥漫着新鲜百合的淡淡香气。何艳彩轻轻地哼着英文歌曲Right here waiting(《此情可待》),麻利地切着青椒和洋葱,不时翻一翻正在腌制的生牛扒。少顷,她又走回客厅,将一个靠窗的沙发重新铺整了一下,多加了一个靠垫——那是方浩儒经常坐的位置。

从春节前他回香港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今天终于盼来了他的电话。

他六点钟过来,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何艳彩又跑上楼检查他的毛巾是不是摆在习惯的位置,书房里的报纸有没有放好。之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卡其色的蕾丝内衣,外面则套了件薄如蝉翼的白色短款连衣裙。

一直等到快六点半,才听到大门的密码锁发出悦耳的“嘀嘀”声,何艳彩知道是他来了!兴奋地奔到门口。

方浩儒推门进来,一只手还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又将门关上,脸上仍是那副她熟悉的冷漠表情。

“你终于回来了!”何艳彩由衷地感叹,双手温柔地搭上方浩儒的肩,准备像往常一样帮他脱西服,却被他慢慢推开。

“不用了,我就待一会儿。”

“好不容易见到你了,就只待一会儿……”她嘟囔着,弯腰去拿他的拖鞋。

“艳彩,别忙了,过来坐,我有事儿跟你谈。”方浩儒的语气异常温和,温和之中却有一种让何艳彩不寒而栗的陌生,不祥的预感即时笼罩在她心头。

方浩儒仍旧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等着她。何艳彩在他旁边的沙发慢慢坐了下来,如同一个面临宣判的犯人。

“以后,我就不再过来了。”他将手里的钥匙放在了茶几上,接着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只信封,“这里面是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你留下吧。另外,这房子我会尽快安排,过户到你名下。你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再告诉我。”

何艳彩木木地坐了许久,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过茶几上的支票信封,慢慢撕碎。“我不需要钱,你以前给的,我也没有用过。”

方浩儒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我们……必须结束了。”

“你要结婚了,对吗?”她挑了挑嘴角,脸上浮出一种嘲讽的神情,“听郭医生说,她还是个圣洁的小处女。”

方浩儒立即现出一丝不快:“这跟你没关系。”

“我原本以为,你如果结婚,只会娶名门闺秀……”何艳彩眼睛直直地盯着别处,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记得我们之前是说好的,都不要管对方的感情,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私生活,请你也别打听我的事儿。”

何艳彩无言以对,唯有痛楚的泪水在心里翻涌。她承认那是当初的协议不假,不过,协议还提到过彼此不要动真感情,而她却早早就违约了……凝望着面前这个俊朗而又冷酷的男人在窗外夕阳中映出的逆光剪影,她的体内暗暗有一股冲动,想要扑过去跪在他的脚下,乞求他不要对自己这样残忍!然而,理智同时也在警告自己:一旦这样做了,他定会绝情地抬起脚,踩碎她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准备了你喜欢的黑椒牛扒,吃完再走吧!”何艳彩拼命压抑着自己濒临失控的呼吸,捏出依旧怡人的音色。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儿,先走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再打电话。”方浩儒说罢起身,双手插进裤袋,向门口走去,临出门时他又站住,“对了,过几天我会让小周来把我留在电脑里的资料处理一下,到时候会跟你联系。你多保重。”

门关上时发出了一种忧闷的声音,何艳彩感觉被自己为之癫狂的男人抛进了一个寒气逼人的冰窖,牙齿开始打战。她爬到他刚刚坐过的位置,蜷缩在那里,将靠垫放在口鼻间贪婪地嗅着他留下的气息,终将脸埋在靠垫里,失声悲泣。

方浩儒其实走得也并不轻松,他明白何艳彩在他身上是动了心思的,但他们之间注定会是这样的结局,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过他最佩服的,就是这个女人从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因此,对于本身就有极强平衡能力的她,他也不想多说废话,甚至连逢场作戏的临别赠言都省略了。按他的逻辑,利益的交易只能用利益来解决,既然自己对她没有感情,用这样直率无讳的方式,至少算是对她动了真情的一种真实“回馈”。

上次向陈溪表白后稍一放松,方浩儒白白忍受了两周的煎熬不说,这么宝贵的时间里本该有的进展全都错过了!陈溪如今心思尚不稳定,他不敢再有丝毫闪失,从周二开始,小周几乎变成了陈溪的专职司机,一大早便在她家的小区门口等着送她上班;到傍晚快下班时,就在人力资源部外的一个隐蔽角落待命,等着接她回家。方浩儒给小周下了死命令:只要陈溪人不在御景,就不许把她跟丢了!而他自己也没闲着,每天中午必打一个嘘寒问暖的“请安”电话。晚上重要的、不重要的活动一概推掉,赶到陈溪家去吃一顿家常便饭,接着陪堂姐妹一起看完无聊透顶的电视连续剧才离开。

这一周,方浩儒上的这个“晚班”,只赶上一天陈溪心情好,做了一顿像样的晚餐,其余三天她都说没胃口吃别的。他忙碌了一天,到晚上也得陪着喝白粥,连点荤腥都没沾着还得说味道好,每次“下班”后就要赶紧找地方补给养。

方浩儒暗暗感慨,尽管没在这个小女人身上花什么钱,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余暇和精力,屡屡毫无底线地讨好、献殷勤分明就是在“犯贱”,居然还乐此不疲……但现在根本没办法计较自己有多狼狈,对着这个不能用物质狂轰滥炸的清高女孩,目前唯一行之有效的做法就是“黏人战术”。他必须“渗透”到陈溪的生活里,只要不是在工作时间,让她眼里看到的只有他,没有机会再去想其他男人。方浩儒很清楚自己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他正在品味真正的爱情,只叹这爱情现在还只是酸涩的单相思以及自己的极度神往,因此一定要小心缜密,稍不留神,很可能缘分又会从手指缝间溜走。

陈溪似乎过得随心所欲,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要为自己保留一点。不过这“一点”在她对杨帆和对方浩儒的态度之间,可谓“天壤之别”。她不拒绝也不主动,更不可能为方浩儒做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付出。她随时都有心理准备——这个公子哥可能撑不住,在下一秒钟就会打退堂鼓……然而,这都是表面上的假象,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被感动,当方浩儒容忍了她的怠慢与为难之后,连陈溪自己都没发觉,她心里的天平已经悄然偏移。即便嘴上不曾情意绵绵,但两人的关系确已日渐亲近。

汪静为陈溪安排的培训,行程及签证其实早已在周二便落实。而陈溪直到周四晚上开始收拾行李时才轻描淡写地告诉方浩儒,自己本周六就要飞去奥地利接受为期八周的培训课程。

方浩儒片刻的沉默中,陈溪并没有发现何种异样。她原本想着倘若他表示愤慨,便一定会义正词严地提醒他,自己从未正式答应过要做他的女友,因此情侣间的责任更无从谈起。不过她居然没费这般力气——看来他挺知趣,只是问了一下航班,若无其事地约定了送机事宜。

周六,方浩儒亲自送陈溪去了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时领着她到了不同的值机柜台。陈溪这才知道他为自己重新订了同一航班的公务舱位。

“Sorry,你告诉我时已经来不及安排头等舱了,只能将就一下——上飞机后就好好休息,降落后马上给我电话,我等着……”他抚摸着她有些发烫、表情复杂的脸,平静的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而直到分别,他都没有主动去吻她,某种微妙的距离感悄然作怪……她像是个被娇宠的懵懂孩子,偶然间才明白,理应时刻享有的零食和玩具也会有得不到的可能。

看似她在挑战他的耐性,事实却是他正在悄悄培养着她的惯性,耐心地等待着某一天,她的条件反射,全都是他。

异国的新环境令陈溪得以全身心地放松。而这期间,方浩儒居然专程飞来维也纳陪她度过了一个浪漫的周末。他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场宫廷级音乐会的入场帖,随后陪着她去挑选出席音乐会的晚礼服。星夜中的多瑙河边,她挽着他的手臂散步;古朴典雅的中央咖啡馆里,他趁她不备当众亲吻她;街头艺人快乐的华尔兹中,她被他即兴带起飞步旋转……

在这音乐之都满是悠悠情调的天空下,陈溪暗自感慨,原来属于自己的“维也纳森林故事”,男主角居然不是杨帆。

方浩儒并非对音乐艺术一窍不通,而且他很懂得迎合女孩的罗曼蒂克情结。陈溪可以不理会方浩儒为她花了多少钱,但对他亲自飞过来的事实没法无动于衷。她能想象他工作上的繁忙不亚于杨帆,而特意花时间只为陪伴她,杨帆虽有心却一次都未能做到……或许,她应该换一个角度,把自己的感情经历单纯看作是一杯经典的维也纳咖啡——和杨帆的故事,如同起初品尝到的冷忌廉,淡香平润但没有足够的温度;而与方浩儒的这一段,便是接着喝下的灼热咖啡,从开始的香郁刺激,到最终的浓甜迷醉。

实际上,方浩儒刚刚得知陈溪要来奥地利时,心里的感受并不像面子上表现得那样平静,他确实有些失望,也同时加重了一种危机感。突然发觉,自己多日来煞费苦心与她搭建起的情感小屋仍然摇摇欲坠……本以为一砖一瓦地已见雏形,岂料她去培训这么大的事居然临到要出发了才告知,而且面对着他不带一丝的心虚,似乎是在刻意地暗示他——他和她之间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认为的那样。然而,这一次他照旧选择了包容,索性退让到底,进而对她继续做到“无微不至”。

劳顿的长途飞行最需要什么,方浩儒自然了解,但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陈溪改头等舱的机票——他非常清楚像陈溪这样的年轻女孩单独出现在头等舱里,或许就会引得邻座的男士主动搭讪……因此不会愚蠢到亲手制造一次哪怕出现概率仅为百分之一的“致命邂逅”来断送自己的爱情。五月中旬,他叫人订了两个头等舱位,亲自又飞来维也纳接陈溪回国。这也是有史以来他最为大手笔的感情投入,在这条长长的战线里,他如同运作巨额利润的生意一般思路缜密,倾尽身心,不惜一切代价誓要驱散杨帆在陈溪心里的影子。

陈溪周末回到北京,在家里轻轻松松地倒了一天的时差,周一回到御景山庄上班。而方浩儒又继续每晚到她家里“上班”,不过庆幸的是,接下来的五天里他只喝了一次粥。

周六一早,陈溪被手机吵醒,迷迷糊糊地听着方浩儒精神饱满的声音在耳边“震**”。

“Rosie,睡醒了吗?起床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陈溪揉揉眼睛看了看表,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不去!才九点,就被你吵醒了!”

“起来吧!现在的气温不冷不热的,郊外空气好,我带你去散散步。”

“哎呀都说过啦——不去!我要睡觉!”她厌烦地直接挂断了手机,又翻身睡去。

手机又嘟嘟响了两声,有信息进来:好吧!你再睡一小时,我十点叫你起床。

陈溪放下手机,又拱了拱枕头,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却少了很多睡意。她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的确过分了一点。

十点钟,手机准时响起,陈溪叹了口气,坐起来接听,她根本就没再睡踏实。

“怎么样?你是现在起床呢,还是接着再睡一会儿?”

“我起来……”她不情愿地伸脚到床下找拖鞋。

“那好,过半小时我在楼下等你。你别穿太薄,郊外会比市区凉。”

陈溪洗漱梳妆、换衣服,磨磨蹭蹭地收拾停当准备下楼,看了下表,已经是十点五十。

她出了公寓楼,左右望望,并没有找到熟悉的那辆黑色奔驰车。正在张望之际,一辆深灰色的路虎停到了她的面前,方浩儒下车,拉着陈溪到车前,打开副驾席的车门,抱住她的腰扶她坐上高高的座位,关好门后再绕回到另一边,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席。

“你才到吗?”陈溪望着方浩儒,见他一改平日的西服装扮,淡黄色的细方格衬衫,黑色的V领毛线背心,搭配黑色的灯心绒休闲裤,倏然发现,他还真是很帅气。

方浩儒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她:“我的大小姐,我九点钟就已经在您楼下恭候了,碰了一鼻子灰,好不容易等到十点半,眼巴巴地盼着接驾——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他打量着她身上红白相间的运动衫和深蓝色牛仔裤,还有那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心里忽觉花这么久等来一个青春朝气的小可爱,还是值得的。

陈溪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嘛——我还以为你是在自己家里打电话的……”

方浩儒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坐正身体发动了车。“都快中午了,我先带你去吃东西,然后我们出城。”

“刚才,你一直就坐在车里等吗?”她好奇,又补问了一句。

方浩儒双眼盯着前方,腾出右手用拇指指了指后面。陈溪扭头,看到了后排座位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两个文件夹,接着听见他无奈地感慨:“我可没有你命好,你睡懒觉的工夫,我都可以做好几件事儿了。我总想多挤点儿时间陪陪你,结果全被浪费掉了……唉,你呀,一点儿也不在乎!”

陈溪背过脸望着车窗外不作声,却在抿着嘴偷笑,心里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吃过午饭,方浩儒驾车带陈溪去延庆爬山。一路上美丽怡人的自然风景,令办公室里忙碌了一周的陈溪豁然舒畅,再次找到了维也纳森林中的悠然情致。两个人牵着手在阳光及清风下漫步,陈溪走累了,方浩儒就背着她。伏在他背上时,陈溪又想起了汪静的话——看来她说的没错,选择一个爱自己多过自己爱他的男人,似乎真的是更轻松一些……

两人一直到傍晚才回到市区,在附近的酒家吃罢晚饭便回到了陈溪家。方浩儒当了一天的苦力,此时瘫坐在沙发上,已然掩饰不住脸上的倦意。

陈溪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今天累坏了吧?”

“没事儿,可能是太长时间不做这样的运动了。”他扭过头对着她微笑,上身依然斜靠在沙发背上。

她起身绕到沙发后,伸出双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我看是你今天开车开太久了。”

方浩儒闭起眼睛,享受着这一天当中最舒心的时刻,如果不是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事,他情愿就这样一直坐着不动,静静地品味她难得的体贴。少顷,他无奈地伸手握住陈溪的手,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宝贝儿,我明天可能要出一趟差,去台湾,四天后就回来。”

“四天!要这么长时间啊……”陈溪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怎么?你会舍不得我吗?那我争取早点儿回来。”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惬意。

“我看算了,还是四天吧,免得你事情没办完,又把账算到我头上。”她努了一下嘴,将心里的不快变换了一个说法转嫁给了他。

“那你会不会想我?”方浩儒观察着她的表情。

“应该不会,周一我就要开始交接工作,也会很忙的。”

“那你喜欢什么礼物?我回来带给你。”

“不用了,我不稀罕。”陈溪这次的硬邦邦,倒让方浩儒有几分窃喜。

如果她欣然点单,或是客气地谢绝,方浩儒都会摸不准;偏偏就是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语,他断定她是真的不开心了,因为几天都不能见面。这恰恰说明这段时间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开始在意了!

“那我现在送你一样东西,”方浩儒从沙发边拿出一个刚才从车里带上来的小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陈溪漫不经心地斜着眼睛,拆了包装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亮橙色的真丝小方巾,她拿起看了看,品质还不错。

“喜欢吗?”

“还可以,你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了?”

“你不是下周五就要离开御景了吗?我听说,离开旧职位时,用一些橙色的东西,可以去掉以前不好的晦气,为将来新的开始增加一些好运气。”

“有这种说法吗?你也信这些?”

“我信不信不重要,不妨碍我祝福你呀,总之你戴上它,图个好彩头嘛!”

陈溪拎起方巾又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可是我得穿什么衣服才能搭配呢?”

“这个嘛,我相信难不倒你。”

“好吧,谢谢了。到时再说吧!”她把方巾连同盒子一起放到茶几上,站起了身,“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赶飞机,宁宁也快回来了。”

方浩儒起身慢慢抱住她,轻声说:“我一有空就会给你打电话。周五我肯定会回来,正好是你的last working day(最后工作日),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这几天,小周会来接送你上下班。你还要去哪里,就让他开车送你。”

陈溪一歪头,撇了下嘴:“我怎么感觉,他像是在帮你盯梢的。”

他忍不住笑了,拍了一下她的头:“你这小脑袋瓜儿,想法还真多!”

方浩儒下了楼,小周已经在车前等候,是他悄悄发短信让小周过来替他驾车的。

他头一次体会到,追女孩子原来会这么累!累得自己几乎抬不起脚上车……也不知究竟着了什么魔,他那颗冰做的心,一遇到陈溪便开始蒸腾,他甚至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已被她深深吃定……他将全世界都捧给她,也未必能博取她的欢心;而她只要愿意赏赐一个笑脸,他便深刻理解了什么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