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喊杀声已归于沉寂,在绝望中奔跑的人们也都垂手肃立,白石林内血流成河,到处是层层叠叠的尸体。
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两万楼兰精兵,只有一千逃遁,其余全部葬身在了尼雅蛮族的城市遗迹中,这是楼兰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失败,也从此拉开了帝国衰退的序幕;而尼雅损失了四万人,是楼兰的两倍,接近部族总人口的一半,经过那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尼雅才积累起来的力量又一下子烟消云散,更可怕的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楼兰大军一定已经在通往尼雅古原的路上了,毁灭性的灾难随时都会降临。
尼各撒走进巨大的拱形大厅遗址。里面躺满了受伤的士兵,呻吟与惨叫声不绝于耳,地上到处是血迹,众人的表情要么痛苦、要么严肃、要么绝望……
尼各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作为部族的首领,无论再大的悲痛和愤怒都不能轻易流露出来。他一路走过去,逐个查看士兵的伤势,轻轻地抚摸着伤员的额头,用凝重的目光去安慰他们……
穆羽真躺在一张垫着雪豹皮的石**。他的盔甲已经脱去,浑身裹着血迹斑斑的白布,医师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二十余处伤痕,但是他还活着。
他苏醒的时候,看到尼各撒坐在面前凝视着自己。
“我没有把白石林守好。”穆羽真感到一阵羞愧。
“你做得够好了,要怪,也应该怪我才对,”尼各撒紧紧握住了穆羽真的手,“我应该对部族的损失负责。”他昂起头,不让眼中盘旋的眼泪落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穆羽真问道。
“一定是萧若寒出卖了我们,不,应该是楼兰国为了消灭我们而定下的毒计,”尼各撒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在绿河驻扎了几天,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加强了探马的侦察力度,果然发现卡林国境内的楼兰大军在频繁调动,我开始以为他们要撤回楼兰,谁知四天前的夜里,他们突然自下游渡过绿河,企图包围我们,幸亏我早有所准备,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撤了出来,但退回白石林的道路已经被重兵封锁,我虽然预感到族里形势危急,也只能带领部队从巨撼山脉中绕过敌人层层封锁,一路晓行夜宿赶回白石林,没想到还是晚了……”
穆羽真又陷入半昏迷状态,他挣扎着说道:“这么说楼兰大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白石林不能再守了,必须要想个办法。”
尼各撒默默点点头道:“你好好休息吧,办法会有的。”
从大厅出来,尼各撒缓缓向部族的墓地走去。他回想着穆羽真的话和那殷切的目光,心情变得更加沉重。的确,楼兰铁骑随时可能出现在白石林,而且人数会达到十万甚至更多,可部族拿什么来抵御呢?自己还有三万士兵,可他们远远不是楼兰铁骑的对手,即使白石林的城墙再高大坚固,也绝对无法阻止敌人?撤出白石林?北面是无边的吐藩沙漠,东面是恐怖的黑海洋,而南方的雪藏高原又是一个充斥着暴风雪的世界,除了世代生息的尼雅古原,部族根本无处可去。即便有一方圣土能够容纳他们,但部族只要离开白石林,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保护,而这些老弱病残迁徙的速度定然十分缓慢,很容易被楼兰大军追上,消灭在路上。
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致礼,或是用期望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们都相信尼各撒会像以前一样带着尼雅部族走出困境。尼各撒的心中却近乎绝望,只是他必须把这份绝望埋在心底,自己是部族的支柱,一旦自己顶不住,部族也会在刹那间崩溃。
部族的墓地扩大了一倍都不止,被残垣断壁遗迹包围的这片空地上,到处是新挖的葬坑,到处是裹着白布的死者尸体,到处是人们悲恸的表情和此起彼伏的哭泣声。这是尼雅有史以来最大的损失,几乎家家戴孝,有的父子均阵亡,有的家庭更是全部灭绝。
尼各撒沉默着走过了人群。他看到了尼雅,女儿坐在一个小土丘上,痴痴地望着前面的两个墓葬坑,艾雯和月儿被洁白的雪豹皮包裹着,躺在墓葬坑中,她们的面容是那么的平静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尼雅一直不让人填土,她总是觉得妈妈和月儿姐姐随时都会醒来,向她露出甜甜的微笑。
尼各撒轻轻抚着尼雅的头,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又有谁来安慰他呢?恍然之间,两个最心爱的女人俱香消玉陨,回想着昔日的美好时光,她们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在昨天。他的心好像被锋利的刀子在一刀又一刀地割,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看着她们那逝去的容颜,他的血在怒火中逐渐沸腾,如果怒火可以燃烧,他真希望掀起无边的烈焰将这个世界化为灰烬;如果泪水能够滂沱,他宁愿世界尽头的黑海洋涌起滔天巨浪将所有的一切吞没,可是他只能沉默,沉默地望着挚爱的人远去,沉默地等待着黯淡的未来……
他慢慢点了点头,周围的人们铲起土向坑中抛去。尼雅忽然向妈妈扑去,被尼各撒一把抱住,尼雅又“哇”地哭了出来,泪水浸湿了尼各撒的肩头。
“慢着。”旗云格婆婆突然出现在人群中。
她走到尼雅面前,慈祥地望着女孩,和蔼地说道:“孩子,你的妈妈死了,族里还有这么多人死了,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你还希望有人死吗?包括你的爸爸,还有族中所有的人。”
尼雅轻轻地摇摇头。
“为了部族的生存,你愿意做出牺牲吗?”婆婆又问。
尼雅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她停止了哭泣,红润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婆婆欣慰地点点头,向着众人大声说道:“这些年来,尼雅女神对我族眷爱有加,可我们却始终无以为报,你们看吧,烈日当空,河水即将断流,草木正在枯萎,尼雅古原将再次荒芜;百里之外,邪恶的军队正在集结,他们将像蝗虫一样消灭这里所有的生命,没有人能够幸免,这一切都因为神圣的女神已经抛弃了我们。”
人群中一片窃窃私语声。有的人面色惨白;有的人跪倒在地向着天空祈祷;有人在问:“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怎样才能得到女神的庇佑?”
“献祭!”旗云格婆婆的眼中闪烁着虔诚的光芒,接着说,“只有献上最虔诚的祭品,才能再度祈福到女神的恩泽。”她的目光落在了尼雅的脸上,“你是我族最接近神的人,你的牺牲才会使天空降下滋润大地的雨露,才会使远方的敌人消于无形。”
“真的可以吗?”尼雅小声问道,但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到。她明白牺牲的意思,她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明媚的阳光、翠绿的小草、清澈的小河……生命是多么美好啊,可是为了更多人的欢笑,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付出这一切呢?女孩的心渐渐坚定下来。
墓地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安的躁动像涟漪一般在人群中一圈圈扩散。人们都忐忑不安地望着尼各撒。让部族走出灭亡的困境,这是多么诱人啊。“我们还有男人,还有战士,怎么能让一个小女孩去承担责任呢?”有人反对,但是声音是那么无力,很快被另外一些声音淹没了:“为什么不呢?她一个人的牺牲可以换来全族的生存。”“为了部族而献出生命是尼雅的荣耀。”“尼雅,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尼雅缓缓走到墓坑中,安静地躺在母亲身边。
人们都注视着尼各撒。
看着女儿抱着妈妈的样子,刹那间尼各撒有一股冲动,他真想马上率领自己的部队冲向远方的楼兰大军,带着一个男人的荣誉与敌人玉石俱焚。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部族再经不起损失了。自己只有这个女儿了,难道就这样看着她离开吗?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这样做真的能够挽救危难中的部族,每个人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何况自己的女儿。他想起了弥撒婆婆说过的话,尼雅的身上既昭示着部族的灭亡又可以让部族走向兴旺,也许这就是尼雅的宿命。想到这里,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默默转过身去。
旗云格婆婆跌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人们得到了默许,纷纷举起铁铲,雨点般的泥土泼洒下来。
烈日下的白石林突然毫无征兆地腾起一道旋风,墓地上空顿时尘土飞扬,黄沙弥漫。人们纷纷捂住脸,躲避风沙的吹袭。
风声停止,沙尘散去,人们看到一个像巨人般的男子正轻轻抱起尼雅。
“黄金武士!”有人惊呼道。
士兵们纷纷拔剑围住了男子。
“你黄金家族陷我于危难之中,竟然还敢抛头露面,当我尼雅族无人了吗?”尼各撒一声断喝。
男子仿佛当别人不存在,一边用左手抱着尼雅,一边用右边断臂的衣袖为尼雅抚去泥土。
尼雅睁开了眼睛,叫道:“小武叔叔。”说罢泪水“簌簌”地落下来。
“好啦,都过去啦。”小武和蔼地说道,“有我在,没有人再敢为难你啦。”
尼各撒的脸仍然阴沉着,心中却松了口气,看来尼雅与对方相识,似乎也并无恶意。
“你们中了黄金家族的调虎离山之计,要怪也应该怪你们轻信人言,怪你们错判形势,怪你们计划不周,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一个小孩子身上。”小武轻蔑地看着尼各撒。
尼各撒的目光逐渐暗淡下去,叹息道:“你说得对,这么多人死去,确实应该由我一个人来负责。”他猛然抽出战刀向脖颈抹去。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一颗石子就从小武指间飞出,打在尼各撒手腕上,战刀“当啷”一声落地。
“你到底意欲何为?”尼各撒怒吼道,“要嘲笑我的失误,蔑视我族的尊严吗?”
“很多时候,活着比死了要难得多,你可以撒手而去,可是你的族人呢?你必须带着他们走出困境,这是你的使命,无法逃避的使命。”小武说道。
尼各撒神情黯然,沉默不语。
“住口,你们这些蛊惑人心的妖魔,”旗云格婆婆站立在人群前,怒斥道,“你们的花言巧语就是要使尼雅部族走向灭亡!尼雅必须向女神献出她的生命,才能使部族重现辉煌。”
“一个部族如果把命运寄托在无辜的女孩身上,这个部族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小武言毕,发出一声叹息。
“不,尼雅不同,她的身上封印着神的力量,这力量可以让大地万物复苏,让部族重现生机,但只有死亡才能打破这个封印,尼雅就是为了拯救部族而生的,她知道应该怎么做。”旗云格婆婆空洞的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小武叔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是我的命运,你走吧。”尼雅推开了小武。
“尼雅,你不懂,你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但那是毁灭的力量,你还不知道那力量的可怕,一旦它从你的心中释放,尼雅古原将化为一片焦土,你一生都应该做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才是你最好的归宿。”小武真切地说道。
“别再花言巧语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未来,那是凄惨无比的末日,你们与我一起来看看吧。”
旗云格婆婆干枯的双手伸向天空。在白塔之上,目睹部族惨遭屠杀的景象,她在绝望与无助中煎熬,头发在一夜之间变得苍白,她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终于从那些繁杂的经文中领悟到了深奥的咒语。她现在就一字一句地默念着,让神迹展现在这些无知的世人面前吧。
晴朗的天空中突然风云变色,一股乌云低低地笼罩在白石林上空。乌云不断翻卷着,凝聚出另一个灰色的白石林,两座城市遗迹互相倒映着,让人觉得诡异而神秘。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隐隐传来,人们仰头注视着头顶的白石林,暗红色的火焰在那里燃烧,一座座建筑不断坍塌,数不清的人们绝望地奔跑着,恐怖的黑色骑士追逐着他们,刀光像闪电般在乌云间游弋……
“这是神谕。”人群中有人喊道,人们惊惶失措,纷纷跪倒在地。
一道圣洁的白光突然出现在一真一幻两座白石林结合的边缘,开始的时候似乎还非常遥远,但转眼间就到了城市中心,白光所到之处,浓重的乌云像被蒸发了一般,消散于无形,阳光重又普照大地。
直到眼前,人们终于看清,那白光的中心是一只独角神兽,背上端坐着一位白衣少女。
“尼雅女神!”人们再次惊呼。连旗云格婆婆也愕然跪倒,虔诚得瑟瑟发抖。
“我不是你们的女神,”白光散去,女孩与神兽似乎褪去了神的光环,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不过女孩的身上还散发着超凡脱尘的气息,让人不敢逼视,“世间本没有神,是你们把所有的寄托幻化为你们的神,其实所有的困难与挑战最终都要由你们自己去解决。”女孩声音不大,但却缭绕在每个人耳边。
“我的神,难道您真的要抛弃我们吗?虽然您变成了凡人,但我仍能够感到您的气息,请原谅我这些年来的无知,从先祖们留下的经文中我已经领悟到了您的力量,您看,您看……”
旗云格婆婆再次伸出双手,仰天念着咒语。可是这次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这不是真的,我的确参透了神的意旨。”
她满脸慌张,浑身颤抖着跌倒在地,但是马上又爬起来,不顾一身的泥土,仍然高喊着什么,寥廓的长天寂然无声……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眼神从浑浊变为涣散,她的身体摇了摇,再次摔倒在地上随即昏了过去,白色的口沫从她的嘴角淌下来。
女孩无奈地摇摇头发出长长一声叹息:“真难为你了,那些远古遗留的经卷记载着浩如烟海的知识,却找不到挽救尼雅的方法,更何况你是在盲目地断章取义。”接着她又转向尼各撒。
尼各撒注意到女孩是个盲人,但是他分明感到一道清澈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拉断了她脆弱的神经,她已经疯了,你们要善待她,但是不能再盲目轻信她的话了,”女孩说道,“尼雅并不属于这里,她的归宿在遥远的北方,我现在就要带她走,当然,你不会不同意,就像刚才泥土落在她头上,你却保持沉默一样。”
尼雅被小武轻轻放到麒麒的背上,与米兰坐在了一起。
“米兰姑姑,我们去哪儿?”尼雅看了看尼各撒,问道。
“尼雅,你的一生像我一样多难,我也许不能改变你的命运,但至少能让你享受到生命的快乐,”米兰发出一声叹息,道,“忘记这里吧,我们走。”
麒麒像一片白云,飘然逝向远方。
小武看着尼各撒说道:“已经没有什么让你更加伤心的了,尼雅的离开可能反而使你更安心一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楼兰也是这场战争的失败者,你们都上了黄金家族的当,一场大战此刻已在楼兰的西方打起来了,楼兰短时间内顾不上报仇,你的部族暂时是安全的,但将来怎样,全系于你一人之手。”说罢,小武尾随麒麒奔去。尼各撒望着远方逐渐消失的白点,心中百感交集。
麒麒在旷野中奔跑着,白石林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上,它奔跑的方向一直向北,向北……
记得许多年前,和弥撒婆婆离开白石林的时候,尼雅是那么的依依不舍,总是三步一回头,看着家乡熟悉的白影一点点消失在天际,可是这一次,她始终都没有回头,她的眼睛只是失神地望着前方。
白石林已成了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那血肉横飞的惨烈战场,那血流如河的大地,还有妈妈那失去光泽的眼睛,这些景象都在尼雅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伤口,让她碰也不敢碰。她宁愿白石林永远停留在当年她离开的那一刻:妈妈为她准备好行囊,站在白石林边送她远行;爸爸和妈妈还是那么相爱,月儿姐姐和萨迦还是那么天真快乐;部族的生活虽然困苦却平静而祥和。可是—可是她真的能把这些血淋淋的现实完全忘记吗?
麒麒不断地奔跑。它的速度已经放慢了许多,可还是让尼雅感觉像腾云驾雾一般。具有灵性的神兽啊,你快快地跑吧,把世间所有的痛苦和泪水都抛得远远的,让新的希望从远方升起。
大地飞快地向后逝去。草原逐渐由碧绿变成了枯黄,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下贫瘠的戈壁;旁边的小河不停地流,水流渐渐平缓细小,直至干涸,最初还留有明显的河床,后来就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没有人说话,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虽然他们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但是各种巧合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在这杳无人迹的荒原旅行。
天空慢慢暗淡下来,从湛蓝转换为暗蓝,再变成昏黄,最后夜幕缓缓垂下,繁星悄然泛起。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尼雅古原与吐藩沙漠的交界处,站在远处隐隐看到了起伏的沙丘。
戈壁滩的夜晚是寒冷的。小武找来一些枯枝点燃了篝火。三个人围坐在篝火旁,默默吃着干粮。
群星在天幕寂寥地明灭,一轮圆月刚刚显露出淡淡的月影。大地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仿佛只剩下这一小团红彤彤的篝火。
“米兰姑姑,我真的可以影响部族的兴亡吗?”尼雅忽然问。
“你认为呢?”米兰犹豫了一下,反问道。
“弥撒婆婆把凤凰雕像交给我的时候说过,我的命运将影响部族的未来,而且从雪山峡谷出来之后,我一直觉得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涌动,或许,就像旗云格婆婆所说的那样,只要我献出自己的生命,就会让部族迎来一个光明的未来。”在星光的映衬下,尼雅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你和我一样,身上都寄托着人们过多的希望,这让我们始终生活在迷惘与忧愁之中,”米兰叹息一声,说道,“这个世界已经毁灭又重生了许多次,那是生命的一种轮回,也许,无论我们怎么去做,都无法影响未来,可是我们却偏偏要去尝试,即便抛却了生命的快乐,即便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也要执着地去做,恐怕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吧。”
“我不明白。”尼雅一脸困惑。
“我们确实与普通人不同,在我们的体内残留着远古文明的血脉,这让我们能够对遗留下来的文明碎片有更深层次的领悟,也使我们拥有了看似神秘而深奥的力量。现在你已经感到了那种力量的存在,可是千万别轻易去用它,因为我们对自身还缺乏真正的了解,而我们草率的决定会为这个多难的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
尼雅仍然疑惑地望着米兰。
“会明白的,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到那时再做出你的决定吧,”米兰轻轻地把尼雅搂在怀中,像妈妈那样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不要再胡思乱想啦,忘记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吧,平静的生活会慢慢洗涤你心中的噩梦,让你感受到生命的快乐。”
“我们要去哪里?”在米兰的怀中,尼雅真的感受到了宁静,睡意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扩散。
“我们要到一个没有流血也没有泪水的地方去。”
“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样子,是险恶的人心让它变得残酷而冷漠。”
尼雅带着无限的憧憬,平静地睡去了。
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们又启程了。
他们仍然一路向北,在绵延不绝的沙海中穿行。
一天,两天……
吐藩大漠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他们行走在一座座庞大的沙丘间,似乎总是在一个天造地设的迷宫中转来转去。
虽然他们吃得很少,但食物和淡水还是飞快地在减少。
这一天,尼雅望着远处一片干枯的树林停了下来。
“米兰姑姑,我们不能再向前走了,”尼雅黯然说道,心中的希望又破灭了,“我曾经到过这里,在向前,什么也没有了,大沙漠是没有尽头的,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米兰微微一笑,说:“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尘世之外的乐园,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抵达。”
日夜飞速地轮回。
向北,向北……
几个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人在广袤的金色沙漠中缓缓挪动,连麒麒那闪电般的速度,似乎也无法抵达大漠的尽头。要不是米兰总能变戏法一样地找到淡水,他们可能早就葬身在沙海中了。
终于有一天,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个草木茂盛的绿洲隐隐显露了出来。
“那是海市幻影,”尼雅非常肯定地说道,“世间并不存在那样的地方。”
“幻影总是可以变成现实的,那就是人类存在的意义,”米兰说道,“尼雅,你虽然诞生在贫瘠的尼雅荒原,但是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归宿,忘记从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