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百年,就是睡一张床的关系...”◎

面对调侃, 林逾静只看了眼陈京澍,半晌也没想好如何去回答,于是索性保持沉默。

好在岳军手机来电恰时响起, 一听到孙子十分钟后到家,也顾不得和两人继续叙旧,急匆匆拿上包离开。

“那我们也回去吧。”陈京澍说道。

林逾静跟在他身后, 从四楼下来。

两人几乎将整个学校绕了一圈,离开时,又特地沿着中央旗杆的正大路出校园。

只是路过升旗台旁时, 林逾静突然回头看了眼, 刚好就看到正对着旗杆的教室。

浮洒蜜色光缕的冬日午后, 透过澄澈明亮的窗子,映射到前排座位和黑板上。

恍然间, 林逾静像是回到了七年前, 那个只充斥丝丝风扇凉意, 和蝉鸣不止的青春盛夏。

她还记得, 距离高考倒计时一周时,她被反复卡在一道数学题型上。

那是往年最常考的题型,且还是最后的大题。

侥幸遇不到还好, 可一旦遇上, 她就要用各科成绩去弥补大题的失分。

面对高考,谁都没有绝对的十拿九稳决心。

林逾静更深谙此刻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一分之差,就是千人之差。

为此,她愁闷多天, 又怕耽误陈京澍复习进度, 就一个人憋着气寻求办法。

结果就是, 疑难题型没琢磨出门道,还占用了其他科目的复习时间。

最后是陈京澍发现她情绪异常低落,反复追问后才得知原因。

那天下晚自习,陈京澍拉着她暂留在教室,非要给她单独讲那道题型的解题思路。

林逾静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仰头看陈京澍拿着粉笔站在讲台黑板前。

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沾染淡淡皂角洗衣粉的清香。

随着他抬起手臂,腕肘虬结起青色血管,板写的解题步骤字迹纵逸,满带少年人的恣意张扬。

“听懂了吗?”陈京澍指腹尚捏着粉笔,漫步下台。

林逾静表示自己已经足够认真去听他讲的内容,可一些需要她及时转换的数学思维思路仍十分闭塞,最后无奈摇头,“阿澍,看来我是拿不到这道题型的分数了。”

陈京澍只仍站在她面前,少年长身鹤立,垂头看她。

距离得近,还能看到他额前沁出的微小汗粒。

“我们回家吧,还是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林逾静咬着下唇说道:“说不定我今年运气好,遇不到这种题型。”

闻言,陈京澍只眯了下眼角,随后沉默转身。

也不理她又说了什么,就闷着头在黑板另一侧疾书。

“静静,你来看下这个解题步骤,能理解吗?”林逾静不擅长弯弯绕绕的求解方式,他用奥赛思维变幻过程,抛却繁琐,采用更为投机取巧的方式快一步解出答案,“就是需要点悟性。”

林逾静起身,站到他身侧。

指着他每一个步骤,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复述一遍。

“是这样吗?”

“对!”

趁热打铁,陈京澍还自己变换式样,出了道同题型的题目给她练习。

“陈老师,你可真厉害。”完全掌握新的解题思路后,林逾静心情都畅快起来。

陈京澍只笑得宠溺,抬手揉了把她脑袋,“还得是我们静静领悟力强,笨一点的,都听不懂。”

“少给我戴高帽,高考才是验证我,是否对得起陈老师如此用心良苦的指导。”

随后几天,林逾静虽是保持练习的思维和手感,可心中还是不免忐忑。

既希望高考不要真的遇到同题型,又想着遇到也好,就可以证明给陈京澍看。

于是怀揣着忐忑的期待,高考数学终于如约而至。

监考老师发下试卷后,林逾静先是翻页至最后一题。

看到题目,她伸手捂住唇,差点惊叫出来。

因为那和陈京澍单独指导她那晚所自创的题目,几乎一模一样。

她也顾不得先从单选题开始做起,而是考试铃声一响起来,就迫不及待在演算纸上先写下最后一题的答案。

首战告捷的喜悦,鼓舞了林逾静整场考试的信心。

当交卷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要求全体停笔起立,她看到早已站在她考场外的陈京澍。

林逾静挤过人群,快速跑出。两人先是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既直线y=b,与两条曲线y=f(x)和y=g(x)从左到右的三个交点的横坐标成等差数列。”

林逾静整个激动地,双臂环抱住他脖子开始原地蹦起来,“阿澍,我写对了!”

陈京澍笑着用手臂护在她腰后,一边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任她蹦跳,一边防止有人撞到她,还不忘温柔夸道:“我们静静,就是聪明。”

“还是阿澍教得好,这下考华清美院,一定没问题。”

“是呀!竭尽全力,也要把我们静静拉进有我的世界。”

林逾静眼眶一热,后知后觉发现,无论是年少还是长大成人的如今,陈京澍一直都在竭尽全力把她拉进有他的世界。

再转头,陈京澍已经走过她身边。

林逾静本想追上去,可脚步却怎么也不听自己使唤,步伐更是半步都挪动不开。

最后,又是陈京澍见她走得悠慢,直接停步转身,拉过她手牢牢圈在掌心,半是抱怨道:“对我的爱意生得慢,走路也慢。牵着你是不是能走快一点?”

林逾静吸了吸鼻子,只瞧着两人映在地上的倒影。

心中想的却是他们彼此能单独共处的时间可以再慢点,好让她用眼睛和心,篆刻下每一个心动的瞬间。

-

两人回到家里,林逾静直接躲进一楼收拾行李。

她的手心还有陈京澍身上的香味,只是记忆里的皂角洗衣粉清香不再,变成了成熟内敛的乌木沉香。

但她觉得陈京澍并不适合这个香水,因为从始至终,他身上似乎总有为她保留的少年气。

那种让人挪不开眼的意气风发,是足够震撼她每个心脏疲惫的时刻。

收好行李,林逾静看到单独被她摆在梳妆台上的相机,她起身出门上了二楼。

陈京澍正在打扫陈璇的卧室,见她来了,说道:“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褚言马上就到。”

她并不着急返京,也不想褚言很快就到。

因为此时此刻,莫名就和几年前她即将实行少年摧毁计划的场景一样。

再下一步,就是一切回归原位,她和陈京澍各奔东西。

“我来还你相机。”林逾静不好一直站着,这才想起她上楼前想好的借口。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拿回去吧。”陈京澍头也不回道。

林逾静摸了下鼻尖,“里面有很多过去的照片,你不想留着纪念吗?”

陈京澍的动作顿了下,只是含笑说了句,“静静,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思。”

“什么?”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我想看的话,只会是想找你一起看。”

直白的直抒胸臆,林逾静心跳节奏都失序几秒,然后她也怀揣私心,将相机握回至掌心。

“那我能看看,我之前住的卧室吗?”那天她借着陈京澍晕倒想推门进去,却发现门被锁得严实。

陈京澍点头,从一旁的抽屉里拿钥匙给她,“当然。”

林逾静接过整串钥匙,再打开门,她以为会是灰尘密布。

却发现所见之处,皆是干净整洁,就连窗户都被擦得澄清明亮。

床单,桌椅,书柜,各种摆件布置,更是和她走的那天一模一样。

就像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只是上午去了学校,现在中午正常回家吃饭。

她站在房间里,喉咙像是被哽住一样,再说不出半句话。

突然地,陈京澍从背后环抱住她,轻轻颔首,唇就贴在她脖颈处。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发隙间,仿佛下秒就要落下一个烙印终生的吻。

“静静,我们的过去,都被我好好保存着。”陈京澍说道。

顿时,林逾静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要被炽烫到失序,恰时楼下传来褚言的声音。

再次给了她沉沦前,清醒的呼唤。

林逾静急忙从他怀中挣出,淡淡说了句,“走吧。”

准备离开时,她又想起手里的钥匙,递还给陈京澍道:“钥匙还给你。”

见她态度,陈京澍只是低声叹息一口气,甚是无奈地揉了揉她脑袋,“这本来就是你之前的钥匙,现在物归原主。下次回家,就别住一楼了。”

林逾静眸底闪动起涟漪,然后就看着陈京澍直接错过她身侧,开始和褚言一起搬运行李。

-

再见褚言,她先是主动上前与之道新年快乐。

只是褚言似乎还憋着气,直接无视她如空气,接过行李箱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最后是陈京澍拍了下褚言,“你和她闹什么脾气。”

褚言偏是不忿,阴阳怪气道:“我可没不敢和她闹脾气,人家现在可是大艺术家...”

陈京澍“啧”了下舌,打断他话,“行了,我从前还指望你能多替我照应点她。”

褚言这才不情不愿,看着她敷衍一句,“新年好。”

林逾静知道褚言对她的气全部来源自陈京澍。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们两人都属赤诚的少年郎心性,所以才能从小到大都坚定把对方当至交好友。

是比和她感情都要深厚的兄弟,这便也是褚言对陈京澍向来维护的原因。

爱屋及乌,褚言愿意顾她,是为了兄弟情。

她肯受褚言各种冷眼嘲讽,也是因为褚言对陈京澍的好。

“红包。”林逾静赶紧摸自己的口袋,将今天岳军给的压岁钱拿给褚言。

谁知褚言看了一眼后,直接傲娇转身,“我可受不起。”

林逾静下意识瞧了眼陈京澍,心想自己真是应了他从前那句:天下之大,她的本事也就只能欺负他。

林逾静尴尬笑了笑,直接将红包放到了驾驶位,再赶紧上车。

待准备出发,本坐在副驾位的陈京澍不知何时换到了后排。

褚言回头,不悦道:“把我当司机?”

陈京澍也赶紧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岳军给的红包,塞进褚言怀中,“新年快乐,宝贝儿。”

褚言冷切一声,格外幽怨道:“真是欠你俩的。”

回京路上,陈京澍才开了手机。

屏幕立刻弹出接连不断的未接来电提醒,和各式各样的媒体问询短信。

他回了其中一条,不过五分钟,电话便响了起来。

陈京澍接通,乖则叫了声,“爷爷,我已经在返京路上,晚一些回老宅见您。”

那边不知都说了些什么,但林逾静就看着陈京澍脸色逐渐阴沉,连眉峰都不由皱了起来。

“解除婚约的消息,您和我爸看时间公布就好,我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姜家可真够绝情,直接就宣布和女儿断绝关系,一点情面不留。”

“老姜醒来后和我联系了,他最快后天回国,姜小姐的葬礼也由他操办。”

“爷爷放心,我会参加,不给世家们留下话柄。”

或许是感受到她炽热的眼神,陈京澍循着她视线掠瞥转头,随后换了只手接打电话,另一只手握住她手。

林逾静立刻想要躲开,却被陈京澍越抓越紧。

像是,她也会随时离他而去般。

挣扎到最后,林逾静终于是不忍在逐渐沉痛的话题中,抽走他最后的情绪支撑。

妥协地将手心张开,任由他摩挲多时,再根根手指没入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那通电话一直持续到三人进京才挂断,陈京澍也像是泄了气,头一歪便栽倒在她怀中。

“静静,让我躺一会儿。”

林逾静咬唇,只想到他还要回陈家老宅,说道:“把我放在附近地铁口就好。”

陈京澍仍躺在她膝上,背脊向来高挺的一个人,此刻都略显佝偻,“费不了多少时间。”

“那你们来回也太折腾了。”她主要还是心疼陈京澍,连续的舟车后,再去应付陈家一众长辈,想想心都是累的。

“静静,跟在我身边,可没有再让你大费周折的道理。”他声音满是疲倦,连抓她手的力气都轻了几分。

褚言接茬道:“他心脏正不舒服,你就别和他犟了。”

“我也怕你开车太累。”林逾静温声。

“有你这句话,兄弟就知足了。”褚言释怀一笑。

黑色改良大G,一路疾驰,终于进了华清美院棣棠公寓。

新年的学校,无论是教学楼还是宿舍楼都黑漆漆一片,路上更是空****不见一个身影。

陈京澍瞧着连路灯都没亮的宿舍楼外,提着她行李箱执意要送到宿舍里才放心。

“你们赶紧回去吧,不用再送我。”

“静静,单是旧楼的事,我就得不放心地送你一辈子。”

旧楼的回忆,就像是深烙两人心中的另一道疤。

林逾静终于不再和陈京澍僵持,跟在他身后进了宿舍楼。

新年期间的宿舍楼道漆黑宁寂,一说话还有回音。

她推了两下楼道灯开关,没有任何反应,心想是宿管阿姨拉了走廊电闸。

直到她打开宿舍门,伸手去摸门口的电灯开关,才发现整栋棣棠公寓的电都被断了。

林逾静想起往年假期留校都要提前和宿管签协议报备书,今年她和祁渥雪都计划离京过年,所以就没有申请留电闸。

陈京澍还边漫步到卫生间,“静静,不光停电,还停水了。你这根本没办法住人。”

林逾静挠了挠头,懊恼只顾着跟回来,忘了先解决学校的杂事,“我今天可以先去画室凑合一宿,明天再想办法联系宿管阿姨开电闸。”

陈京澍关上卫生间门,又拿过她行李箱,“正是新年,宿管阿姨只会烦死你。开学前,你就先住在我万襄的四合院里吧。”

林逾静立刻就想到从前别人一提起他的四合院,都是用“金贵到不许任何人造访”来形容。

她第一次去,就被传扬的满壹京都是。

现下又是年里,再加上陈、姜两家婚约变动,她只怕再引起哗然。

“还是不了吧...”她低声说道。

陈京澍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说:“我最近肯定要被家里的事,烦得焦头烂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每天跑去北四环顾你。”

“...”

“静静,你住我那,我这颗心才能安定点。”

林逾静思忖片刻,回了句,“你那四合院平时就没人,年关里...只怕真的就只剩你我了...传出去,影响肯定不好...”

闻言,陈京澍突然笑出声来,边抬臂揽住她肩往外走,边逗趣一句,“你服软搬过来,就不是无人之境了。要论影响,也是日日勾着我的心...不安...**...”

“再说了,你我早八百年,就是睡一张床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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