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万个赞,他是一个个点开看了有没有她还是怎么着!

有病啊!

姜冉捏着那纸条僵在原地很久,想把他叫回来借他口袋里的打火机把这晦气的东西当着他的面烧个一干二净。

在她放空时,怂怂因为好奇伸脑袋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盯着“师父父”三个字沉默了很久,她才没忍住,指了指纸条:“谁能拒绝一个会用叠字的公狗腰少年人呢?”

姜冉面无表情地撕碎了纸条塞进垃圾桶里。

怂怂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我还以为他是冷酷型的。”

“不。”姜冉用真正冷酷的声音说,“他很会撒娇。”

怂怂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下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此时后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朋友们身边,随便找了个角落里靠着,他也不说话,但是接下来每一个发言的人,都会在讲话的过程中,下意识转过头瞥他一眼。

这种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很容易就透露出人群中谁才是核心人物。

而怂怂品出了“反差萌”活生生存在于世间的味道。

“他为什么叫你师父?”

“因为两年前,我发了不该发的慈悲善心,”姜冉说,“捡了条流浪犬回家,给他吃给他喝,教他怎么穿滑雪鞋,确认主动腿,手拉手带他推坡——”

然后被他咬了一口……

哦不对。

是很他妈多口。

“他滑雪你教的啊?”怂怂愣了愣,“昨天我看了他别的滑行视频,正经的,您别说,滑挺好的还?我还琢磨谁教的呢有点东西。”

姜冉为自己因此感到一丝丝骄傲而不耻。

她有些烦躁地微微蹙眉,将耳边的碎发绾至耳后,“嗯”了声便不再作答。

……

准备工作做好,评审先坐着缆车上了山,很快比赛就准备开始了。

今天展开的是平行大回转项目的男子组和女子组的预选赛。

根据资料显示,北京冬奥会大回转场地高度为2029米,赛场宽40米,长560米,赛道坡度为15.3°。

而本次比赛,难为雪场真的找到了差不多的雪道配置,场地高2050米,无风有雪,风向适宜,赛场宽38米,长660米,雪道坡度15.5°。

比赛赛道甚至搬来了专业仪器设备,设有两个赛道中间计时器,以准确记录参赛选手的比赛时长。

也就是说本次比赛除了赛道长度,几乎完全比照北京冬奥会赛道标准。

裁判席上,姜冉的身子歪了歪,对身边的怂怂说:“你带了板和鞋吗,比赛完趁着没事咱们试试?”

怂怂:“是想看看自己和冬奥会水平差多远,然后被打击到一蹶不振吗,万一我比他们慢了一分钟怎么办?”

姜冉:“你用手滑也不能比他们差了一分钟啊,你看看山上那些——”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不远处几十米外的山顶,此时选手们陆陆续续到达,先比赛的是男子组的选手,因为比赛人多,这次使用了计时淘汰制度,二百来号人一块儿按照计时排位,用时最短的前三十二名进入下一轮比赛。

此时此刻,山上乌泱泱地站了一地的人。

姜冉还是一眼看到了北皎。

他带着他的红树站在雪道靠边的位置,这会儿那块172cm的超长红树被他立起来插在雪道旁,他手肘搭在固定器上,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板上,正跟身边的人聊天。

此时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说话的语速似乎变得越来越慢,然后干脆停了下,转过头精准地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对视。

北皎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又看似波澜不惊地把头拧开了。

姜冉正一头雾水,这时候手机响了。

是邱年给她发来信息。

【年年:……土狗让你别盯着他看,一会儿他紧张会摔的。】

姜冉:“……”

【是谁的冉冉鸭:我他妈难道不是评审吗!你告诉他,老娘坐在这喝西北风难道是来亲自大自然的吗!老娘就是来盯着他们所有人看的!】

【年年:……】

【年年:以下来自我个人意见——请你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好吗,通信技术这么发达的2021年,我一个远在吉林的人,为什么要给在通化同一个雪场同一个山头的两个人传话?】

姜冉气哼哼地把手机揣回口袋。

姜冉:“你看看山上那些人,哪个有你滑的好,还不是勇敢地站在这里?”

她把上一句没说完的话说完,尽管在过去的五分钟她已经做了很多事,完成了无数次眼神交流。

怂怂没计较她长达五分钟的掉线,很快接过了话题:“你怎么知道他们滑的没我好!你这是歧视!”

“因为我和你是队友,”姜冉面无表情,“而我的徒弟正站在山上等着参加比赛,然后被我们指指点点、吹毛求疵。”

“哪来的‘们‘,只有你!只有你!对我们女婿好点儿!”

“为什么要用韩国老太太指责女儿虐待老公时胳膊肘朝外拐的语气,你都不知道来龙去脉!万一我才是那个天天被关在家里给他洗袜子过得很委屈的人呢?”

“……洗袜子?”

“对啊?”

“你不会觉得队里所有人——包括聂辛都开始叫你豌豆公主仅仅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

怂怂唇角抽了抽,摆摆手,懒得跟毫无自知之明还要瞎艹卖惨人设的女人计较这些。

两人闲聊说废话期间,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因为有专业的计时器和监控,姜冉他们这些评审在预选赛的作用就是盯着选手有没有明显的犯规举动——

因为平行大回转比赛都是双赛道同时进行,大家都是在规定的范围内高速滑行,所以此时规矩地在自己的赛道上完成比赛很重要……

跟融创时的业余水友赛不同,融创雪道太窄,偶尔两名滑手前后距离吃得紧,会有后面的滑手被前面的人的板尾呲出来的雪影响的情况,这都正常。

但正规比赛赛道宽接近四十米,这还要滑着滑着影响别人,不判犯规都对不起体育竞技精神。

姜冉把选手们的签到表拖来面前,翻了翻,发现北皎就排在第二组。

这一轮和他一起滑的也是个挺厉害的老刻滑滑手,身上带着OGASAKA的雪板赞助,出身于一个国内的老牌俱乐部,算是那个俱乐部的高层。

姜冉指尖敲了敲报名表,心中还算满意——

就跟跑马拉松前面有个领跑的总是比自己跑来的好些,同理比如短跑、速滑等这种短线爆发型竞技,如果光看比赛时长而非单场比赛淘汰制,与高手分到一个组,有个人在旁边带带速度,发挥通常能比和菜狗甚至是自己闷头滑拿到更好的成绩。

第一组很快结束了比赛,两人滑得都不是很快,稍微快一点的那人用时92.38S,差不多一分半钟。

姜冉手握圆珠笔,轻点了点面前的选手名单在两个选手名字后面登记上时间。

余光就看见北皎抱着他的红树出现在右边赛道,伸了个头看了眼,然后把雪板扔到了自己的脚下。

因为是比较正规的比赛,请来的也是正规赛事的裁判,所以解说也偏向能直接在电视台直播的风格——

废话少,大惊小怪的惊呼也小,更不会堂而皇之聊选手八卦。

中规中矩地介绍了参赛选手的姓名,来自于什么地方,用的什么雪板参赛,两名主持人用平缓的语气简单对比了下两名选手——

【这一组选手实力应该是中等偏上的,左左边红色赛道的速星,来自日本OGASAKA品牌赞助滑手;右边的是最近人气比较高、刻滑圈内几乎人人觉得是天才的新星北皎。】

【对,这名选手风格我很喜欢,听说他对于滑雪这项极限运动的态度很严谨,在追捧中能脚踏实地,稳扎稳打……那么他的上限只会比现在更高。】

【速星也是老牌滑手了,这么多年始终坚持在推广冰雪运动的一线。……好的,现在我们可以看见两位选手已经各就各位。】

【让我们拭目以待他们今日是不是能在通化市获得突破个人的最好成绩。】

两主持人的声音甚至没有什么起伏——

像极了国际赛事中解说别的国家运动员动作完成度时应有的公正与平和。

但还是有人被搞到了心态。

姜冉原本想平常心对待,然而在主持人介绍完了北皎之后,她发现自己没来由地也跟着紧张起来,心跳都快了好几拍……

就跟上了年纪的老掌门,七老八十站都站不稳,倚着门,倔强一路护送背着剑的小徒弟头一回独自出师门下山闯**江湖,她只能将他送到山门门口,而光下山路上就有一路的豺狼虎豹!

她逐渐焦虑。

看着北皎调整雪镜,她心想现在才调雪镜早干嘛去了!

看着北皎拉扯雪服,她心想什么时候了还在折腾你的雪服!

护脸呢!护脸也不带!

固定器怎么穿上了就压那一下就站起来了,确定压紧了吗?多压几下,滑着滑着松了怎么办!

她的焦虑气氛影响到了怂怂,怂怂伸脑袋:“你现在看上去想冲上山给他穿鞋。”

“他太不当回事了!”姜冉暴躁地说,“要不想参加就别来,来了丢人现眼做什么!”

“……他还没开始比就丢人现眼了?”怂怂说,“你以后当妈了你家小孩不得被你逼得跳楼吗?”

“……”

姜冉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想起被北皎刚才还他妈和她隔空撒娇不让她看他,犹豫了下,她双手用力捂着脸真的撇过头不敢看他——

“我现在比自己比赛还紧张。”

她崩溃地说。

“这也太真情实感了,”怂怂感慨,“你的爱好沉重哟,师父父。”

……

怂怂语落,与此同时,在电子计时器响起的一瞬间,左右红蓝两道的选手同时出发!

在过了第一个旗门时,他们完全的并驾齐驱,相较于上一组,两个人的速度明显快很多!

【哦,这一组是很快。】

【相比之下,速星的路线要好一些。】

【现在他们已经通过了第三个旗门——】

姜冉她们这些评审作息在整个赛道偏上的位置,基本第四个旗门就能滑到他们面前,转瞬间,她就看见穿着二号马甲的北皎冲到了自己的跟前!

“哇,可以啊!我队女婿!”怂怂很活泼地高举双手欢呼。

别队的滑手运动员一脸懵逼地转过头看她,姜冉根本没心思去捂她的嘴,她就死死地盯着北皎滑过的划痕——

“可以个屁!路线差的要死!”

如果此时此刻有俯视鸟揽图,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在左边的赛道,速星选手不仅速度快,压的稳,他的滑行轨道刻痕是一个接着一个很圆的半圆形圆弧,顺畅地根据个人能力极限贴着旗门往下的;

但在右边,相比起左边一个个对称且圆润的弧,北皎脚下的刻痕,虽然也差不多近距离的贴杆,但是他的弯不圆也不对称,特别是前刃换后刃的时候——

这不是强迫症要去观察他的划痕。

当他出现前换后的弯型扁的情况,就说明他在出弯阶段又习惯性地蹬板了!

也就是明明一个前刃还没走完,他自己因为某种他自己才知道的心理觉得控制不住,下意识地强行蹬板结束了前刃,去换后刃!

姜冉手里的圆珠笔戳戳面前表格上北皎的名字,在旁边怂怂的欢呼与彩虹屁中,面无表情地预言:“他再过三个旗门必被落下。”

就好像要验证她的话——

刚过两个旗门,北皎因为强行蹬板次数太多,速度逐渐有些失控,到下一个旗门前,如果他再不控板就会飞出去!

他不得不将原本贴杆滑的弧线画得大了些,也就是这一个杆的耽搁,原本和他并驾齐驱的速星瞬间比他快了帮个旗门距离!

【我们可以看见,速星领先了!】

【应该是北皎临时调整了下路线,导致落后了半个旗门……还行,反正这不是组内淘汰制,问题也不算大。】

【现在两名选手马上就要经过终点——】

【速星先过线,让我们看看计时器,68.31S,很可以了!】

【与此同时右边赛道的北皎选手也过了终点,70.66S,对于新生代滑手来说,也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我个人认为这两个成绩进入下一轮比赛应该不成问题?】

【让我们祝贺两位选手。】

“……祝贺个屁!”姜冉把手中的圆珠笔一甩,面沉如水,“一个蹬板拧板的毛病改了三年改不过来,滑的什么东西!这要是JSBA的专业比赛,光姿态分和路线分我就给他扣光!零分!”

怂怂被旁边暴躁的女人吓得眨巴了下眼,想说从你的态度来看你可能是分手之后就放养人家了,那没爹没娘的自己滑一个毛病不就随随便便形成肌肉记忆了嘛你那么气干嘛——

可是她不敢说。

“哎呀,你是真的严格。”怂怂表现出了她的外号本质,很怂地说,“往好了想,比第一组快了二十几秒呢,还要什么自行车!”

……

很快,接近中午的时候,男子组的几百个人首轮预选赛结束,因为后面还有不少滑SAJ的非传统竞速选手出现,最终排名北皎排12位,顺利进入下一轮比赛。

拿到排位结果,姜冉唇角翘了翘,又飞快地放下。

嫌弃地抖了抖手中的下一轮比赛选手名单,她鼻孔朝天地说:“这比赛水平差了点意思。”

“算了吧,我都看见你笑了,姐姐。”怂怂摆摆手,“什么比赛水平不差,冬奥会啊?”

“他那蹬板的毛病改了起码能进步3S,排名起码再往前个两名!”

“‘高考一分能压死几千人‘——真怀念啊,这上了年纪的班主任的语气。”

怂怂一把抢过选手名单,在评审确认签名的地方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再定眼一看,上方姜冉早就一笔一划签了名。

对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翻了个大白眼,怂怂把表格递交给隔壁辽宁省队的一个男队员。

接下来就是女子主的比赛,有工作人员上来发了新的选手姓名名单,姜冉随便扫了两眼,看见了凉鹤的名字。

——哦,还是有熟人的嘛。

姜冉的目光毫无波澜地从这个名字上略过,压根没把这号人放心上。

谁知道意外还是出现了。

凉鹤那一组在中间不前不后的位置,到她们的时候其实雪已经不是那么的好了,前面JSBA的选手们□□过得雪道全是深深地刻痕,而这种雪道对于非着重高速,在整个换刃过程中依靠重心转移控制路线的SAJ选手来说并不是那么公平——

但是这种不公平,哪怕放在冬奥会上都是存在的:从某一刻开始,雪道上某一色道的选手接二连三地在某一个旗门附近打滑、飞出、漏旗门。

这难道是因为玄学吗?

当然不是。

其实就是和雪道的雪况有关系。

而放最高规模赛事也不带给你比赛一轮就上压雪机压一轮雪的,这种非体育局举办、只是比较正规的大型赛事,怎么可能给你这个待遇呢?

所以到凉鹤上时,姜冉眼睁睁看着她搁自己面前被一个雪包颠起来,路线偏移直接过了中线,把她隔壁红色雪道的一个Gray赞助的女滑手瞎了一跳,对方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摔出去,好在站稳了,恶狠狠地扫了凉鹤一眼,她这才重新起速滑走——

姜冉手中的圆珠笔“喀嚓”摁下,面无表情地说:“蓝道犯规,取消资格,这把红道重赛吧……倒霉不倒霉呀,早上我在Gray的滑手群里让她吃两个鸡蛋一根油条讨个彩头还给我抠问号呢,呸!傻姑娘!”

她随手在面前的表格上登记上自己的处理意见,然后龙飞凤舞地在“主张意见人”处签下了了自己的尊姓大名——

而她的声音仿佛一锤定音,原本还有点发愣的评审席上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哦哦是犯规”,在接过姜冉写过东西的表格后,低头在“同意处理意见”上打勾。

他们的表格很快就被递交裁判组。

裁判组一阵讨论后,大概是同意了她的意见,于是那个评审组意见板最后兜兜转转来到了凉鹤的手上。

隔着很远,姜冉先是听见女声震惊地大喊——

“我犯规?!”

又愤怒地咆哮。

“怎么可能我又没碰着隔壁雪道的!”

她看过去,就看见正在和工作人员battle的凉鹤,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她转头对怂怂说,“怎么就不可能呢?倔强。”

语气冷酷又无情,像极了杀伐果决的女魔头。

她这时候还有闲情和怂怂他们说说风凉话,直到她听见山上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条件反射地面瘫着脸转过去,就看见凉鹤指着山下:“姜冉?!她凭什么!半年前她不过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业余滑手,今天随便挂个省职业队的名额就能坐在那冲我们指手画脚了!我再问一次!她凭什么!!!?”

那嗓门,空旷的半个雪山山头都能听见。

头顶树梢上,一只松鼠大概都被瞎了一跳,“蹬”地一下蹿飞在树梢,树梢上的积雪“哗啦啦”掉落下来,还有一颗松果飞出来砸在了姜冉的脑袋上。

姜冉:“……”

姜冉茫然地问:“松鼠被吓得午餐都不要了。”

怂怂“噗”地捂着嘴笑出声。

而不远处,凉鹤已经夹着那个意见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姜冉在桌子下面踢了怂怂一脚:“别笑了,赶紧的,给本公主护驾。”

……

山上,男队的人原本就都没走,待在旁边看女队的比赛。

一群人坐在树下,一个人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嘟囔了声“凉鹤”,犹豫了下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正趴在防护网,勾着头往下看热闹的黑发年轻人。

“北哥?”

趴在网上的人“嗯”了声,懒洋洋地转过头:“怎么了?”

“你不去管管吗?凉鹤和姜冉杠起来了——”

他的逻辑很天真也很清晰,姜冉是谁啊,先不说她在圈子里的人脉和地位,就那个性格,凉鹤和她对线那不是找死吗?

虽然凉鹤昨天才被北皎怼过,但是好歹他们认识也算是一个交友圈的,虽然她自找的,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啊!

他话语一落,就听见北皎嗤笑了声,他微微眯起眼,黑色的眼弯成好看的弧度,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

下巴放在防护网上,他咸鱼似的挂在网上,慢悠悠地**了**。

“管什么?”他轻飘飘地说,“我可管不了啊,别拉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