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过从高空坠落的体验?

最开始的第一秒,全身的毛孔都炸裂开来;血液逆流,崩腾向着心脏一拥而入;当血液崩腾叫嚣,那些奔涌着近乎于触碰到神经的高温,又忽然凭空消失,弥散。

是世界上最亲密又陌生的吻。

黑暗中,她被强大的力量顺势摁倒,摁压她后脑的大手始终未拿开,垫着她的头不至于让她撞到头的同时,他的手的力道蹭到了她的头发,她有点儿疼,“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却好像吓到他了,手停顿了下,收了那股力道,甚至好像温柔地替她揉了揉。

也可能是错觉。

然而无论如何,他掌心的动作摩挲发根,使她保持着清醒,清醒自己挣脱不得。

她被来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胸膛与沙发靠背之间,原本搭在肩上的手捏疼了她,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就好像有什么正要燃烧。

眼角因为窒息而分泌生理性的泪水,她发出了缺氧而抗击的声音,他的吻却还在加深。

烟草味透过唇舌传递到她的喉咙,她不喜欢这个味道,也不知道来人在触碰她之前又独自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抽了多少支烟——

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她喜欢不喜欢。

过于霸道而带着惩罚性质的吻全方位地控制了她。

“最后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从屋子某个角落传来谁倒计时的声音,声音里兴奋得几乎颤抖,这份情感通过黑暗传递给了某一个在场放大了剩余官能感应的人们。

包括压制住姜冉的那个人,他的舌尖描绘她口腔里每一个角落,啄弄她可能已经泛红红肿的唇瓣,她发出嘶痛的声音,他也只是停顿了下……

下一秒便凑过来,用舌尖如同犬科动物一般轻舔她的唇角。

“十!九!八——”

最后的倒数十秒,他最后用湿滑的舌尖缠住她,拖住她的舌尖。

分开的时候,黑暗之中,姜冉总觉得两人之间有藕断丝连的银丝伴随着他后撤拉长,断开。

”三!二!一!”

灯亮了。

黑暗的世界从光明跌落。

躺在沙发上,姜冉因为过于刺眼的灯光狠狠地蹙眉,抬起手背遮住眼,侧过头,拼命地想要睁开眼,在被光刺流淌出的眼泪朦胧中寻找人群中的某个身影——

而她面前空无一人。

一只大手从身后伸出,带着与方才同样的淡烟草味的修长指尖笼住了她的双眸,“不要着急睁眼,慢慢来。”

宋迭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如既往地温和缓慢。

她愣怔住,条件反射地捉住了他的手,感觉到后者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手会忽然被握住,他手挪开了些,对视上她深褐色的瞳眸。

此时她眼中因为眼泪光泽水亮,用力眨了眨眼,她反复还能感觉到上一秒唇瓣被反复折磨吸吮的触感:“……刚才是你?”

宋迭说:“嗯?”

站在她身后,他离她很近,单字困惑的声音让她也跟着陷入迷茫——

她对气味敏感。

然而因为今晚喝了不少,周围所有人都带着酒精气息,所以哪怕是视觉缺失、感官放大的黑暗中,他甚至没有碰到她,任何的触碰都小心翼翼地隔着衣服或者是头发。

她始终保持着麻木,极大的震惊与措手不及应对着那个长达三分钟的深吻,身体中任何的记忆来不及被唤醒,只能记住那人身上的烟草味——

和此时此刻宋迭身上的一模一样。

而记忆中,北皎不抽烟。

这一个意识钻入她脑海中,她能感觉到心在迅速下沉,眸中颜色逐渐深层,牵强地勾了勾唇角,她放开了宋迭的手,说:“没事了。”

你不用回答。

因为我怕你说是,更怕你说不是。

……

分完蛋糕,接近午夜十二点半,考虑到小区的静谧会让一点响动都显得像是扰民,屋子里的狂欢气氛逐渐偃旗息鼓。

没有功放的音乐,没有高谈阔论,来的每一个人都分到了蛋糕,捧着蛋糕三三两两散落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连厨房的料理台上都坐了人。

他们低声交谈,时不时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笑声,气氛自在且放松。

赵克烟趴在阿桔的怀里含着眼泪睡了,嘴巴里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周围的人谁也不认识谁,却习以为常:赵克烟这个人就是这样了,每次谈女朋友都爱的很认真啊,回回都是真爱,就是真爱的次数频繁了点(。)。

他自己不嫌累,旁边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在他的不远处,同一张沙发上,姜冉正抱着腿蜷缩在角落,手里的塑料叉子心不在焉地挑起蛋糕上的一颗深色樱桃,樱桃入口在她口中爆出汁水,很甜——

她想到了两年前那个生日蛋糕,少年将整个蛋糕上所有的樱桃挑出来,在众人嘲笑声中认真地摆放在其中一块蛋糕上,再把那块蛋糕放到了她的手里。

她转头看了看赵克烟,顿时感觉这张沙发就像是一条船,船上飘**着两个为情所困的人。

“呜呜,再也爱不动了。”

喝醉的渣男哽咽,姜冉一头黑线地收回目光,心想算了还是不能和这个晦气的玩意儿相提并论。

此时来客陆续告辞,走的时候都很有规矩地顺手收拾了下周围的垃圾,扔进垃圾桶里。

大头走的时候一手拎着赵克烟,一手拎着垃圾袋,看样子很认真地考虑一会儿在楼下把两样东西一块儿塞进垃圾桶里,“冉姐,走了啊。”

他说。

姜冉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被那双深褐色的瞳眸注视,大头有些心虚——毕竟他知道姜冉和北皎分开的全过程,而他可以算是参与其中的第一当事人,那天的松北爬山滑野雪,他如果不去,北皎还真不一定会去。

他唇角**了下,露出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没想到女人只是抬起手疲倦地摆摆手,一副什么都了然的生无可恋模样。

大头失魂落魄地带着赵克烟走了。

姜冉盯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这时候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她收回目光侧了侧脸,宋迭落座在她身边。

现在对宋迭感觉很复杂。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觉得好奇怪,他堂而皇之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心如止水没有一点儿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是刚才黑暗中的那一个吻,她心跳快的快要从胸腔破膛而出,手脚发软,甚至曾经能给她这种快意的只有那条狗。

莫非她本质上是渣女,遵循那句“关了灯都一样”原则?

她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宋迭伸手牵过了她的手。

短暂的接触却让她的胃扭曲了下。

可笑的是刚才被人摁在沙发上她也没有这样的抗拒。

她放下蛋糕,不明所以地被他拉过手,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长条丝绒小盒子,起初一眼看到那个小盒子她心跳都漏跳一拍——

这就真的很有渣女生怕男人求婚的味道了。

后来很快反应过来,哪有长条形的钻戒盒?

果然,宋迭一只手挑开盒盖,从里面拎出一条手链绿色的四叶草形状手链戴在她手上。

戴好了翻看了下,绿色孔雀石低调内敛,衬着她白皙的手腕,很配。

姜冉礼貌微笑着说“谢谢”,停顿了下补充,“我很喜欢。”

宋迭听她礼貌又矜持的回答,有些奇怪地挑眉抬头看着她,但是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无懈可击,眼中闪烁着的光,看着确实并不是不喜欢。

于是也没有想太多。

他放开她的手腕,将她耳边的碎发理了理,俯身在她面颊一侧接近耳根处侧过脸,没有亲吻,却以近乎于亲吻的极近距离对她说:“生日快乐。”

烟草气息再次笼罩,这次却又回归了毫无攻击性的柔和,与在黑暗中将她死死摁进沙发的粗鲁截然相反。

姜冉整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

宋迭走后,姜冉与邱年一块儿收拾桌子上没分完的蛋糕,还完好的收拾好放进冰箱,还能当个下午茶或者早餐。

在姜冉小心翼翼地折叠其中一个蛋糕的盒子,邱年忍不住抬手压住她的手,前者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用眼神示意她有何贵干。

“你这么回事?”邱年问,“三万多块的手链换你一句不阴不阳的‘谢谢,我很喜欢‘!你这个女人……真的是哦!我要是宋迭我就不追你了!”

姜冉笑了。

邱年轻轻拍打她的手背:“还笑!”

“干什么呀,对于礼物的喜爱程度又不根据它的价格决定。”姜冉抽出手,随手把手腕上的手链解了,放进旁边的首饰盒里,想了想说,“不喜欢。”

也不知道说的是不喜欢手链,还是不喜欢送手链的人。

邱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姜冉像是没看见她的森森目光,自顾自地继续叠她的蛋糕盒子。

就当邱年以为这事儿翻篇了,突然,身边的女人手上动作停下,微微偏过头突然问:“北皎是不是学会抽烟了?”

邱年:“啊?”

姜冉摆摆手:“算了,没事。”

她把晚上收到的礼物归拢了下,介于她晚上喝了不少这会儿也有点累了,倒也没一样样全部拆开研究——连续拆了几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什么泡在水里能长大的恐龙,按一按就能讲英语和中文双语教学的科学读本……

直到拆到一本《诗经》,她彻底无语了,放弃了这项拆礼物活动。

就把邱年他们几个送的一个个认真对待了,根据它们的功能放到了相应的位置。

她正在兴致勃勃地摆弄邱年送的耳环,此时手被一把拽住,她茫然地回头,发现好友正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为什么突然问到那只狗啊?你不会幻想他来过吧?”

姜冉很难否认这件事。

于是邱年把手机塞到她眼皮子底下,她勉为其难伸头看了眼,发现在朋友圈里,某只万年不发朋友圈的土狗发了条朋友圈——

朋友圈发布于半个小时前,定位是距离她家公寓十万八千里远的某商圈,配图是一家书店,货架上琳琅满目都是各类小学生一年级练习题集。

配字:

【下次老天爷想让我下地狱我自己去,而不是被骗替人带一晚上的崽。】

姜冉盯着手机陷入沉默,这商圈在城东,她家在城西,开车横跨两个区域不堵车也得一个多小时。

就算他三分钟作案结束,立刻下楼打车,半个小时也到不了他打地标的地方。

姜冉冷着脸把手机扔回去。

邱年:“你咋回事?”

姜冉:“拉灯那三分钟宋迭亲我了,我很心动。”

邱年:“……好事啊?”

姜冉:“开灯之后我又不心动了,所以有那么一秒产生了动摇,亲我的那个到底是谁?”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人,”邱年茫然,“他给人当保姆带崽呢,而且我今晚没看见他出现啊?行,就算他能出现,他知道个屁还能有拉灯三分钟这么刺激的活动?”

姜冉微微眯起眼,他是没出现,然而这一屋子可多的是他的眼线。

但邱年说得对。

是她想多了,他不会来。

……

停车场内。

赵克烟爬进大头的车里,擦擦眼泪,打了个酒嗝儿,然后慢悠悠坐直了。

“这就醒了?”大头莫名其妙,“上一秒还醉成一滩烂泥。”

“眼泪是真的,失恋也是真的。”赵克烟半梦半醒,“你就当我醉了呗?”

一边说着,看了看外面,伸手打开副驾驶的门。

大头莫名其妙他开门干什么,直到车外,一个戴着卫衣帽子、黑色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黑发年轻人弯腰钻进车里,在大头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中,他手一挑,黑色口罩落下,露出后面那张倾国倾城的英俊面容。

大头:“……”

大头:“狗哥?!”

对于大头的满脸震惊视若无物,北皎随便应了声,便歪头看了看窗外,停车场白炽灯半照在他的脸上,这让他暴露在光源下,轮廓清晰的侧脸显得有些苍白。

高挺的鼻梁在面颊一侧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无声地看着宋迭的车从他们车跟前开走,降下窗户,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包烟,看了眼还剩最后一支,抽出来。

烟草包装随手揉成一团,轻轻一投,准确地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赵克烟望着他手里最后一支烟:“哎哟我去,北哥,这就最后一支了!你今晚蹲在院子里喂蚊子时候偷偷抽了多少根烟啊,别抽啦!”

他停顿了下,小声地说:“冉姐不喜欢烟味。”

像是听见了值得关注的关键字,北皎这才转过头,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想了想,也就没点燃。

随手把没点的烟塞口袋了,冲着前方扬了扬下巴,用略微低哑的嗓音道:“开车吧。”

情绪听上去平淡无起伏。

大头都懵了。

“开车……开什么车!不是你这一脸淡定让我怎么接受!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城东给人带崽呢么!半个小时前的定位……你飞过来的?”

望着大头那茫然的脸,北皎叹了口气。

大头不知道他叹什么气。

但是很快地他就懂了,这是在叹息他的天真。

赵克烟嗤笑,给了他答案:“我的头啊!你是不是傻啊!你不知道吗?微信朋友圈编辑信息的时候定位好然后保存草稿箱,下次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发都可以带上这个定位的。”

大头:“……”

这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大头想想哪里不对:“那今晚的拉灯游戏——”

北皎没说话,懒洋洋地偏头看了看赵克烟。

赵克烟无辜且纯洁地通过后视镜,与前方手握方向盘的人相互对视,脸上写着:跟我没关系,你猜是谁?

大头:“……”

大头:“北哥,狗哥……!你变了!”

大头:“啊!我一生纯良,怎么跟你们这群野狼玩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