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她们回答,北皎抬脚走向厨房,少年身上的皂香味逼近笼罩。

在沉默的二人的注视中,他挤到灶台边,在尝味碟里尝了尝汤的味道,微微扬眉道:“淡了,再加点盐。”

他放下勺,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候被叫到名字,他回过头,温柔地望着她,“怎么了?”

这是这些天她第一次主动注意到他这个人的存在,然而他却意外地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反而目光平静。

是在微笑的,然而双眼深邃至无波澜。

和刚回来那会儿小心翼翼又胆怯地看着她有一些不一样……

大概。

姜冉有些不确定地上下打量他,犹豫了下,语气也变得迟疑:“我有话想和你说。”

闻言,北皎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条件反射似的看向了旁边的邱年——

事实上邱年现在脸上的表情和他一样一样的,双双都堂而皇之地写着:现在?我(她)还在呢!

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紧绷,有那么一瞬间姜冉也有些后悔脱口而出的话,她垂落在身体一侧的指尖微微卷曲出卖了她的情绪。

“吃了饭再说。”少年不急不慢的声音响起,依然听上去温吞缓慢,“我饿了,你们不饿吗?”

他定定地望着姜冉,唇角翘起的弧度甚至没有改变。

他弯腰,一抬手轻易地打开了头顶的橱柜,轻车熟路地从里面拿出了碗筷,又只靠单手轻松地把五个人用的碗和筷子叠成一叠带出厨房——

这些天在别墅,俨然房子里的每一处布局都成为了他非常熟悉的地方,他一举一动自然的都如同在自己家里。

等他离开,邱年用手肘捅了捅姜冉:“你现在说,让他接下来去哪里?睡在走廊吗?机场都关闭了,他回不去广州的。”

姜冉没有回答,伸手关了灶台还在燃烧的火,煮锅里罗宋汤沸腾逐渐熄灭,她心不在焉地往里面加了一大勺盐。

再尝尝。

好的,齁咸。

……淡了可以加盐,咸了再加水,不仅又要等一次煮沸,味道可能也不对了。

姜冉兴致索然地将汤勺扔回锅里,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宣布:“这汤怎么着都没救了,端出去吧。”

……

自从过了双旦,北皎来到吉林,餐桌边晚饭的位置基本就确定了下来,今日大家也是按照习惯就坐,北皎的位置挨着姜冉。

姜冉落座后,他习惯性地拿起她的碗去盛了碗饭。

姜冉双手还放在桌子下面,盯着少年手里那碗饭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北皎说,“连我盛的饭都不想碰了吗?”

一句话,给桌边所有的人都说得沉默了下来。

姜冉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发现他上翘的唇角和刚才在厨房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如果是认真的,那他还真有一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也是。

这屋子里谁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呢,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姜冉唇角动了动,觉得他胆子挺大的,那股子卑微之中又透着倔,还敢主动挑衅,疯了吗?

这份疯也引得她一下薄怒也在胸腔中蔓延开来——

鼻翼动了动,刚想说“是的”成全他,结果刚张嘴,就不幸又被邱年打断。

“一碗饭你们还那么多戏——狗啊,你坐下老实吃饭。”邱年眼里闪烁着害怕,说,“第一天回来,好好的,别整事儿,听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底下疯狂踢李星楠。

后者头也不抬,沉默地夹了一筷子茄子放到北皎的碗里,看上丝毫不受影响地用筷子敲敲他的碗作为提醒,“吃。”

有时候谁都不得不佩服李星楠确实就有大家长的风范,就这么言简意赅的第一个字,成功让北皎与姜冉之间偃旗息鼓。

北皎将那碗装的满当当的饭摆在女人鼻子底下,坐下来了。

就着就坐时的姿势,他头微偏,于是整个落座的过程眼睛肆无忌惮地从姜冉脸上滑过……

后者全程垂眸,捧起自己的碗,眼皮子也不肯抬一下。

——但好歹是把碗拿起来了。

邱年充满了赞扬地看了眼李星楠,觉得这哥们能处,前所未有的形象高大,一个感动就给他添了一碗汤……后者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眉毛都没皱一下,就放下了,再也没碰。

姜冉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大概是从中得到了一些灵感,于是也盛了一碗汤推给北皎,“我刚才只是在发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北皎一扫前面阴阳怪气的冷脸,盯着面前这碗汤差点没绷住又有想要落泪的感觉,他强行忍住了,勺子喝了一口汤,然后差点直接吐回碗里——

街头卖盐的被打死了?

他放下碗,刚打定主意今晚再也不要碰这碗汤哪怕一口,就看见姜冉转过头,望着他,笑了笑。

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听见她淡淡道:“怎么了?生气呀?连我盛的汤都不想碰了吗?”

一模一样的话换了俩字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北皎唇角扯了扯,单手端起汤咕噜咕噜一口喝完,碗一放,直接站起来转身进厨房,把一壶水喝掉了大半。

倒水,放杯子,吞咽水的声音惊天动地……姜冉玩够了,眼中毫无波澜,在北皎回到桌边之前淡定地把碗里的米饭扒拉了一大半给阿桔:“猪一顿都吃不了这么多。”

阿桔:“……”

……

一顿饭吃的那是食不下咽。

吃完饭过后,打开电视机都是疫情相关的新闻,换了几个台,连电视剧下面都要飞弹幕告诉坐在电视机跟前的人们今日全国多少确诊,多少地区进行进一步的封控,呼吁大家非必要不出门……

看得闹心,姜冉直接把电视关了。

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李星楠换下来给她临时征用的老爷手机——平日里忙的时候,抽空下来只想玩手机,哪怕看看国际经济走向新闻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没得忙了,拿着手机,刷什么有趣的视频都透着一股没劲。

短视频APP都是互相关注的各路圈内大佬在发视频,配字无一例外:又下雪了,好想滑啊啊啊啊。

手机扔一旁,姜冉露出个人生索然无味的表情。

邱年提议打麻将,但是姜冉不会又懒得学,北皎就一只手,家里没有自动麻将机砌牌还得帮他……

这种时候,姜冉当然是不会帮他的,所以这个计划也破产了。

一群人四目相对,睡觉又睡不着,却又觉得心满意足——

好歹有个四目相对的朋友。

整个度假区滞留儿童群里,今日已经出现第三个小姐姐在咆哮:放我出去!老娘受不了了!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离婚!

男人闲下来就作妖,这大概就是雄性物种的天性。

最后实在是没事干,不知道是谁提议的,那就喝两杯吧,喝多了正好回房睡觉,然后浑浑噩噩又是快乐的一天。

这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家里酒的库存很多,红的白的啤的鸡尾酒和威士忌,一股脑全部拿出来摆了一桌。

大家围着桌子坐在,喝酒聊天,姜冉和北皎中间隔了个很痛苦也很无辜的阿桔,搞得他喝酒都喝的坐立不安。

邱年有心想让姜冉和北皎不要再是这样一言不合仿佛下秒就要拔刀的气氛——

不是和好。

起码不是这样像仇人似的。

喝了几杯,气氛在酒精麻痹下稍微缓和,姜冉蜷缩在沙发下面在看萌宠视频,正看到一只从衣柜上想飞上床结果还没起飞直接掉下来的猫嗤嗤发笑……

邱年觉得是时候了,开口让阿桔看看她游戏的符文搭配是不是正确,让他过来帮自己看看。

阿桔坐在自己的位置挺舒服的,被使唤得莫名其妙:“我又不玩牧师,你让李星楠看,他以前服务器第一大奶——”

邱年面无表情地盯着阿桔。

阿桔:“……”

阿桔:“而我是第二大奶?”

邱年冲他扬了扬下巴。

阿桔叹了口气,放下酒杯,一只手撑着沙发边缘就要爬起来,就在这时,手腕被一只从旁边伸出来的手一把握住……那手如软滑的蛇,柔软而冰冷,缠住他的手腕。

他微微一楞,转过头去,就对视上了姜冉目无波澜的深褐色瞳眸。

阿桔:“……”

刚抬起来的屁股犹豫地放回去了两毫米。

这时候他忽然又感觉到有一束扎人的目光刺在他的面颊一侧,他还尅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只听见“叮”地一声玻璃杯放回桌面的声音。

装着白水的杯子落在于桌面。

下一秒,比女人的手宽厚得多、带着燥热的大手伸过来,覆盖在女人的手背上——

带着薄茧的拇指腹似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手背。

等鸡皮疙瘩顺着被不经意撩过的地方迅速向着手臂蔓延,他捏住她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会儿,然后猝不及防地指尖一挑——

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搭在别的男人手上的手撩开。

姜冉只感觉手一空,手中阿桔的手腕消失了。

随即她自己的手又落入温暖掌纹清晰的大手中。

她手下意识抗拒地握拳,他便用手掌无声地包住她的拳头。

姜冉:“……”

阿桔迅速屁股一抬,远离是非地冲向李星楠和邱年那边。

少了中间人的阻挡,此时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分开了好几天正如牛较劲般的二人连在一起的手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邱年看了眼,眼皮子跳了跳:牵手了吗牵手了好啊这就对了嘛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哪有隔夜仇——

还没等她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便看见姜冉冷着脸手一扬,挥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

她声音冷硬。

在场众人纷纷侧目,神色各不相同。

唯有被冷言冷语直接威胁的这位,心理素质良好,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转头看向阿桔:“你就坐那边挺好的。”

阿桔看了看自己左边的邱年和右边的李星楠,说:“啊!”

姜冉:“你管人家坐哪?”

“我不管,”他嗓音低沉,“反正不是你旁边,哪都行。”

阿桔:“……”

所以你们修罗场带上我的依据是?

……

直到指针超过十一点。

原本整整齐齐坐在沙发周围的人此时散落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李星楠占据沙发打游戏;阿桔在检查还有什么剩下的酒;邱年对那台落满了灰尘的老式音响产生了浓重的兴趣,似乎想要试试它还能不能再响——

姜冉坐在飘窗边,透过窗户看着窗外。

北皎远远地看着她,身边已经有几个空下来的酒瓶,总觉得她喝的差不多了,再让她喝下去指不定说点什么出来,本着逃避原则,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说先回去睡。

他大病初愈,不能喝酒,在这坐着也不怎么说话,硬陪了几个小时……除了姜冉众人早就于心不忍,邱年打着酒嗝,从老式音响上抬起头来,目光迷离:“快回去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北皎回去之前深深地看了姜冉一眼。

姜冉这会儿爬到了飘窗上,腿上盖着被子,红酒杯被她夹在指尖轻晃。

窗外,今天没有下雪,难得的晴天甚至月亮都露出了云层,有夜风吹拂而过外面的积雪,卷起白色的雪尘,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区里的路灯光线透过玻璃窗射入房中,年轻的女人一张脸蛋被照的泛着月白,而她的一头黑发却仿佛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下。

听见北皎要走,她微微侧过脸,漂亮精致的面容此时已经微醺,目光迷离没有焦距,她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低哼。

北皎站在她身后,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人。

她身下是防皮草垫,坐在上面,光洁白皙的小腿轻蹭柔软的皮毛,视线落在脚踝,他废了很大的力才没有伸手捉住它,任由它藏回了裙子下。

两人一晚上斗鸡似的,这会儿气氛稍微和谐了些。

大概是月光照在少年脸上,他半明半寐的面容被月光都映衬得柔和,垂眸望着她,眼中有延展不开的浓眷柔和……

曾经她多贪恋他这样全心全意看着她的目光啊?

可惜了。

全是假的。

可笑的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姜冉收回了目光,不愿意再看他,不幸的是胸腔之间蔓延的酸涩却并未因此而有所减轻。

“去吧。”她的嗓音因为疲倦和放松带着沙哑,“顺便让阿桔倒一杯威士忌给我,要加冰。”

北皎转身走了。

一分钟后,阿桔拎着两个杯子出现在姜冉身后。

她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见他了,懒洋洋地转过身,接过他手里的其中一杯酒,顺势与他碰了碰杯,一口饮尽,是她要的威士忌加冰。

她笑了笑:“起码他当信鸽还是合格的。”

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跟阿桔在说话,她拍了拍身边的皮毛毯,然后挪着笨重的身体挪出了一点空位,示意阿桔坐。

阿桔长腿一迈,坐过去了,一改平日里活泼又有点话痨,他今日显得有些沉默,扫了眼姜冉:“差不多得了,非要喝醉?”

姜冉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抱着膝盖,盯着窗外路灯下卷起的雪尘像是入了迷:“这不是心里不舒坦么?”

阿桔嗤之以鼻。

“你说说,是我小题大做了吗?”姜冉问。

他没有回答,摇晃了下酒杯,听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谨慎地陷入沉默。

今晚风挺大的,吹过屋檐就会发出鬼哭狼嚎的恐怖声音,好像房子随时都能被吹走。

每年三月都这样,总有一种“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冷啊”的错觉。

盼着春天来。

又盼着它不来。

如此矛盾。

“你自己不是分析的挺明白的吗?”阿桔淡道,“现在又来质疑什么?”

姜冉抿着唇,也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这些天,好像所有人都在劝和——

准确的说是邱年和李星楠,他们似乎觉得姜冉一直独自一人这么多年,现在有个人能够陪在身边确实不错……

哪怕他毛病和缺点都很多,但是与此同时也能带给她快乐。

反而是阿桔,一反常态劝得比较少,大多数情况下表现出随波逐流或者不置可否。

“你的意见对我来说比较重要。”姜冉转头看着他。

阿桔眨眨眼,随后了然轻笑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么?

“如果那时候林霜还活着,只是可能骨折得一塌糊涂,你会怎么样?”

她眼中逐渐又没了焦距,像是沉浸到了自己的幻想中:关于假如林霜还活着的幻想。

“大概是和你一样的进程,第一次骂,第二次讲道理,第三次暴跳如雷,第四次可能就分手了。”

他不假思索地说,停顿了下又补充,“但不一定不会和好。”

“都分了还和好,闲的有病?”

“那不分怎么办?这他妈谁受得了,人一不在眼皮子底下就总感觉要出事。”阿桔平静地说,“她也是个不会听劝的,骨折好了想上哪还是继续上哪,不用猜我都知道她——给她浪够了再和好,省事。”

”……万一她一直浪到八十岁呢?”

“八十岁好啊,那就夕阳恋。”阿桔嗤笑,“一起跳广场舞喂喂公园湖里的大鹅,那不比一起跳直升飞机滑大山来的安全?”

“……”

好有道理。

和某条狗一模一样。

如果林霜还在,光封控这几天,这两人怕不是能在松北雪场山顶用雪堆个城堡出来……

或者直接把山顶挖个对穿。

至少也能把这座别墅房顶掀了。

姜冉被自己的幻想逗乐,翘起唇角咯咯笑。

“所以分手啊,”阿桔叹息,“必须分手。”

阿桔语气里透着的熟稔,仿佛在讨论一个还活着,此时此刻就在他们身后喝酒的人。

“真分手?”姜冉笑了,眸中闪烁着不言而喻的情绪,“你舍得吗?”

阿桔笑了笑,没答话。

“你舍不得。”

斩钉截铁地得出了结论,姜冉放了酒杯,坐起来了些,一只手撑着身体往阿桔那边凑了凑——带着酒精味道的气息依然很有压迫感,后者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往后靠了靠,肩膀抵住了飘窗的边缘。

她盯着他,仿佛能看清他的想法。

“否则你现在早就该有新的女朋友了,黄灿。”

阿桔原本也是喝得差不多了,然而此时此刻听见她斩钉截铁的结论,酒精却突然醒了大半……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她唇角弯起,是带着狡黠的弧度,直呼他的大名。

她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懒洋洋地说:“你是最懂我现在感受的人。”

她停顿了下。

“所以我看着你都害怕。”

“……怕什么?”

“如果我喜欢的人死了,我也想为他孤老终生怎么办?他妈的,光想想我都害怕,突然就不想谈恋爱了,趁着还没爱的死去活来,趁着他还活着——”

阿桔身形不小,只是比李星楠和北皎矮几公分,但是他平时闲着会去健身房,胳膊上隆起的肌肉也可以说是相当可观。

戳在他胳膊上的手感硬邦邦,她手指都快戳断。

这会儿表情很淡地一只手握住姜冉乱戳的手指,他半晌才说:“所以你闹着要分手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你土狗本质是不坏,他可能就是——”

“没有心。”

姜冉替他把话说完。

阿桔放开了她的手指。

姜冉跌坐回去。

此时此刻两人各自占据飘窗的一角,姜冉上下打量着面前坐着的同伴,认识他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注意,被掩盖在李星楠的光芒之下,其实阿桔确实也是个不错的存在——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甚至是英俊的,是那种看不厌的单眼皮,高鼻梁,家里还有点儿澳洲哪的血统(记不得了),他五官沾了点混血感……

染黄的头发扎起来,发根已经长出了一点黑色,黑黄渐变没觉得邋遢反而看着还挺潮。

他满脸沉默地侧过脸时,耳垂上的耳钉闪烁,望着窗外的夜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像是很不高兴自己被揭穿守活寡这件事。

还挺可爱。

姜冉笑了,抬脚,用脚尖踢了他一下:“我们同病相怜,你能不能有点温情,安慰我几句?”

老子安慰你个屁,

他拍开她的脚。

“啪”地一下,给她脚背都拍红了。

她疼得“嘶”了声,缩脚翻身坐起来,这次是真的带着醉醺醺的气息再次凑近他,用肩膀怼了怼他的肩膀:“你说,我们这样有十级阴影的疯子,是不是不配在这个圈子再找对象?想来也是啊,滑雪本来就是极限运动,心里没点儿冲劲和叛逆气息的谁他妈高兴玩这个——”

所以圈子里的,各个是高危人群。

阿桔瞥了她一眼:“你意思是贵圈都是年轻人,只有我们两个暮气陈陈?”

他总结的好有道理,姜冉笑了,笑着笑着脑袋无力地垂在他肩膀上,还不忘记抬起手拍拍他的脑袋,嘟囔着“所以嘛”。

“所以什么?”

刚问一句,头皮一阵疼痛,是姜冉的手没轻没重弄他的头发,阿桔被拽着头发被迫仰起头,蹙眉,“撒手,你他妈——”

“所以要么找个不会滑雪的。”

“哦,不找。”阿桔眉头还没松开,“你能不能别抓我头发?”

然而姜冉完全没有听到他友好的询问。

“但是你能忍住不教喜欢的人做你喜欢的事吗,不能——所以这条行不通。”

就像是在给宠物顺毛,十分顺手地五指塞进他发髻里,抓乱了他扎起来的马尾,姜冉说,“要么咱俩只能相伴孤独终老了。”

她扔下这个相当合理的结论,还想说比如老了好姐妹可以搀扶着一起去初级道和背着乌龟的萌新一块儿推推坡什么的……

“相依为命!”她宣布。

“命你妈啊——”

老子才不跟手劲这么大的女人相依为命!

老了把我当沙包扔出去被扔死了怎么办!

阿桔被扯得痛的眼泪都快飚出来。

姜冉听他都快哭了如此真情实感,终于大发慈悲撒手了,他顺着相反的力道往回一拽,猝不及防她指尖一勾将他的皮筋拽下。

愣了愣,她盯着手上多出来的玩意儿看了看,“咦”了声又说“不好意思”,张开双臂要给他重新扎好。

“免了,你别动。”

阿桔自然不能指望她能有什么温柔举动替自己重新扎好头发,伸出手架着摇摇晃晃的女人……让她别乱动她也没有一点儿要老实下来的意思。

他快烦炸了。

他也喝不少,两人你摁我挣,缠在一起差点一块儿栽下窗台,他手忙脚乱伸手扶住她——

她嗤笑,双手张开,随意捧着他的脸,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形。

短暂的时间停摆。

此时像是忽然嗅到了空气中的凝固,女人原本捧着男人的指尖轻轻弹动了下,低低的笑声戛然而止。

余光扫到了身边站着的人,黑色的卫衣,黑色的卫裤,赤着脚没穿拖鞋,一边手因为受伤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一侧……

姜冉停顿了下,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此时她的手指还搭在阿桔的下颚。

而大概半个小时前就应该上床睡觉的少年此时此刻去而折返,站在他们面前——

是她目前来说名义上还存在的男朋友。

男朋友那张漂亮又年轻的脸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冷漠得一如既往,他对待所有外人的模样。

漆黑的瞳眸有情绪却深不见底,倒映着窗外分不清是月光还是路灯的银白光芒,那大概是他眼中唯一的光源。

良久。

是北皎主动打破了沉默。

“外套忘记拿了,”他平静地说,“没打扰你们吧?”

作者有话说:

狗子: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