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话让沈茹菁呼吸紊乱, 不禁伸手抱住了宋洵的脖颈。

而宋洵神色依旧疏淡,她干脆吻上宋洵的唇,以免他再说出什么她不爱听的话来。

意识模糊间, 她攥紧被子的手被宋洵一点点温柔地掰开。

他空余的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jsg的肌肤紧贴着, 是最亲密不过的距离。

海啸过境,沈茹菁终于抓住了一块礁石,得以阻止原本随波悬空摇摇欲坠的姿态。

原本无垠的快乐再度绵延一小段时间。

许是过了很久, 又许是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濒临窒息之际, 沈茹菁闭上眼,脸红成熟透的浆果,从耳朵到眼梢眉角都被染上潋滟的粉红, 似彻底浸透的香甜水蜜桃,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宋洵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帮她擦拭干净,而后慢条斯理地起身, 去了淋浴间。

淅淅沥沥的淋浴水声响起,沈茹菁一怔,脸又红了一分, 干脆自暴自弃地蜷缩在被子里。

十分钟后, 宋洵重新在沈茹菁旁边躺下。

他余光瞥见她跟鹌鹑蛋似的裹在被子里的样子, 唇角微勾。

宋洵伸手搂过沈茹菁,“害羞了?”

沈茹菁咬着唇, 别过脸, 不说话。

“爽了就不理我了?”宋洵漫不经心地道, “小没良心的。”

沈茹菁:“……”

她伸手捂住脸,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又羞又窘,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看出了她的局促和不安,宋洵敛了敛神色,吻了吻她的唇,“开玩笑的,快睡吧。”

沈茹菁闷在被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沈茹菁给邱晓诗留下纸条,照常去上班了。

邱晓诗直到中午才发来消息:【昨晚发生了什么……】

沈茹菁将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邱晓诗:【天,我真没想到看起来小奶狗的弟弟,居然一肚子坏水!!!】

【这样看来还是你老公靠得住。】

沈茹菁:【……?老公?】

邱晓诗:【没毛病啊,通过昨天的表现,他在我这里已经成功从你的试用期男朋友转正到预备老公了。】

沈茹菁:【……】

变脸速度之快,叹为观止。

接下来的工作交接也比较顺利,周五下班的傍晚,沈茹菁笑着跟同事们挥手道别,将工位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带回家。

离开工作室时,沈茹菁站在写字楼的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伫立在夜中的建筑。

呆了两年半的地方,如今告别,最后一面,仍有些淡淡的惆怅。

她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地铁上,沈茹菁收到了宋洵的消息:【到了。】

她回:【好,彩排注意安全,不要太累了。】

宋洵去了江城,在那边有一场商务活动。

这几天,两人都是电话和微信联系居多。

“下一站,人民广场,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地铁人上人下,来回涌动,沈茹菁低头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拨打了沈丽华的电话。

距离上一次通话吵架已经过去了快一周,试探的措辞在沈茹菁舌尖滚了又滚。

她深吸口气,准备等会一口气说出来,作为两人冷战结束的台阶。

然而手中的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通。

沈茹菁听着耳边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一点不安渐渐漫上心头。

交通轨道如同贯穿城市的地下血管,随着这座钢筋水泥的巨兽一呼一吸,来回交错。

救护车的红蓝光划破深秋的微凉夜色,驶入老旧的居民楼。

黑暗室内一片狼藉,唯有电视的微冷荧光闪烁,画面里的主持人笑容标准,字正腔圆的醇厚女声传来:

“中央气象台预计,从明天开始,新一股较强的冷空气将来袭,这也将是今年下半年以来……”

深夜的医院,沈茹菁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她垂着头,浑身被冷风吹得冰凉,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然而横贯而过的风,从每一处衣角的缝隙攀爬而上。

大脑麻木地转动着,罗列着要做的事。

明天要去买点基本的生活用品,来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带。等白天三姨来了,她得回家把沈丽华的水杯饭盒医保卡之类的都带过来。

一项项待办事件在沈茹菁脑海里罗列出来,她竟然还有闲心分神去想,原来救护车收费也是按照里程来的,有点像出租车的计费方式。

沈茹菁再度打开手机,置顶的聊天框里,停留在她与宋洵互道晚安上。

宋洵睡前给她打电话时,沈茹菁语气如常地跟他聊天,从内容到反应,都正常极了,没有丝毫异常。

这一切完全出于身体的本能,粉饰太平早已成为她性格的一部分。

她总是习惯独自承受一切。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道理。她无法依靠任何人,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摔倒了,沈丽华会怪她为什么不看路。成绩下降了,沈丽华会觉得是她没有好好学习。

后来,成绩下降,沈茹菁会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加以利用身边的师资资源来解决;经济上困乏,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和学识兼职赚钱;工作不如意,她可以依靠网络上的课程资源,另谋一个出路……

沈丽华帮不了她,也理解不了这些,但是却给予了她生命和存活下去的条件。

她不怪沈丽华,也没有任何愤懑。或许年少的时候有一些,但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个接受度还没那么高的社会,沈丽华未婚先孕,却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抚养她长大,沈茹菁已然知足和感激。

只是……

熟悉的、深切的恐惧再度席卷而来,挠着她的心。

沈茹菁翻开搜索软件,反反复复搜索着,企图寻找一个安心的答案。

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一直是与沈丽华相依为命的。她知道,每一段旅程都有不同的人陪伴,唯独沈丽华,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也只有沈丽华,这一个血缘最为近的亲人。

她不敢想象最坏的结局。

她一直都是没有爸爸的小孩,她不要做没有妈妈的小孩。

沈茹菁捏着手机,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指甲掐进手心,掐出一道白痕,而后是争相恐后涌来的血色。

如影随形的负面情绪,似陈年的蛛网,密密麻麻缠绕着,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

像经年的伤疤,她以为遮掩着便能结痂愈合。然而实质上只是用纱布草草包裹,掩埋起来,化脓腐烂。

沈茹菁滑动着通讯录,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和号码。

邱晓诗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了,她最近为了赶稿,每天忙得鸡飞狗跳;三姨应当也休息了,中年人普遍睡得很早。

除此之外,在这样寂寥的深夜,沈茹菁竟然找不到另一个足够亲近和亲密的人,来倾诉她的不安。

……其实,也还有。

只是,她从来不习惯将自己脆弱的一面**给他。

她好像永远学不会在他面前示弱。

总是害怕伤疤有朝一日会变成刺向自己的武器。

沈茹菁抿了抿唇,熄屏了手机。

时间跳转到12:00。

深夜的医院寂静极了,唯有几盏微弱的走廊白炽灯凉着,空气里的消毒水依然挥之不去,刺鼻压抑的气味让人想起曾经的一切。

沈茹菁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沈茹菁。

现在的她有足够的存款、有充沛的人脉,现在的医疗技术也比七年前更发达,还有发达的互联网,有千万种方式。

她松开手,缓慢按下一个七年前没能拨通的电话。

寂静的深夜里,通话界面无声地闪动着。

好似一尾被冻在结冰湖泊下的鱼,找不到生的出路,被困在层层冰壳下。

就在手机屏幕即将熄灭的下一秒。

电话接通了。

“宝贝。”

熟悉的清冷低磁声线从听筒那边传来。

那边的人似乎刚从深眠中醒来,嗓音还带着一点疲倦和沙哑,“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

沈茹菁默了几秒,不知道从何开口。

那边宋洵察觉到一点不对,微微坐起了身,捏了捏眉骨。

“……宋洵。”

“我在,你说。”

宋洵从**下来,随手扯过沙发上的衣服。

“妈妈……她现在在手术室里。我打了120,医生说别太担心,但我还是……有点害怕。”

话音落地,沈茹菁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正出口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好似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

那边顿了一秒,而后道:“别怕,阿姨怎么了?你跟我仔细说一下。”

三个小时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出现在了A市人民医院。

宋洵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沈茹菁。

她只穿着单薄的长衣,长长睫毛投下淡淡的阴翳,一张素净的脸像是易碎的白瓷,唇色苍白,瞳仁毫无焦距。

昏暗无人的走廊里,她纤薄的身影似静默的雕塑,被风雪凝结住,一动不动。

宋洵胸口无端地抽痛了一下。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一小片jsg阴影停留在视线前方。

沈茹菁慢半拍地抬起头,视野里映入一道清越的身影。

她看到那双熟悉的漂亮眼眸,宋洵神色疏淡地跟身后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跟在他后面的人点点头,去跟医院值班的人交涉了。

宋洵脱下外套,披在沈茹菁身上,而后在她身边坐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沈茹菁抖了抖。

仍带着他余温的外套披在肩头,像是密不透风的避风港,那点渗入骨髓的冷似乎散去了些。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紧密偎贴的肌肤传来,他的掌心似冬日永不熄灭的篝火。

原本游离的冰冷魂魄,也缓缓回了神。

“沈茹菁。”他低声唤她,语调沉稳,莫名地予人安全感,“我联系了北城最好的神经外科专家,今天内能赶到。”

沈茹菁偏头看他。

昏暗光影、濛濛夜色下,他的侧脸线条流畅清晰,喉结凸出,像八风不动的安定。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多余,终究只是轻声说:“谢谢。”

宋洵捏了捏她的手背,力度很轻,却让人回神,“阿姨会没事的。”

沈茹菁嗯了一声,低下头,“……不是第一次了。”

她垂着睫,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纤细的蝉翼。

宋洵微微顿了顿,“第一次?”

沈茹菁抬起头,却没看宋洵的眼睛,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之前……也是。”

之前?

宋洵眉宇微敛。

像流星划过,他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

“14年10月。”沈茹菁目光落在宋洵身后安全出口的绿牌,幽暗的走廊里,闪着微光,像幽火似的。

“她……突然被检查出松果体脑瘤,医生说脑脊液太多,脑压过高。”沈茹菁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另外一个陌生人的事,“那一天晚上,我特别特别害怕。”

“我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印象里很小的时候,就是她当爹又当妈。有时候对我很凶很严格,有时候又好像没那么在乎我,说过的话永远不记得。可有时候又好像很爱我。我不知道。但是她确实是没有再嫁过。”

“收到录取书的那天晚上她喝醉了,她说我从小到大都是她的骄傲。那几个月是我十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光,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我以为,一切都越来越好……”

“后来,我总想着,是不是人一生中得到的和失去的都是有着定量的,是不是所有的快乐都有相应的代价?否则这样小概率的事件,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呢?”

有泪珠从沈茹菁眼角滚落出来。

她面容依然平静,声音也一丝颤抖也无。

宋洵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而后将她单薄的脊背搂入怀里。

沈茹菁埋在他的怀里,任由一滴滴热泪沾湿他的衣襟,“所以……对不起,宋洵,那时候我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维持一段异国恋。而且……我妈找不到医生愿意帮忙做手术,那时候,是你妈妈帮忙安排的。她的意思……”

她止住话音,没有再说下去,也不敢抬头看他的反应。

“但是现在想来,其实一切都应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譬如我应该开诚布公,好好地跟你说清楚。”

“……原谅那时的我,以为那种方式会比较温和。”

然而宋洵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她,力度极大,有些疼,然而那种清晰的疼痛让她多了几分真实感。

“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错,是我没发现这些,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抱歉,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以后的所有事,都可以告诉我,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会记得。”

夜色浓稠幽深,他的嗓音也带着一点滚过的沙哑,语气缓慢坚定。

沈茹菁眼睫再度颤抖了颤。

她第一次,听到他说抱歉的话。

一点湿润忽而从肩上传来。

沈茹菁僵住了。

她更不敢抬头看,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他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动作缱绻温柔,带着一点珍重,如同擦拭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

沉默的安静里,唯余呼啸的风声,黑夜里的紧密身影如同舔舐彼此伤口的小兽。

默了片刻,沈茹菁忽而轻声开口:“所以……一个半月的时间到了,你想好你的答案了吗?”

“我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宋洵低声道,“我说过,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放手。”

沈茹菁将头靠在宋洵的肩膀,任由他温柔地擦干她脸上的泪。

“好。”

她听见自己说。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穿透窗口,投射进来。

沈小婷一大早就被叫醒,让起床收拾,她赖在**一动不动,拖长了调子抱怨:“妈,好不容易周末放假,就不能让我睡个懒觉……”

“赶紧起来。”沈小婷身上的被子被毫不留情地掀起来,“你姑妈住院了,现在医院就你表姐一个人在,赶紧起床,跟我们一起过去。”

沈小婷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原本的的睡意被浓烈的担忧所替代,不仅是担忧姑妈,更是担忧表姐。

之前姑妈生病最严重的时候,沈小婷还小,才刚上三年级,印象里就是妈妈天天早出晚归,家里连着两个月都是吃的外面的小餐馆。

在她的角度来说,沈茹菁刚经历了情伤,现在又要遭遇这样的事……

呜呜,这么温柔善良漂亮人又好的表姐,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呢。

沈小婷难得乖巧地帮着妈妈收拾东西,跟着大人们坐车到市医院,主动地跑去买了早餐,提着水果牛奶一齐去了9楼的神经外科。

周六早上的医院很热闹,人来人往熙攘着,行色匆匆。

沈小婷一眼看到椅子上的表姐,她眼下淡淡乌青,睡颜难掩疲惫却安宁,正倚靠在旁边人的肩上。

旁边的男人微垂着头,任由沈茹菁靠着,只是伸手垫在沈茹菁的脑后,防止磕绊,极其别扭的姿势,做来却依然从容动人。

沈小婷萎靡困倦的精神提起来一些,原本乌云密布的心情也散开了些。

还没来得及感叹真好有人陪着表姐一起守,沈小婷就看到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抬首看向她们这边。

等等——

沈小婷看清他的脸,浑身如被雷劈过,僵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没睡醒。

然而再度睁眼,沈小婷眼前的,仍然是熟悉无比、她在手机里看过千万次、与她现在的壁纸一模一样的俊美无暇面容。

沈小婷嘴巴张大成0型,“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