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了一会儿,秀芸有些吃不消了,她眼睛好酸。

可是这人怎么回事?他为毛要这样直直地盯着自己?

自己一个平民百姓没见过将军看看就算了,他看自己做什么?他就不尴尬吗?

秀芸无语,最后,还是默默的,若无其事地挪开眼睛,轻轻地眨了几下。

白擎心里有些好笑,还从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跟他对视过。

这个叫方秀芸的,似乎每一次见到她,都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之后,他们决定这件事暂时按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慌乱,秀芸点头,回去了厢房休息。

“小姐,你说那个白将军,会不会是那个白家的人?”

环儿回去之后兴致勃勃地问,秀芸愣了愣,“哪个白家?”

“就是大德王朝的异姓王啊,国朝的战神!”

环儿眼睛里满是崇拜,“我小时候就听我娘说过呢,大家也都知道,大离王朝几十年不敢再进犯,都是因为震慑于白家。”

这个白家,这么厉害?

“小姐小姐,会不会真的是?那我们真的好幸运,能够亲眼见到白家的人。”

秀芸沉默,幸运吗?

她来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鲜活的人命轻易地消失,带出的鲜血将青砖石板的院子都染红了。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样一个还笼罩在战争阴影下的时代,这样一个冷兵器时代,人命是多么地脆弱。

秀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这世上当真有战神存在,她希望这一位神明,能永远不要发怒……

在柔软的**睡了一晚,秀芸却睡得极不踏实。

等到早上环儿进来,发现秀芸已经起身了,环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太惊讶了,平日需要她进来三次才肯起身的小姐,今儿居然自己起来了。

秀芸无语,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动作不敢太大,“我认床。”

“……”

环儿很想说,刚去别庄的那几日,也没见过小姐认床,不过,小姐说认床,那就认床吧。

秀芸去见了严老夫人,她一瞬间像是又苍老了几岁,整个人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秀芸开了两副宁神的方子,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严成济和严元良,是严老夫人为了自己才请去别庄的,可是现在……

秀芸眼眶酸楚,却也知道这不是谁的错,是时代的悲剧,是战争的牺牲品。

她叹了口气,去了严大人那里请辞,没想到白擎也在。

“秀芸姑娘您来得正好,白大人对姑娘身边的护卫很感兴趣,姑娘可能介绍一下?”

秀芸抬头,白擎正看着自己,眼里没什么居高临下的气势,倒是让她有些惊奇。

“当然可以。”

秀芸点点头,微微往旁边让了让,让方黎更显眼一些,“方黎,原京城的护城军。”

她很郑重其事地说完,还朝着方黎眨眨眼睛,自己介绍得还不错吧。

“……”

“……”

“……”

空气中又安静下来,君炎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下文了,“就没了?这就算,介绍完了?”

秀芸看过去,一脸无辜,“那么大人还想听什么?”

“他怎么会成为你的护卫?这么厉害一个高手。”

“哦,这个啊,说来话长。”

秀芸见他们这么感兴趣,虽然并不想回忆自己喝醉酒的样子,但人家是大人嘛,大人想听,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她将事情说了一遍,一副“你们满意了吧”的表情。

“……呵呵呵,听起来并不算说来话长的故事。”

这个叫君炎的,看起来脾气就不太平和,听秀芸说完之后,非但没有满意,脸色变得更加紧绷。

“方姑娘莫不是在逗我们开心?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秀芸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逗你们开心?逗你们开心了给钱吗?”

“你……”

“君炎。”

淡然的声音响起,君炎立刻闭嘴,往后退了退。

秀芸看向白擎,觉得造物主还是很有偏爱的,这人长得好也就算了,声音竟然也很好听。

白擎的脸上没有质疑,语气很平静,“姑娘莫见怪,只是那日的几名死士,功夫都非常不错,一个退役的护城军,绝对不会是他们的高手,更何况以一敌众。”

“因此,你这位护卫应该不是寻常人。”

秀芸点点头,“我知道啊。”

她话说完,连方黎的目光都闪了闪,忍不住看过去,她知道什么?

“因为一顿酒菜就要做护卫的人,当然不是寻常人,那是大侠的作风。”

秀芸不加掩饰地拍马屁,对于高手,她绝对是无条件地崇拜,更何况黎叔可是救了她的命。

秀芸朝着方黎笑,方黎绷着脸,慢慢地挪开视线,只是他一向淡然的脸上却微微出现一些不自在。

白擎觉得这个方秀芸着实有趣,看看一旁的严承运,到现在为止都不敢随意开口,身子绷得如同一张弓弦。

再看看方秀芸,没有丝毫顾忌,她身后的方黎可是从进来之后就满身戒备。

“白大人,严大人,小女子是来告辞的,两位放心,小女子不会将那日的事情说出去。”

秀芸福了福身子行礼,带着环儿和方黎慢慢退了出去。

“将军,这个丫头……”

君炎等他一走就憋不住了,“她完全就是在胡说,那个方黎的身份非常可疑。”

一旁的严承运诚惶诚恐地开口,“大人,也未必,那日方黎出现在方姑娘府上的时候,县衙的一位捕头也过去了,确实如同方姑娘所言。”

“怎么可能!”

“好了君炎,你去兄弟们那里,让他们提高警惕,不能有任何疏忽。”

白擎看向严承运,“严大人,你去张贴布告,靖安县的城门暂时每日只开两个时辰,且进城出城都要严加检查。”

“是,小人遵命。”

……

秀芸回去了家里,方爷爷先是惊喜秀芸回来,看到她的脖子却一震,“芸、芸丫儿,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爷爷,不小心碰到的。”

秀芸不想让爷爷担心,为了表示不碍事,还用手指去戳了两下伤口,看得环儿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方爷爷也说不过秀芸,被她几句话带了过去。

秀芸将所有人都找过来,表情微微有些严肃,“婶子,你一会儿跟叔叔去买些米面和能够储存的东西,租一辆大车,多买一些。”

虎子娘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秀芸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从严家听闻,靖安县可能会来大人物,到时候或许连出门都不让,因此提前准备而已。”

“这样啊,那就好。”

方爷爷笑起来,“我还以为要出什么事呢,不过早些准备也好,一会儿我也跟着一起去。”

秀芸笑呵呵地点头。

如果她猜得不错,靖安县怕是要进入戒备状态了,到时候兵马一多,百姓猜也能猜到一些什么。

好在靖安县的防备向来严谨,厚实的城墙也挺有安全感的,秀芸只希望,不要出现最坏的打算才好。

……

秀芸抽空去了一趟千雪堂。

如今她去千雪堂的日子已经少了,方爷爷还是不赞同她一个姑娘家整日抛头露面。

秀芸不想让爷爷担心,高行文也赞同。

“高叔,你可让千雪堂多屯一些药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需要。”

高行文微微愣了愣,瞬间表情肃穆。

“秀芸,你的意思是……?”

秀芸笑得浅淡,“只是做个防备,以备不时之需。”

高行文立刻明白了。

过了两日,布告贴出来,靖安县中加强了守备,进城出城的时间也有了限制。

百姓开始猜测,米油粮蔬物价上涨,靖安县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阴霾。

秀芸在家待着,她很怕死,因为死过了一次,尤其害怕。

“黎叔,我给你看看手吧。”

秀芸将针囊铺开,方黎坐在她的面前,手腕底下垫了一块软布。

方黎的袖子卷上去,手腕处,一道触目惊心的旧伤,让秀芸心里一跳。

这伤势……,未免也太严重了。

她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方黎,方黎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利刃所伤?”

“嗯。”

秀芸轻轻吸了口气,手指在伤处轻轻按压。

这样的旧伤,怪不得用不了力。

秀芸仔细地检查了一会儿,将针拔出来,实话实说,“黎叔,你的伤,我也没有把握能够治好。”

方黎像是早猜到一样,并没有失望的表情。

他这只手,算是废了,他早就该知道的。

“可是我想试试。”

秀芸看着他,“我想试一试,未必,就没有好的可能。”

方黎抬眼,平静无波的眼中微微有一丝亮光。

“你是说,还有可能能够治好?”

“凡事没有绝对的,总要相信,才会出现奇迹。”

秀芸浅浅地笑起来,“我会尽力而为的。”

方黎静静地看着她,那只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用了力,手腕便是一阵阵的疼,疼入骨髓。

他真的,还可以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