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多具有很多名指挥不具备的优美指挥动作,因此被人称为拥有“世上最美的左手”。经过多年修炼,如今的他,就是音乐的化身。
从最初开始,世界交响乐团无冕之王柏林爱乐乐团就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历任音乐总监的职位都像梵蒂冈的教宗一样,采取终身制。除非体力不支、自行辞职或驾鹤西去,否则他就能在指挥台上站一辈子。
这也许是对于柏林爱乐至高地位的认同,也是出于柏林人无上的优越感和自信。从尼基什、富特文格勒到卡拉扬莫不如此。
1955年,卡拉扬通过种种运作,如愿以偿地从富特文格勒手中得到柏林爱乐乐团,并将原男一号接班人切利比达克挤对到了慕尼黑。从此卡拉扬开始了他对柏林爱乐乐团长达34年的统治,虽功成名就,也不乏暴君独裁和专制压榨,令乐师无比沮丧。于是以乐队首席赫尔穆特·斯特恩(Helmut Stern)为首的“倒卡”三人小组于80年代末发起总攻,力求“政变”。致使卡拉扬终于在1989年4月以身体原因辞职,7月便因心脏病逝世。
手忙脚乱的乐团立即开始物色接班人。可要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完成通常需要4~5年时间观望和考察的重要职位任命,谈何容易。10月8日经过乐团120人的秘密投票,包括巴伦伯伊姆、梅塔、穆蒂、马泽尔和海丁克等8人在内的候选名单中,56岁的克劳迪奥·阿巴多脱颖而出。
阿巴多入主柏林,后来被拍摄成了纪录片,名为《阿巴多在柏林的第一年》。受任命后一个月,世界格局突变,尤以柏林处于风口浪尖,踌躇满志的阿巴多低调地来到柏林,瞻仰了柏林爱乐大厅中纹丝未动的卡拉扬休息室,以示尊敬。
在首场演出的彩排开始前,阿巴多青涩地站上指挥台,说道:“这是历史的一刻。”——这不仅是柏林墙倒塌的历史一刻,也是柏林爱乐迎接新生的一刻。
当时的阿巴多也许是8人候选名单中较年轻,也是资历尚浅的一位,他的入选令很多人大跌眼镜。然而从其性格分析,阿巴多的沉着冷静、泰然自若和没有架子成为决定因素。在纪录影片中,首场演出曲目就是马勒第一交响曲。演奏到曲末时,铜管乐师按照乐谱标记要求站立演奏,阿巴多立即笑着示意乐师坐下,并表示,马勒当时是因为乐器制作不精良而不得不起立吹奏,让声音更有穿透力,如今已经没有必要这样做。
展现在人们面前的阿巴多,是一位民主而循循善诱的指挥,活生生地超脱于指挥台上。这正是熬过30多年高压政策的柏林人想要的。
起初乐团希望与阿巴多签约7年,良好的合作使阿巴多和柏林爱乐的职业往来持续到了2002年。2000年时阿巴多被检查出患有胃癌,第二年他以需专注于个人生活为由不再续约,从而离开了柏林爱乐乐团。
由此算来,阿巴多也是当今唯一在世的柏林爱乐前任音乐总监,成了这个无冕之王的终身制度中的“太上皇”。
理想乐团的塑造者
如同于1989年上任时的让人大跌眼镜,阿巴多选择离开的时候也使许多人意外。
手术非常成功,癌细胞没有扩散,但丧失大半消化系统的阿巴多大多数时间不得不依靠导管补充营养,进食也极为困难和缓慢。而大病初愈却越见消瘦的阿巴多开始为自己的理想而战。那时他已有欧盟青年管弦乐团和古斯塔夫·马勒青年管弦乐团两支节日乐团在麾下,然而阿巴多一直想为自己创设的乐团找到永久的归宿。
2003年他创建了琉森节日乐团。
不同于一般传统的节日乐团,阿巴多坚持在琉森节日乐团中起用音乐素养最高,以及与自己最为亲密的乐师,年龄不限。一些乐师是来自柏林爱乐和维也纳爱乐中阿巴多精挑细选的“老兵”。乐团中最年长的乐师是在柏林爱乐乐团工作了50多年,亲历富特文格勒、卡拉扬、阿巴多和拉特尔的四朝元老汉斯-约阿希姆·维斯特法(Hanns-Joachim Westpha),还有选自阿巴多创建的马勒室内乐团和莫扎特乐团的众多亲密战友。此外像单簧管演奏家萨宾·梅耶(Sabine Meyer)、小提琴家伊利亚·戈林格尔茨(Ilya Gringolts)和哈根四重奏团中的大提琴克莱门斯·哈根(Clemens Hagen)等顶尖独奏家都加入到乐团,他们都与阿巴多私交甚笃,情同手足。
节日乐团的低音提琴手、也是维也纳爱乐乐团长达25年的低音提琴首席阿洛阿·波什感慨道:“有些乐团,自己的演奏风格是灵魂。而在这支乐团中,阿巴多才是灵魂。”事实上,轮流指挥制的节日乐团和每年大幅招新的青年乐团,都得益于阿巴多身为当今指挥头把交椅的巨大名望和号召力,琉森节日乐团找到了兼顾传统乐团稳定性和节日乐团新鲜感的先进运作模式。
在瑞士琉森举办的琉森音乐节作为乐团的驻地和主办方,赋予了阿巴多和乐团最为优惠的待遇:长时间的排练、足够的休息时间、充足的经费、艺术上的完全独立,这些都是滋生艺术的肥沃土壤。阿巴多也可以脱身于以往繁忙的日程,专注到一个乐团上来。他曾经说过:“如今我有更多的时间研究和准备,即使完全康复,我也会维持现在的生活状态。经过了癌症的出生入死,我更珍惜时间。如果我做研究,我会研究得更加细致深入。比如说马勒第一交响曲,我指挥了无数遍,但每每获得新版乐谱,总会有新鲜的感受。”
当指挥有时间和精力向乐师传达音乐的意义胜于演奏的技巧的时候,一支原只能在理想化状态中存在的乐团也就成为现实。而阿巴多则是这个理想的塑造者。
当阿巴多融入音乐中,他将自己的感受也注入乐团的血脉里,于是整个乐团都成为耀眼的音乐发光体,乐师之间的互动和应答形同一人,像催眠一般召唤着听众。
2012年10月8日《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