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帝国名义上的统治者,皇权的象征,小皇帝是革命军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存在。也只有他死了,旧时代才会正式落幕。
皇帝的处刑仪式被安排在最终一战的七天后,各地的贵族、旧军官还有帝都附近的民众,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广场上。
这里以前是向外展示叛逆者尸体的地方,而今天它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皇帝。
就在此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当断头台的利斧落下时,这个时代将迎来落幕......
尚有硝烟未散的城墙上,数个人影聚在这里,看着广场上的情况,心中五味杂陈。
总司轻轻说道:“这样真的好吗?让一个小孩子来承担所有的罪责......”
她是壬生狼,是冷血、残忍的刽子手,面对敌人毫不手软,但却仍然无法对幼童狠下心肠。
噩梦没有关注下面的情况,专心致志的为叶青开发红茶......为什么要用“开发”这两个字?
叶青微笑着喝下去——因为是买的成品茶包,所以顶多有些难喝,却不会有什么危险。
尽管她用了来历不明的泉水和颜色可疑的火焰,但总归是没毒的......大概。
忽略了躁动的呆毛,叶青看了一眼广场,将小皇帝被押解的姿态和民众莫名兴奋的脸孔收入眼中。
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嗯?”总司不解的看向叶青。
叶青淡淡说道:“曾经有一位少女,即使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却依旧被她原本的子民送上了断头台。其死亡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她无论生或死都无法改变什么,但那些人依旧选择处死她。”
“为什么?”总司皱眉,在她想来,如果并非是罪人。在可以杀也可以不杀的情况下,那就应该尊重生命的重量,让人活下来。
“没什么特殊的理由。”
叶青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说道:“或许只是因为人类的极限......历史的拐点总要用鲜血来标记,仿佛不这样做便没有意义一样。”
“可事实上呢?”
“尸体的腐烂也就是几天的事情,数年的时间就足以让微生物将骨头和鲜血全部分解,消除在世上的所有痕迹......最终,让人们记住这些的并不是鲜血,而是鲜血为何而流。”
总司深吸一口气:“你是说他们在做无意义的事情?”指了指下方的广场。
叶青瞥了一眼,笑了一下。
“不,对他们自身而言是有意义的。”
“小皇帝在七天前的战争中杀死了不知多少无辜民众,刨除在位期间不作为这一点,他手上也沾满了罪恶的鲜血。这场处决并不是形式,而是真正的断罪。”
“就算他是个小孩子,造成的破坏却是实实在在的,理应接受相应的惩罚。”
“总司,”叶青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同情这个小孩,那是因为你看到了他,他可怜的样子激发了你的母性。但你没有看到的是被他烧成灰烬的普通民众,也看不到死者家属的悲伤......你还觉得他可怜、无辜吗?”
总司长长出了一口气,身体像放空了力气一样坐在叶青旁边。
“怎么感觉......你的态度未免过于冷静了。”
叶青微微一笑:“嗯,可能是我见得多了,所以就冷血麻木了。”
“冷血?”总司笑了,“我可不觉得一个将全财产拿出来赈济流民的人会‘冷血’。”
叶青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说是全财产,其实他哪有什么积蓄,全都送给星门了。用来救济流民、重建房屋的金币,基本都是从贵族府邸里搜刮出来的。
顺便说一句,叶青还没搜刮几家,革命军就将豪宅大院全占领了......比叶青动手都快!
有几户甚至就是直接改旗易帜,摇身一变成为革命军内应了!叶青也是无语。
不过这些贵族的财富积累确实惊人,叶青只是每户索要了三分之一的财产而已,就足以供给两万左右的流民度过一季,活到秋收时分。
要知道这些都是现钱,不包括地产和古玩一类的资产,而且贵族也是狡猾为多,估计说是三分之一,顶多也就四分之一左右......
也是叶青不够心狠,杀人立威的话肯定能到手一大笔,除了赈灾还能多出一部分给星门兑换用。
不过这些贵族平时做事上还算干净,没什么龌龊,口碑还过得去——有钱也不是罪啊!
叶青也不能只为了钱滥杀无辜,因此虽然知道贵族在糊弄他,但一看所需的金钱已经够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与之相比,革命军那边,只要你不是我的人,那可是无差别抄家灭族......
“我不是专业人员,管不来这么多人,只能提供金钱上的支持,剩下的我都交给兰了。”
叶青不怀好意的一笑:“看着他劳心劳力、疲惫不堪,但偏偏一心为民、兢兢业业的样子,真是让人可怜啊!不禁为之掬一把同情之泪!”
看着坏笑的叶青,总司微感无语。
“我记得你提过,一切都结束后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那时你让我考虑一下,要不要跟你一起走,到你所生活的时代。”
叶青表情严肃起来:“你决定了?”
“嗯,我决定了。”总司抚了一下耳边的发丝,露出一个极为罕见的温婉笑容。
“你虽然不怎么可靠,但我还是跟着你好了,毕竟你也算是我的半个弟子,如果连平青眼都掌握不了也太丢人了。”
她闭上一只眼睛,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叶青额头上:“在你掌握平青眼......不,学会无明三段突之前,我是不会让你逃走的哦。”
叶青其实想说自己已经会平青眼了......但想了想还是闭嘴,乖乖听话比较好。
两人没有注意到,在一旁静静泡茶的噩梦,在听到“离开”这两个字的时候肩膀颤了一下,随后强作镇定。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该怎么做?
她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之后会怎么样呢?”不知何时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狂潮,盯着血迹未干的利斧,总司默默问道。
叶青扫了一眼躁动的广场,淡淡说道:“不怎么样。”
总司和叶青两人,一个经历过幕末的乱世,一个见识过诸多炼狱,都不是单纯的理想主义者。
两人心中其实明白,这个国家的未能从根本上改变,表面上的变革只是一种麻醉,能遮掩疼痛,但伤口一直就在那里,不会因为不痛便消失......
民众,包括革命军中真正的理想家,他们只是迫于现实的无奈,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些问题而已。
“真可惜......这次的革命我们也算是其中的一份子呢,可到头来什么也改变不了,最多是拖延了一些时间。”总司情绪有些低落。
叶青劝慰道:“这不是个人可以改变的,无论个体的实力如何强大,所能做的只有统治。对于一个种族、国家的拯救,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他们自身——自救而已。”
“这个国家确实需要革命,但不是这种政治斗争的衍生产物,而是人民自觉地、从下而上的革命!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世界。”
“这可能吗?”总司质疑道。
沉吟了一下,叶青坚定道:“需要时间,或许会很久才能觉醒独立的信念......但我相信人类的可能性!”
“希望如此吧......”
总司和叶青不同,她倒是觉得这个国家没救了——所以更多的将希望寄托在了真选组身上。
如果国家和人民本身不能觉醒,那就用激进的手段来推动它、刺激它!这便是真选组的存在意义以及永远的使命!
不过她可能没意识到,现在真选组做的事情,跟当时攘夷志士做的差不多一个性质......
稍微有点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