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悄呆坐半晌, 显然吓得不轻。

意外怀孕这件事,对于关系稳定的夫妻而言都够让人烦恼的,更何况是原悄和卫南辞这样的关系。他们甚至连伴侣都不算, 顶多只能算是有过一夜.荒.唐的朋友。

“你也别太着急,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也未必就被我说中了。”余舟安慰道。

“对,你说的对, 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原悄忙道,“就只有那么一次, 哪有那么容易就有了的。”

他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又朝余舟道:“我听人家说,普通标记怀孕的概率极低,很多AO的夫妻, 哪怕是永久标记, 都要好多次才能怀上呢!”

“嗯, 所以你先别急。”

“我不急, 肯定不会那么巧的。”

余舟见他反应这么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生怕刺激到他。

“这几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如果有什么异样, 就来医馆, 或者让你的小厮来传个话也行。”余舟道:“反正这些日子我都在京城, 不管有什么问题,你都不用怕,总能解决的。”

原悄听他这么说, 稍稍松了口气。

“余先生, 此事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

“你放心吧, 我不会朝任何人说的。”

余舟也拿不准他如今的状况,不敢大意,又叮嘱了他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这才让人备了马车送他回府。

原悄出了医馆,正要上马车时,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卫南辞。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控着马缰便凑了过来。

“三郎,你这几日怎么没去巡防营?”卫南辞问他。

“我想歇几日不行吗?”原悄想到方才余舟的猜测,心中又懊恼又委屈,忍不住瞪了卫南辞一眼。

卫南辞被他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可不等他继续询问什么,原悄就上了马车。

“三郎……”卫南辞还想与他搭话。

原悄却朝车夫道:“师傅走吧。”

卫南辞看着远去的马车,满脑袋疑惑。

三郎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不愿理他了?

“头儿,您是不是得罪原司使了?”一旁的殷时问道。

“我哪儿舍得得罪他啊。”卫南辞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医馆,“他来医馆做什么?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去问问。”

卫南辞说罢下了马,将马缰递给了殷时。

医馆大堂里,姜大夫正与一个伙计说着什么。

“姜大夫。”卫南辞上前朝人行了个礼,而后将人叫到了一旁,问道:“我看到原家小公子刚才从这里出去了,他来干什么?”

“原小公子这几日思虑过重,没睡好,我给他开了副药。”姜大夫道。

他并未将原悄此来的真正目的告诉卫南辞,又怕对方起疑,便随口应付了两句。反正原悄思虑过重是真的,这话也不算骗人。

思虑过重?

三郎不会还在为去各营巡察的事情烦恼吧?

卫南辞从医馆出来之后,便快马加鞭去找了一趟裴斯远。

他这位师父与陛下关系亲厚,此事找对方或许还有点用。

临到了裴府门口,他想起来自己还空着手呢,又跑了一趟江月斋,买了几份点心拎着。

“多大个人了,还冒冒失失的。”裴斯远一见他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就想抬脚踹人。

“师父。”卫南辞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赔着笑道:“江月斋刚出锅的点心,都是余先生爱吃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嘿。”卫南辞道:“还是师父了解我。”

“说罢,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陛下要派人去各营巡察,师父可听说了此事?”

裴斯远瞥了他一眼,“为了原家三郎来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卫南辞道:“徒儿只是有点不明白,陛下此番为何要派三郎去?这朝中能胜任此事的人多了去了,三郎他连马都不会骑!”

“你当真不知道?”

“徒儿能猜到一点,只是……”

“陛下做事素来讲究平衡之术,他为何提拔原悄,你心里很清楚。”

“左右不过是敲打这个震慑那个,我就不明白了,他若真是不信任谁,直接革了职多利索?”卫南辞道:“这样整天试探敲打的,他不累吗?”

“你懂个屁?”裴斯远道。

“徒儿是不懂,还请师父明示。”

“陛下就是不愿意气用事,才会这般苦心经营。若他觉得谁功高就革了谁的职,那朝中留下的都会是些什么人?心存顾忌却依然知人善用,这才是明君之道。”

卫南辞老老实实听着,也不敢反驳。

“老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你不是跟我学过做菜吗?应该知道一道菜能做成,火候,食材,调料,任何细节都不能出差错。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这道菜就算是做坏了。”裴斯远斟了一杯茶,推到卫南辞面前,“再往大了说,你做一顿饭,荤素如何搭配,浓淡怎么把握,甚至吃什么点心配什么茶,那都是有讲究的。若你只图个痛快,想胡吃海喝,怎么都好,但你想把一桌子菜做好,就要处处下功夫。”

“徒儿受教了。”卫南辞道。

“你啊,道理你比谁都懂,来找我不是想听我教训的,是想替原悄求情?”

卫南辞摸了摸鼻子,“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你心里清楚,陛下此番敲打的并不是原家,有什么可着急的?”裴斯远道:“原家三郎尚且年幼,出去见见世面对他也没有害处。”

“可这巡察一事太苦了,他那副小身板……”

“又没人说让他马不停蹄地赶路,他大可以朝陛下提请,说自己要到各营慢慢巡察,没个三年五载看不完。到时候他是去巡察还是游山玩水,谁会管他?”

卫南辞:……

三年五载!他在京城怎么办?

而且三郎还需要他呢,他们不能分开!

“话又说回来,此事陛下也没说一定要让他去,只是先放出个风声。”裴斯远又道:“若他自己不愿意,以陛下的性子是不会勉强的,你不用操这个心。”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原悄此前在医馆就歇了两日,回府后又一连数日没出门。

这日,卫南辞按捺不住,让殷时去了趟原府,说是以城防的名义叫原司使回去制弩机。

原悄在府中待了这几日,心情平复了不少,便没推脱。

这弩机已经制的差不多了,还差点收尾的工作,倒也不麻烦。

原悄到了巡防营,一进军械房,就看到卫南辞正立在制了大半的弩机旁边,显然是在等他。

“原司使!”卫南辞见他进来,便凑了过去 。

原悄却不大想理人,避开他的目光,只淡淡打了个招呼。

“三郎?”卫南辞跟在他身后。

“卫副统领有话要说吗?”

“怎么这么凶?”卫南辞笑道。

“本官还要制弩呢,没空和卫副统领闲聊。”

原悄说着便招呼着来帮忙的木工干活,竟是直接将卫南辞晾在了一旁。

卫南辞先前还当原悄只是思虑过重没休息好,今日却发觉,对方好像是真的在跟他置气。

为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将人得罪了?

卫南辞不想继续惹他不高兴,吩咐了人照应着,便先离开了军械房。

原悄带着几个木工忙活了两日,总算是将第一台弩机剩下的工序完成了。

来帮忙的木工都是军器司的人,原悄这些日子已经将制弩机的方法都教给了他们,也带着他们从头到尾制好了一台,后头的其他弩机,交给他们去做就行了。

这日晌午,巡防营的人将弩机抬到了演武场,说是要试试新弩机。

作为制作弩机的关键人物,原悄自然是不能缺席。

众人到了演武场后,便有三名士兵上前,装好了矢。

随后,姚副统领一声令下,控弩的士兵便扣动了机关。

十支矢同时离弦而去,又准又狠地射中了演武场另一侧的靶子。

“好!”围观的众人齐声喝彩。

姚副统领朝原悄道:“原司使这手艺果然不一般!”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有人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有几个士兵朝着原悄冲了过来。

原悄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了他们要做什么,这些人肯定是要像上次在羽林卫时那般,把他举起来!

他们不是和羽林卫合不来吗?

怎么这些习惯倒是和羽林卫如出一辙?

原悄可不想被他们这帮没轻重地折腾,拔腿就跑。

然而他怎么可能跑得过巡防营的儿郎,没几步就让人截住了。

原悄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喊道:“卫南辞救我!啊啊啊啊……”

他话音一落,便觉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卫南辞熟悉而又坚实的怀抱将他包裹其中,鼻腔里传来淡淡的烈焰味,那一刻原悄心中怦然一动,下意识便搂住了卫南辞的脖子。

“拦住他们!”姚副统领在一旁起哄。

儿郎们闻声便朝着两人包抄而来。

卫南辞比他们更快,抱着原悄闪身避过两个迎面而来的士兵,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原悄吓得一边大叫一边紧紧搂着他,直到两人出了巡防营,都没放松。

“他们就是高兴了,想逗你玩儿。”卫南辞将人放下,抬手替原悄将衣服抚平。

原悄惊魂未定地朝巡防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追过来才放心。

“多谢你。”原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

方才那些人要来抬他的时候,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怕这些人没个轻重摔着他的肚子。

但这会儿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明明还没确定的事情,他倒是先担心上了。

“肚子饿了?”卫南辞看到他这动作,忙道:“走,带你去吃东西。”

原悄这会儿倒是真有些饿了,闻言也没推辞。

卫南辞带着他去了江月斋。

伙计一见到他们,便轻车熟路地领着人去了楼上的雅间。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卫南辞朝原悄问。

“没有,你看着点吧。”

卫南辞想到他这几日似乎不大舒服,也没点太油腻的,要了几道口味偏清淡的菜,又要了碗汤圆。

“有什么口味偏酸的菜吗?”卫南辞问。

吃点酸的开胃,而且他记得原悄上回说最近爱吃酸的。

“酸汤鱼还不错,卫副统领要不要试试?”伙计问道。

原悄一听他说口味偏酸的,就有些心虚,开口道:“我现在不爱吃酸的了。”

“那就不要了,来个糖醋鱼吧?做成甜口的。”卫南辞道。

伙计闻言忙应声而去,临走还帮着两人关上了雅间的门。

“怎么这两日又改了口味?”

“我……本来也不爱吃酸的。”

原悄大概是这几日心里一直装着事儿,这会儿被“酸不酸”的问题一刺激,不禁又有些烦闷。

“三郎,你这几日怎么了?”卫南辞关切道。

“我没事,我只是心烦,不关你的事。”

“是因为去巡察的事情吗?”卫南辞道:“你放心,我问过我师父,他说只要你决定了不想去,陛下不会逼着你去的。”

“嗯。”原悄点了点头,兴致依旧不高。

其实那日在医馆离开之后,他就发觉,自己这几日的情绪非常不对劲。

烦躁、易怒,还喜欢胡思乱想。

以他有限的医学知识判断,这很像是激素分泌引起的情绪波动。

这种反常的情绪持续了这么久,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的发.情期快来了,要么就是……他真的中招了。

原悄苦恼地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想哭。

尤其是在面对卫南辞的时候,他的情绪越发难以控制。

好在这个时候伙计端了菜上来,打断了原悄的胡思乱想。

“来尝尝这个。”卫南辞一边替他夹菜,一边道:“我看你这几日脸色都苍白了不少,还是得多吃点东西补补。如今开春,正好是补身子的时候。”

“我不用补。”原悄道。

尽管知道卫南辞这话没别的意思,但落在他耳中,却令他忍不住又开始心虚了。

没一会儿功夫,伙计将糖醋鱼也端了上来。

卫南辞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原悄碗里,原悄吃了一口,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发热。

“这个鱼……太甜了。”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自己尝了一口,“和从前味道差不多啊。”

“我……”原悄将筷子放下,一手捂住心口,面色很不好。

卫南辞见状一脸担心地问道:“不舒服?”

“有点想吐。”原悄深吸了口气,将那股子恶心劲儿努力憋了回去。

这么一来,他更没胃口了,这已经是最近这两日,他第二次犯恶心了。

怎么会这样呢?

原悄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无助,眼圈都不受控制地红了。

“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卫南辞起身道。

“不用,没什么大事,我只是胃口不好。”

“饭都吃不下了,还说没事?”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原悄忽然起身,朝卫南辞道:“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去了。”

“三郎。”卫南辞一把攥住他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我想回家,你别送我。”

“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让你自己回去?”

“那你让伙计送我回去吧。”

卫南辞见他面色不好,也不敢硬来,只能吩咐伙计去备了马车,又亲自将人送下了楼。

原悄上了马车之后,又有些过意不去,掀开车帘朝卫南辞道:“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呢?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多想。”卫南辞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而后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原悄心中一暖,更想哭了。

他将车帘放下,吸了吸鼻子,心道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明明他心里既害怕又难过,甚至还有点怪卫南辞。

可面对卫南辞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靠近,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点安慰。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事情真的成了他最怕的那个结果,也不能怪对方。

卫南辞是为了帮他才会标记他,就算让他中了招,也非对方所愿。

可道理他能想明白,情绪却不由自己控制。

后来原悄才反应过来,他面对卫南辞时这种矛盾的情绪,好像有点像在“撒娇”。

这是被标记的后遗症吗?

还是“中招”的后遗症?

将原悄的马车送走后,卫南辞立在街边许久没离开。

他有点想不通,原悄为什么短短几日之间,对他的态度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从前明明很亲近的,现在却一直在疏远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卫南辞忽然想起来,距离上元节的一月之期,已经超了好几日了。

为什么原悄一直没有去找他标记呢?

不对劲。

难道三郎找到了别的人帮忙?

卫南辞心底一沉,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危机。

他可是记得三郎说过,之所以找他帮忙,是因为只有他能帮忙。

若是有别的人出现,他就不是对方的唯一选择了。

再联想到原悄这几日的表现,卫南辞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测有道理。

念及此,他饭也顾不上吃,让人牵了马来,直奔原府而去。

没过多久,他就追上了原悄坐着的马车。

那马车本该朝着原府的方向去,可到了中途却忽然转了向。

卫南辞见状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他想,三郎这是真的有了别人吗?

他在跟上去看看和掉头回去之间犹豫了一瞬,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他不甘心就这么把原悄拱手让给别人,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能让三郎弃他而去!

卫南辞就这么一路跟在后头,眼睁睁看着马车最后停到了裴府门口。

随后,便见原悄从马车上下来,朝门房问了几句就进去了。

卫南辞有些不解,心道三郎是来找师父,还是找余先生?

待马车离开后,他控马上前,朝门房问道:“原小公子刚才进去了?”

“对,说是要找余先生。”门房道。

卫南辞拧了拧眉,心道三郎来找余先生做什么?

他忽然记起来,前几日在医馆门前遇到原悄时,对方的表现就有些反常。好像就是从那日开始,原悄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奇怪了。

难道原悄的反常和余先生有关?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卫南辞在裴府门前徘徊许久,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令他脊背发凉的念头。

他记得原悄曾经说过,如果切除后颈的腺体,往后就不用每个月找他帮忙了。

难道三郎找余先生,是想冒险做这个?

卫南辞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下了马便匆匆进了裴府。

待他到了前厅,远远便看到原悄正和一个少年坐在一起。

那少年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英俊,气质出尘。

这会儿,少年正一手搭在原悄手腕上替他诊脉。

作者有话要说:

卫南辞:是个未成年人,警报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