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勒令着从驴车上下来时,陈念莞无比后悔自己的反应迟钝。

因为一直生活在昌明的社会,她向来没遇着这等歹人,又兼之来到这世界后,始终没见着穷凶恶极之人,便是两次面对恃强凌弱——一次是陈峰伙同牙婆挟持自己,一次是奎六爷要挟要孝敬银子,也化险为夷了。

虽然过后,也有提过要找护卫,可她戒心始终不够高,以致疏忽了,而没有第一时间想过出门在外得带几个得力护卫出门,再说来往柳家村这么多趟,也没遭遇过什么贼人劫匪,结果便造成今日见着歹人只能束手就擒的窝囊。

柳氏便更不用说了。

手里才将将有几个钱银,根本没想到,自己一家子会成为山匪劫掠的对象。

她记着买下人照看好家里头,也因着从来没富过,缺乏防范意识,所以就忘了有钱人家为人身安全着想,都会给自家添护院跟护卫。

如今两母女均悔得肠子都青了,看着蒙着面逼迫过来的山匪。

“身上的银子,都给我统统拿出来。”

陈念莞跟柳氏各抱住了萱萱跟柳叶,后头被截断退路,在另一辆驴车上的张二郎也被带了过来。

“莞娘!”

张二郎见着陈念莞母女,发现她们没事,松了一口气。

“快点,身上的钱银,首饰,但凡值钱的,都给我乖乖交上来。”劫匪为首的,正是袁哥,他抖着手里的刀,强调兴奋得直发抖。

小佑到陈家河粉店里头做活计那会儿,他就跟几个人过去瞧过,那生意可火爆了,难怪连带着让柳家人?????也发财成为了村里的首富。

这两个娘们身上肯定有不少银子。

即便身上没带,把她家的女儿掳回去,害怕这柳大姑娘不交银子来赎人吗?

瞧瞧,这里头能换钱的,有一二三个小娘子,发了发了,这趟子买卖,简直赚发了。

“莞娘,陈伯娘,给他们。”张二郎护在了四人跟前,那赶车的大山也站在一侧,紧张地看着这群山匪。

陈念莞无论心里头再怎么悔恨,眼下还是照张二郎说的,将荷包取了下来。

钱银到底没有人来得重要。

柳氏也将荷包取下,都交给了张二郎。

张二郎接过众人的荷包,丢给了一边候着的山匪,朝袁哥拱手:“这位……好汉,我们所有人的钱银都在这,还有后面那辆驴车上的东西,都可以送给各位,还请各位笑纳之后,勿伤人性命。”

“笑话!我们山大王做事,需要你个病弱书生插嘴?”袁哥不耐地一把推开了张二郎,而后朝柳氏跟陈念莞走去。

“你们想干什么?”

陈念莞跟柳氏齐声呵斥了一句。

“柳大姑娘,你放心,我们就是求财!”袁哥冷笑着伸手去抓陈念莞,“把你家姑娘都留下,啥时候你把银子送过来了,我们再把人给你送县城里去。”

“你……无耻!”

敢情,挡道劫走了现银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的?

柳氏才愣怔着,陈念莞早摆开架势要跟袁哥拼命。

那袁哥看她不自量力,笑了,才欲说什么,背后猛地被人一踢,一个趔趄,整个人就往地上摔了下去,看得一旁严阵以待的山匪们惊呼了一声“袁哥”。

“谁敢暗算我?”袁哥倒在地上,颜面尽失,狼狈得爬起来一看,是张二郎。

“二郎!”

“张二!”

陈念莞跟柳氏吃惊。

张二郎瞟了母女俩一眼,心里也道一声怪了。

他原本以为破财消灾,这遭劫就过去了,没想到山匪还敢打人的主意,眼见着山匪头子对自家未来娘子动手动脚,他心里憎恨不已,一抬腿,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就将这山匪头子给踢了个狗趴地。

咦?

张二郎一惊之后,猛地想起来,自己似乎,曾学过武艺?

还是救陈四姑娘那次无意中发现的。

“你他娘的不想要命了是吧?敢跟老子动手?”袁哥说着,一把操起身边同伙手里的刀,朝张二郎劈了过去。

奇迹出现了。

张二郎竟是接连躲过了袁哥劈过去的大刀,反而动起手来,几下把袁哥给逼退了。

陈念莞跟柳氏一行人也看得惊疑。

原来,张二郎练过武艺的吗?怎么平时没听他提过?

众人正欣喜怕是能逃过一劫时,那袁哥羞恼至极:“还看着干嘛?快动手,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分银子啊!”

还在一旁懵逼的山匪赶紧举起手里的家伙便朝陈念莞她们围了上去,大山一个人挡了一遍,陈念莞顺势抓过赶驴的鞭子,也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一旁的张二郎早将袁哥丢到了一旁,箭步疾奔,一手一个山匪把人给揪了出去,杀开一条血路护到了陈念莞身边。

“二郎!”陈念莞下意识地就揪住了张二郎的袖口。

“先上车。”张二郎让四个女眷赶紧躲驴车上去。

“杀,给我杀了他们。”恼羞成怒的袁哥再不装模作样,落了面子后连钱银也不要了,恶狠狠地让同伙们将人往死里打。

看张二郎以寡敌众,陈念莞抓着鞭子不时抽打逼近过来的山匪,眼见他们动手越来越凶恨,眼皮直跳,胆战心惊。

这些山匪可不同奎六,那奎六便是地头蛇,可也得在固定的地界生存,是以也有不敢得罪的人,便是欺凌弱小,也得掂量几分日后的形势,怕后头会被人寻仇上门。

可山匪不一样。

这些亡命之徒居无定所,劫了银子,犯了人命,往深山密林一逃,谁知道他们下落在哪?

这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行事一没顾忌,那狠毒起来,凭张二郎一人怎么抵抗的住?

果然,张二郎脸色难看起来。

驴车里,萱萱跟柳叶吓得抱着一起哭了起来,柳氏眼眶泛红,陈念莞无计可施,绝望之际,忽而听得不远处有人在喊:“是他们呐,他们的驴车在那儿!”

“陈东家!”

陈念莞转身看去,见着丛林里忽而出现了一群人,打头的竟然是四大猛兽,她不由欣喜:“是你们!”

“是我们!”

“还有我们!”

在四大猛兽后头,还跟着一群少年,手里还抓着榔头锄头呢,卷着裤脚,光着脚丫,一脸英勇地朝她们奔了过来。

“是柳虎他们!”劫道的几个人惊疑,“他们怎么知道咱今日要干买卖?”

袁哥见势不妙,丢下同伙才想开溜,便被柳虎与柳熊一前一后一掌一拳给击倒在地了。

张二郎看着十几名山匪推枯拉朽地就败了,猛地呼了一口气,转身看向陈念莞。

“莞娘?你们没事?”

陈念莞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点点头,而后看着缀在这群人后头,慢吞吞走过来的人:“柳羊?段爷爷?阿竹?”

“哎!陈东家,咱这么快又见面了。”柳羊笑嘻嘻地,搀扶着段爷爷坐到驴车辕木上。

“你们怎么会在这?”

总不会是,未卜先知,知晓她们会在这头遭山匪埋伏,及时赶过来救人的吧?

“这事,亏得是段爷爷带我们过来了。”柳羊看着四大猛兽跟乞儿们将这群山匪绑了起来,将他们脸上的布逐一扯下:“姓袁的,真是你。”

袁胜恶狠狠瞅着柳羊,还想口吐秽言,被柳虎一把揪了起来:“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柳东好意收留咱,竟然还敢做出这种伤人性命的事。”

“陈东家,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陈念莞还没回话呢,见到柳氏猛地从驴车跳了下来,奔到其中一个山匪跟前,一巴掌便扇了下去:“柳大柱,你,你好狠的心呐!竟然勾结这些恶人,来抢劫我们?”

陈念莞听着这“大柱”有点耳熟,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不就是那抓着自己唠叨的大柱婶子的男人么?听柳大舅母说,这大柱叔——姑且得唤一句叔,老早就打他们家的酱肉干跟蚝油的主意了,夜里做过贼还摸进过家里去。

是眼见着前头儿没得逞,就施出了拦路劫道这等毒计?

因为牵扯到柳家村的本村人,再加上这群乞儿假扮的山贼落脚也在柳家村,所以陈念莞一行人不得不折回了柳家村。

回程途中,陈念莞才知晓,今儿柳羊等人照常跟着柳大舅下地耕种,那阿竹也带着段爷爷散步去了,谁料散着散着,散到田埂,段爷爷就敲起了瓷碗。

嗯,段爷爷口不能言,但随身带着一只瓷碗一双筷箸,平时有啥吩咐,便拿出瓷碗来敲着行事。

“咱听段爷爷敲的意思,是要咱跟着跑圈呢,谁知道阿竹推着段爷爷坐着驴车,就把咱带到这来了。”

柳羊他们还纳闷呢,平日里头农忙,段爷爷早放松了他们的锻炼,怎么今儿又捡起来了?还挑这个时候?还领着他们跑出柳家村,翻了两座山了!

他们直以为会就这么跑到县城去了,而后就远远见着陈念莞他们遭匪了。

陈念莞听得一愣一愣的。

段爷爷乍知道她们会遭匪呢?

对了,那山匪头领袁胜就是乞儿堆里头的人物,所以段爷爷是有什么手段知晓了,才带着众人来救他们的?

哦,不对,柳羊跟四大猛兽他们,说什么锻炼?

段爷爷跟这事儿怎么有关?

“嗐,陈东家你是不知道,咱先前都是乞儿,吃不饱睡不好,要身子再不好,很容易就没了,尤其是天冷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睡着就去了。”柳羊解释,“再加上段爷爷跟小佑小哥没来咱住的城隍庙的时候,那城隍庙里头的人为了个地儿,也是你争我抢的,就没个安生。后来小佑带着段爷爷跟芳姐姊弟来了之后,收服了那些不听话的乞儿,咱才算住安稳了。”

有地儿住后,乞儿们便各凭本事,在县城里头讨生活了,小佑也不例外。

这不,陈念莞认识他的时候,不就是在王德手底下打杂的么?

“那小佑小哥见咱身子孱弱,就教我们扎马步,练跑强身健体,偶尔也划拉两下。”柳羊说着,也笑了一声,“咱身子能慢慢变好,也是托段爷爷跟小佑小哥的福啊!”

“那小佑,真会武啊?”陈念莞问。

“他功夫比咱都好。”柳羊点头:“哎,听说段爷爷以前就是练过武的,可惜老了,平时指点咱两下子还是可以的。”

既然小佑大佬会拳脚功夫,那放后厨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她遭了这难,回头肯定是要找护卫的,要不,再给小佑大佬挪个工位?